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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蕙心更能歌善舞、更机锋敏捷;蕙心唯一强过她的,就只有号称蒲宗第一的武功。
「蕙心是哪儿不方便?」
她忍不住问粱:「蒲宗之内,不是只有残疾人能习武么?」
粱嘻嘻一笑。她的小脑袋里有个地方「坏掉了」——这是粱的口头禅——不只左耳听不见,身体也永远长不大,永远都是幼女的模样。但粱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姿仪与媚术,据说只消从裙里稍稍抬起一条着袜的纤白细腿,就能逼得男人为她疯狂。
「她呀,心坏掉啦!」
尽管扮皇后时比皇后还要母仪天下、扮荡妇又比娼妓更淫媚诱人,但在违命侯看不见的地方,粱就只是个顽皮的小女孩,一如外表。
「阿苗,你可千万别像她一样呀!」
「蕙心呢?」
「死掉啦!」
她眨眨眼睛,笑着叹息:「那单买卖,咱们死了好多人哩!连蕙心也赔了进去,真是亏大了。那个男人也未免太难杀,侯爷直说后谢不够,区区九郡卅二县的赋税,至少要再拿它个十年才够本。」
样样都有人教她,唯独琴没有——这不难想象,因为商师傅本是蒲宗最出色的琴师,谁也不敢来教他最得意的高足,直到三个月后,阿苗才见到了风姿绰约的韵梅师傅。她的琴艺在蒲宗内可算是第二把手。
她忽然什么都明白了。从南陵回来之后,商师傅的气色越来越不好,背上的斧创很深,而他毕竟有了年纪。在雅音琴舍把「伏羽忍冬」给她的那晚,老人非是向女孩赔罪,而是告别。
商师傅走了,阿苗需要新的琴艺师傅,违命侯终于召来了琴师韵梅。
她深深悔恨自己为什么要跟商师傅呕气,惩罚老人似的不同他说话……她甚至没来得及亲口说「谢谢」。女孩趴在琴几上崩溃大哭,仿佛要将心子都呕出来似的,凄厉的哭嚎震动了隔世圈,但谁也没敢打扰她。
就在那天,阿苗的童年结束了,她从此变成一名小大人。
世上再没有阿苗,五年之后,取而代之的是色艺双全的绝代花魁横疏影;横,是商师傅的「横」。她花了五年的时间,用心钻研各门技艺,并练习到身体无法再稍稍负荷为止,风雨晨昏,从未间断。每当受不了想要放弃时,能慰藉心灵的就只有「伏羽忍冬」,以及一天天长大的弟弟阿喜。
横疏影初次现身平望都即造成轰动,其实是意料中事。她和蕙心一样,都是蒲宗倾尽全力打造出来的完美女子,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就连姿容媚术都是倾世无双;摒除武艺不论,她甚至比蕙心更趋近完美。
未有残疾的孩童一旦长成,就再也不能回「隔世圈」。横疏影已许久、许久没见弟弟阿喜了。或许这一生都不会再相见。
“这就是姊姊的故事。我都说完啦。」
她淡淡一笑,抬头望着爱郎,眸中隐泛泪光:「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在报仇与否之间摇摆着。北关的小兵叔叔、阿喜的姊姊和妈妈,还有我爹我娘……这么多无辜的人都牺牲了,似乎应该要报仇才对。直到现在,我才真正明白世上有比报仇更重要的东西。我很感谢商师傅,替我想了这个可进可退的法子。」
两人并头相拥,久久不能自己。
关于姑射的真貌以及妖刀的来由,横疏影所知有限,只知阿兰山某处的秘窟中刻有妖异图字,似乎是妖刀最初的成因,如点玉庄的大庄主卫青营,便是进入秘窟后才变成刀尸的;至于她和古木鸢何以能平安出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其余知道的也尽都说了。
