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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薜荔鬼手》五部四十路之中,“白拂手”是他最先接触的一门,用得最多,练得最熟,领会体悟冠于诸门,故能一眼认出。
刁研空所使,虽与娑婆阁的千手千眼观音像颇有出入,然缠卷极精、连扫带点!不仅系出同源,招衍更广,以逾木像所刻的四十手套路,举手投足,无不是去烦恼、除障难,身游物外,尽得出离要义。纵使岳宸风刀狂劲猛,一时也奈他无何。
录有《薜荔鬼手》的千手观音像与罗汉图藏于莲觉寺的娑婆阁,年代久远,寺中已无人知晓,极可能是昔日大日莲宗所遗。但当日狼首聂冥途叫破这一路武功时,劈头便问“你是老和尚的弟子还是武登庸的传人”显然除了佛门高人七水尘之外,刀皇武登庸也练过这部绝学,故有此问。
由此可知《薜荔鬼手》别有它传,不唯莲觉寺而巳。
耿照见刁研空儒生装扮,言行又迂,想起同列三才,有一人与武儒诸脉的渊源极深,若说他也通晓薜荔鬼手,一点都不奇怪,暗忖:“莫非刁先生与那位‘隐圣’殷横野殷老前辈,有什么关连?”
见老人绊住岳宸风,唯恐有失,将沈素云抱入草中藏好,低声道:“除恶务尽!委屈夫人在此稍候,我去去就回!”
沈素云忍着双肩疼痛,咬牙不哼出声,点头道:“典……典卫大人小心。”
苍白的雪面掠过一抹晕红,妙目盈盈,满是关切。耿照提刀振起,扬声道:“刁先生,我来助你!”
刁研空在刀风穿来滑去,听他一叫,居然大摇其头:“小兄弟勿来!这人神智受损,因此狂暴凶残,难以自抑。我且试试为他唤回清明!”
手按刀锋向前一跃,看似将撞入岳宸风怀里,中途身子忽转,落脚处却在他肩后。耿照看得一凛:“这非是身法奥妙,用的仍是‘白拂手’!”
略一咀嚼,对这路手法的应用领会更多。
岳宸风虽已癫狂,仍是东海道首屈一指的高手,身后岂有一隙可乘?如风倏转,以刀柄撞向老人胸口。
刁研空不闪不避,吐气开声:“咄!”
岳宸风为之一顿,发袂无风自动,举臂挡脸,如入激流。老人一个错步绕至他身后,趁岳宸风一转身,再度张口大喝,喊得他小退半步,叉手护头,罕见地采取守势。
接连几次,老人呼喝犹如鼓槌定音,每一下皆令他身子一震,魁梧的铁塔伟躯与巨刃同受白拂手牵引,岳宸风越转越慢、神情空茫,粗浓的眉心揪作一处。
相持不过一瞬,刁研空忽然伸手按住他的天灵盖,运气开声:“……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咄!”
岳宸风浑身一震,眸中精光忽现。
耿照正提刀奔来,急忙开口:“老先生留神!”
已然不及——岳宸风嘴角微扬,掌间紫电乱窜,轰然击中刁研空!
“老匹夫!”
他脸上的迷惘尽去、空茫尽去,披发赤眼,满是嚣狂:“你可知错过这杀我的唯一机会,足够你抱憾终生?无知腐儒!”
眉相愁苦的老儒生猝不及防,被轰得倒飞出去,胸口冒出雷火电芒,落地却如弹絮,稍踮几步即止,轻如猫儿一般。
耿照尚不及庆幸,见刁研空倒退几步、一跤坐倒,闭目抚胸,纠缠在裂襟处的几缕紫电忽然收敛,老人的面色却紫酱如茄,片刻又淡如金纸,电芒窜出胸口;一连数转,“紫度神掌”的雷劲渐弱,老人不止脸孔,连露出衣衫的脖颈、手掌都透着淡淡辉芒,宛若泥金木像。
好不容易面色平复,刁研空喉头微甜,咬住满口鲜血,仍自嘴角溢出些许,勉力调匀呼吸,赞道:“好厉害!”
