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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老在抠我——”这时,主持人正在演说会议的宗旨,与吴老研究的课题,风马
牛不相及,但他是名人,是学者,是大坟圈,什么会能少了他。小胡突然站起来,
打断他的讲话。“对不起,因为吴老有要紧的事呼我,我得马上到医院去见他,所
以,我想在走之前,把他老人家写给这次会议的祝贺信,念一下,我就告辞!”
主持人犯了我同样的错误,不免反应迟缓;另外,也许由于文化界的庞然大物,
或自以为是庞然大物,或被人簇拥为庞然大物者太多,有所不知,也是情有可原的。
他瞪着小胡,“哪位吴老?”
小胡把茄克衫拉开来,用一种不屑的口气说:“吴学,你总该知道吧?”
大概此公只晓得中国有个“红学”,不知道“吴学”,瞠目结舌,无以为答。
他哪里懂得当今文化界竖起来多少块厚脸皮的显学招牌!更不明白又有多少个小胡
之辈,围着这些招牌混碗饭吃?有什么办法呢?只好请他到前面来,他也堂而皇之
地抢过来主席手里的麦克风,拿腔做势地宣读未必是吴老的手笔,十之九是小胡代
拟的一套拜年话。
因为,这几年来,吴老先生健康的时候少,不健康的时候多,在家的日子少,
在医院住的日子多。这都是从小胡时不时发表的《吴老近况》,《吴老一瞥》,
《吴老接受少先队员敬意》,《吴老病中不忘中州大地》等等文章中得知,老先生
脑卒中以后,恢复得不大好,口齿已不甚清晰。譬如在《吴老的鲈莼之思》的短文
中,小胡描写躺在病床上的老先生,忽然想起来要吃油馍,比划了半天,其家属颇
费心思,也难猜透,老爷子到底要什么?唯有他能够弄懂,他用河南话问:“是不
是想吃糖饧?”不知老人是讲不通,还是索性不想讲了,便打消主意,把眼睛一闭,
但小胡对老人的儿女说,老爷子实际想吃北京早点的炸油饼,豫北一带叫糖饧,接
着很快到街上买来,老人呆呆地笑笑,也就吃了。
因此,诸如此类的应景文字,估计是老先生,也包括他儿女,授权小胡代为捉
刀,只要八九不离十,也就行的。所以,那几年里,到医院看吴老,要通过他才能
安排,会议上需要吴老讲话,也是由他来代为宣读。访问报导,更是他一手垄断,
永远是他的独家新闻。把他忙得不亦乐乎,到了脚打后脑勺儿的程度,但他生活很
充实,很满足,风头也很劲。小脸总是刮得溜光水滑,也永远穿着那件“中国吴学
(筹)”的背心,有时候,一开口,那连河南人都不如他地道的河南话,我弄不清
楚,究竟他是那个江浙人氏的小胡呢?还是吴其崧先生的转世呢?
那天,在会场里,叩机呼他,他丝毫没想到竟是丧音。他念完吴老的贺词,拿
着会议发的礼品袋,润笔费,车马费,大摇大摆走出会场时,他知道,全会场的人
都在目送他离开的。他非常喜欢这一刻众目睽睽下的荣耀,他故意走得很慢,把幸
福尽量延长得久一些。可是,据说,他到医院,这位显学老人已经送进太平间去了。
这一次享受,竟成了绝响,他再也扮演不了这个角色了。
吴老先生尚未作古的时候,由于他三头两天住院,实际上已疏离文化界,也就
逢年过节,想起来他还奇迹般地活着,礼貌性地送把鲜花。要不是小胡同志那支生
花妙笔,谁也记不得这位牙口不好,却偏爱嚼坚硬无比锅魁的老学者了。现在,他
乘鹤西去,剩下小胡同志,一下子竟找不到什么可以奔波劳碌,脚底生风的缘由,
那脸,也不像以前那样富态,据报社里的他的同事说,大概只有早先三分之一大了。
写到这里,我才想起还未把他的名片,拿给大家。
头衔是——中国吴学研究会(筹)
秘书长(常务)
姓名是——胡不归
如果哪一天有机会在饭桌上,见到一位面色白净的南方人,却对硬面饽饽啃得
十分起劲的同志,十有八九,就是这位小胡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