耿照沉吟道:「如此说来,刀尸不只是被妖刀寄附才能生成,而是进入秘窟、发生某事之后亦会化为刀尸……那么目前变成刀尸的人里,究竟是妖刀或洞窟所为,便十分耐人寻味。这或许是值得一查的线索。」
横疏影忽道:「你之前来过阿兰山么?」
耿照笑道:「来过几回。要是知道秘窟在哪儿就好了。」
见窗外天蒙蒙亮,再不离开栖凤馆,只怕脱身就难了,又舍不下姊姊,也不放心把雪艳青放在她这儿,正自为难,灵机一动:「蚕娘本事忒大,可不能教她置身事外。」
谨慎询问横疏影:「姊姊,蚕娘前辈本事极大,我蒙她相救,信得过她。能得这位前辈相助,对付姑射也多几分把握。姊姊以为如何?」
横疏影思索片刻,点头道:「你信得过她就好。只是姑射中人,不知隐于何处,你若说给染家妹子、沐四侠、胡大爷等知晓,纵使这几位人品无虞,是一千个一万个信得过,他们身边未必没有姑射之人潜伏,贸然打草惊蛇,反倒是害了他们。」
耿照一凛,犹豫道:「那蚕娘……」
横疏影笑道:「桑木阴之主倒是无妨。一来身份特殊,串连阴谋的可能性太低,再者她与「鬼先生」深溪虎是敌非友,不会是一路。其三,以她的武功,真要取我们的性命,不过反掌之间。你可是古木鸢下了格杀令的对象,连番坏了姑射的好事,她当日人就在风火连环坞,非但不该救你,反而该杀你才是。」
一人拍手笑道:「说得好!你这小丫头倒挺聪明的呀。」
两人吓了一跳,赶紧分开。却见镂窗纱缕飘飘,当中混着绫罗也似的大把白发,一名人偶般的娇小女郎坐在窗沿,俏皮地踢着腿儿,不是蚕娘是谁?
耿照本想找她,一见人来,舌头突然打结,「你」了半天,好不容易迸出一句:「你怎么在这儿?」
蚕娘笑道:「一山里放了两只母老虎,这么精彩的戏码没叫上蚕娘,一点也不孝顺。亏我还怕你一不小心,被胭脂虎爪波及,巴巴地赶来救你呢!现在的年轻人啊,啧。」
「……年轻人都快被你玩死了。」
耿照听得无名火起,面色阴沉:「你在窗外听了忒久,该听的也都听到啦,不用重复一遍了吧?」
「只听到后半截。」
蚕娘拈着手绢直晃摇,满脸不豫。「我才刚到,就看见一个黑漆漆的家伙扑下楼,料想定是做贼,便追上去看个究竟。」
「那是古木鸢!」
耿照大吃一惊:「蚕娘有什么发现?交手了么?」
娇小细致的白发女郎无奈摊手。
「那人轻功不坏,约莫在附近还伏有暗道之类,一眨眼就不见人啦。这几日蚕娘有空再来掀掀地皮,没准能揪出一头大田鼠唷!」
耿照急着离开,忙请蚕娘留下照应,本以为她会巧言推辞,不想蚕娘极是爽快,笑道:「好啦好啦,你赶快走罢,这儿就交给蚕娘啦!还是你怕蚕娘欺侮你这粉嫩粉嫩的小媳妇?」
捏着嗓子学横疏影的口气,双手交握,眨眼望天:「碧蟾朝的公主,给你做小妾呢!弟弟欢不欢喜?姊姊……」
耿、横两人「唰」地胀红面颊,扭捏得不得了。耿照连耳根都红了,顾不上与姊姊好好话别,满屋子乱转几圈,飞也似的逃了出去。
屋内又只剩横疏影与蚕娘默然相对,片刻蚕娘嘻嘻一笑,走到榻边,双手撑着榻缘向后一跃,跳上绣榻的同时也踢掉了软绸便鞋,舒服地裹着锦被滚了两圈。
她身子委实太过娇小,长榻被她一衬,倒像是条小沙船。
「啊,还是皇后的屋里舒服呀!好大的床唷……」
她滚着被子呻吟半天,见横疏影仍站在原处、双手抱胸,周身充满警戒,抬头笑道:「我把那小子支开啦,你有话同我说吧?」
横疏影身姿不变,淡然道:「蚕娘把雪艳青送到我房里,想必已看过暗格里的物事。」