撑地跃起,身子只晃了晃,便即站稳。
世间竟有人能生受一掌“紫度雷绝”还能将雷劲化消于无形,不只耿照难以置信,连岳宸风也不敢轻动,凝目横刀,似考虑着欲战欲走。
寒风过野,草浪起伏,气氛紧绷至极,情势随时生变。
刁研空恍若不觉,从破碎的衣襟掏出一部厚厚的书册,一声长叹,本已愁苦的面相更是愁得苦瓜也似,这一掌打在书上,倒像比打在他身上还要揪心。那织锦绣金的封皮代受一掌,已遭雷劲所毁,犹能看出原本的装帧雏形,可见材质殊异:内里的纸页却受不住这般巨力,风一来即化作片片蝶舞,飞得满天神字。
若非这异质厚册挡下雷掌,老人决计不会是现在这般。
岳宸风目光转寒,露出森然狞笑,望向耿照这厢,直望入他身后的草丛里,“不好!”
耿照心念一动,返身掠回,弯腰将沈素云抄入怀里,飞也似的向前狂奔!
身后劲风猎猎,岳宸风竟舍了刁研空,发疯似的追来。
他已一无所有。
内患失控,业已无救;真气岔走,将欲溃决,慕容柔选择与那耿姓小子合作,派兵去抄五绝庄,显然已将他视为弃子……岳宸风这一生算计无数,到头来落得两头皆空,连“仅以身免”四个字都说不上,既荒谬又可笑。
那头戴滑稽布帽的长眉老书生,似是身负“狮子吼”一类的高明啸法,一掌将他拍醒过来,却连最后一处可供逃避的地方也没有了,非得清醒面对眼前的处境不可;世间凄凉,莫过于此。——倘若今日便死,我还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
思虑至此,岳宸风忽不再迷惑,原本举目茫茫的视野凝于一线,只剩前方拖命奔逃的一男一女。沈素云是慕容柔的心头肉,末路之前若能尽情奸淫、凌虐这犹是黄花处子的绝世美人,得逞兽欲后再将她一刀一刀、解成零零碎碎一篓,光想像将军认尸的表情就值回票价了……
还有耿照。耿照……耿、照……耿照!
强大的恨意驱动着濒临崩溃的身体,岳宸风真气膨湃,力量直欲鼓胀而出,“蹑影形绝”的速度提升到前所未有的境界。刁研空在后头拚命追赶,却始终难近三丈之内,距离渐渐拉开。
蓦地虎吼腾空,岳宸风纵身一跃,黑氅如大鹏翼展,乌影尽罩耿、沈二人,赤乌角刀挟着劲风扑至!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长剑横里插入,恰恰刺中刀锷之交。一条曲线婀娜的乌黑丽影持剑杀进战团,犹如寒光炸裂,剑形忽没入一片流星雨坠,“叮当”声响不绝于耳。
岳宸风双臂一旋,赤乌角以刀尖为轴,巨大的刀身在原地疾转,黑衣人的暴雨剑霜碎于刀旋,激得星火飞溅、耀目如炽,交击声越来越密、越刺越急,攻势到达顶点时,来人终露疲态,岳宸风逮住空档抡刀一扫,将那人挥了出去。
“他妈的!你到底还有多少帮手?”
他仰天狂笑,双目赤红:“通通唤将出来,老子一并杀了!”
耿照也有同样的疑惑——他安排的暗桩已然出尽,若非道中遇上刁研空,这场伏杀早该在他与沈素云双双殒命时落幕,功败垂成,徒留憾恨。青鸟伏形已败、三尸化无已败,冷北海、薛百螣已败,连天上掉下来的玉匠刁研空也奈何不了岳宸风,还有谁能在此际伸出援手?