蚕娘道:「也没这么精细。只是你这屋里时有黑影来去,蚕娘才留上了心。黑衣夜行必是贼呀!你是耿小子的心头肉,我也得帮忙照看不是?不过,你既然向他坦白了,足见其诚,我本有些恼你的,现下原谅你啦!」
横疏影凝着她,轻道:「对不起,前辈。我全心全意信赖他,可我信不过你。」
蚕娘不以为意,笑道:「但这事你偏偏不能同他商量,想来想去,也只能找你信不过、可他信得过的蚕娘啦,是不?」
横疏影俏脸一沉,双臂环着傲人的酥盈乳瓜,片刻忽道:「前辈……见过他在风火连环坞被妖刀附身,是么?」
「是持刀之时便即失神!」
蚕娘纠正她。「未必是什么妖刀附身。」
「附身也好、失神也罢,总之就是被人控制了心志,不能自己。「刀尸」云云,指的就是这种乱神失心之症。」
“这是你要同我商量之事?」
「嗯。」
横疏影松开双臂,白皙的手掌自乳下抽出,掌心里翻出一团物事:“这就是控制刀尸的东西,姑射中人称之为「号刀令」。古木鸢命我用这个,来控制耿照!」
(第十九卷完)
第二十卷 世间至邪
【内容简介】
传说天佛刺血,玄鳞以鲮绡贮之,做为缔盟的信物。千百年来,央土正教、南陵僧团,甚至大日莲宗都曾投入大量人力物力找寻,以证明天佛存在或者不存在,然而从未有人成功。
承宣帝命镇东将军取得圣物,欲在三乘论法会上,赐予新任法王。佛血之争暗潮汹涌,幕后黑手蠢蠢欲动,只可惜它们并不知道:自己费尽心机抢夺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第九六折 驱民为剑,刀血翼扬
失了金字腰牌,耿照仍是将军跟前的红人,对守城门将来说,他的脸就是铁打的关条。况且将军已找了他一天一夜,只差没将整座越浦城掘地刨根。众人正折腾得不行,见典卫大人自行返回,几欲落泪,连忙飞马传报。
耿照不敢耽搁,解了匹军马迳去,抵达驿馆时,但见六扇中门大开,门内从人齐列两旁,「典卫大人到!」
「典卫大人到!」
的呼喝声相连,沿阶递入,与人威武肃穆之感。慕容来此不过数日,越浦城驿脱胎换骨,原本的散漫荡然无存,摇身成为军纪整肃的大营,也不知是多少人掉脑袋捱鞭子才换得。
慕容柔不在大厅,改在内室召见,显是事涉机密,听的人越少越好。苍白羸弱的镇东将军照例又在案后抽看公文,直到耿照闭起门户,才随口问道:「风火连环坞之事,听说了么?」
「当夜,属下人就在现场。」
将军搁下卷宗,抬起头来,双目迸出锐芒。「说下去。」
耿照遂将为崔潋月讨还公道、两度进出风火连环坞的事说了,趁机狠参了赤炼堂一本。慕容柔自称能目虚假真实,耿照不敢冒险,这番说词在返回越浦的路上,已反覆推敲过十数次,用的仍是之前「隐而未提不算说谎」的法子,不提雷奋开及蚕娘,连染红霞的名字也未曾出现,把重点放在鬼先生纠集七玄同盟、火烧连环坞一事上。
他口才不算便给,描述妖刀离垢肆虐的景况,质朴的语句与凝重的神情却意外地具有说服力。慕容柔十指交握,枕于颔下,纵使听的是血河尸洲燃江之夜,麾下十万兵甲、君临东海的镇东将军依旧冷漠宁定,除了偶尔眉心微蹙,可说是不动如山。
将军的沉静不带肃杀,反而令人安心,耿照越说越见澄明,极言天罗香之主正直单纯,缺乏心眼,才轻易受人唆摆,于废驿一役冒犯将军,继而知鬼先生居心不良、已然翻脸云云;乃至坠江之后又遇强梁,今晨才拖命而回。正要说下去,忽生犹豫。对抗「姑射」一事上,慕容柔与他是同一阵线,且不论鬼先生伏击将军、欲夺赤眼的私怨,观古木鸢种种形迹,分明意在白马王朝;光凭这点,慕容柔便与他势不两立。耿照之所以和盘托出,正为争取将军为助力,共同对付暗处的神秘组织。然而,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