不速之客闯入,战局再度生变。便只这么一停,刁研空业已追上,舞开大袖,及时以“白拂手”接过乌锋,又将岳宸风拖住。湿润的水风吹过荒野,不知不觉战圈已移至水道附近,前方不远处洪流滚滚,却不知是酆江的哪一条支流。
耿照争取时间奔离现场,将沈素云藏入码头边一间废弃的小渔屋,匆匆回头,见与刁研空合战岳宸风的是一名黑巾缠头、黑布蒙面的黑衣女郎,手持青钢剑,乍看与黑岛的潜行者都卫极相似,不知是何来历。
那名黑衣女郎身材曼妙,颈长肩削、腰肢细圆,却有一双修长美腿,裹着极其合身的薄薄靴裤,腰下翦影直与裸身无异。
女郎身影一映入眼帘,耿照直觉想:“是弦子!宗主派她来援手。”
再看一眼,才发觉不是。
比之弦子,女郎的胸脯未免太盈,沉甸甸、圆滚滚的一双坚挺乳桃,进退间弹性十足,便是紧身衣靠也裹不住:鸭梨似的腰臀也较弦子更腴,弦子的小俏臀虽松绵弹手,触感绝佳,却无这般堆雪似的丰满肉感,望之不似少女,倒像弦子的胴体经过十几二十年的酝酿熟成,饱实欲滴,充满醉人风情。
女郎所用,也非是弦子绝不离身的灵蛇古剑,而是一柄毫无特征的寻常青钢剑,掩饰身份的意图十分明显。
最令人吃惊的,是她那凶暴疾厉、处处透着乖戻的剑法。
刀剑交击,岳宸风居然是守多于攻,三两招之间必裂衣带血,仗着禁绝护身不管不顾,全力防范那如流火坠星般的杀着。黑衣女郎的剑招大开大阖,以砍劈为主,趋避却似鹈鹕扑击,一遇有隙则剑尖飙刺,眨眼十数、乃至数十数百击,将小隙击成大隙,务求墙崩城毁,不留余地。
若非岳宸风内息绝强、以力斗力,每每相持到女郎首尾难接时、再以压倒性的力量将其逼退,身上早添几处透明窟窿。
三人在旷野大风中鏖斗:岳宸风雄立中心,虽被夹攻,真气却澎湃如潮,人刀相合,仿佛狰狞的黑虎,刁研空大袖飘飘,于刀光剑影中趋避自如,宛若白鹤。
那黑衣蒙面的女郎足不沾地,长剑绕着岳宸风点、刺、抹、勾,刻毒凶猛,浑似俯冲换击的蛇鹰。
耿照在外围游走,提刀寻找切入的时机,忽见女郎圆腰扭转、长腿交错,贴身裤布在臀上一陷一弹,明明团臀丰满似梨,触感却比所见更松软又不失弹性,陡地想起俩瓣粉股中的极品,心念一动:“难道是……是她?”
迟疑不过片刻,战局又变。
负伤的猛虎独斗鹤、鹰,竟还略占上风。女郎的剑招虽辛辣,似与刁研空的武功相杆格,两人皆是高手,断非有意掣肘,而是彼此属性天生相克。刁研空若然尽情施展,往往还未制住岳宸风,女郎的身法已大见迟滞,反不如独斗时迅猛,有时女郎的攻势一紧,刁研空亦险象环生,几乎被岳宸风所伤。正掌邪剑两相抵消,越打越钝,反遭岳宸风压制。
刁研空自顾不暇,百忙中仍不忘拨冗回头,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诚心诚意与那女郎道:“这位女姑娘的剑法满是暴戻之气,使之不祥,纵使杀得这位男壮士,又与他有什么分别?为免自误,我劝你还是别再使这门剑法为好。”
女郎久攻不取,心情烦躁,皱眉低喝:“老头儿,让开!”
耿照闻声一凛:“是她!”
却听岳宸风大笑:“你就算遮了脸面,却要瞒谁?漱……”
极招毫无征兆、突然出手,赤乌角刀呼地拦腰扫去!女郎横剑一封,不料刀劲竟走圆弧,自身后划伤了她左腰,正是杀虎禅的一式“腾风”女郎脚步踉跄,岳宸风杀退了习研空,一式“啸林”又至!
危急间豪光骤闪,耿照挺刀杀进战团,架住刀势,顺手拉了她一把,鼻端嗅得幽幽兰馨,正是熟悉的味道,再无怀疑,低声道:“小心!”
奋起余力,回身施展“无双快斩”乱刀砍得岳宸风小退半步,老人与女郎终于缓过手来。
刁研空受伤在前,又提气奔行、连历苦战,可说是伤疲交迸,稍得喘息,险些一跤坐倒。耿照独力抢攻,远方忽一阵“耿郎——”
的呼喊,渐向水岸边移来,似是宝宝锦儿的声音。
他精神为之一振,以残余的内息刺激化骊珠,逼出更强大的奇力,砍得岳宸风连连后退,毫无还手的余地——耿照的体力内力已是强弩之末,但岳宸风内息失控……情况与碧火神功的心魔关相似,损伤却更严重,超用体力、内力的程度近乎走火入魔,一旦倒下绝难再起,端看谁的意志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