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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看那投机商煞有其事的样子,觉得病人真有可能发财,于是忽然一改面对穷苦病人的命运时内心深处的冷漠,变得满腔温情,关怀备至。“他一定会像皇上一样得到照顾。”
茜博太太伪装出热情,回答道。女门房等医生拐进夏尔洛街,便又跟雷莫南克谈了开来。做废铜烂铁生意的背倚小店的门框,正在抽着烟斗里最后几口烟。 他摆出这副姿态,并不是无心的,他是想让女门房到他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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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小店以前是家咖啡店,奥弗涅人承包之后,小店一直保持原来的样子。 和所有现代的铺子一样,玻璃橱窗上有个长长的横招牌,上面的诺曼底咖啡馆几个字还清晰可见,奥弗涅人可能没有花一个子,让建筑行业的某个油漆徒工在诺曼底咖啡馆下面的空档中用刷子刷了一行黑字:雷莫南克,废铁商,收购旧货。不消说,诺曼底咖啡馆的玻璃杯,桌子,高脚凳,搁板等所有家具全给卖了。 雷莫南克以六百法郎租了这个空空荡荡的店面,以及厨房、后间和中二楼的一间卧室。这间卧室以前是咖啡馆的领班住的,因为诺曼底咖啡馆还另外租了一套独立的住房。 咖啡店领班原来还着实装饰了一番卧室,可现在只剩下了与铺里一样的浅绿色墙纸、橱窗外牢固的铁栏杆与插销了。七月革命以后,雷莫南克在一八三一年来到这儿,最初摆摊子,摆出一些破门铃,裂了缝的盘子,废铁,旧天平与被法律禁用的旧秤,法律采用了新度量衡,可偏偏国家不执行,因为仍然公开流通的货币中有路易十六时代制作的一个苏与两个苏的硬币。 以后,这位奥弗涅人以抵过五个同乡的力气,收购厨房器具,旧框子,旧铜器与缺角断把的瓷品。买进卖出多了,小店不知不觉地像是尼古拉的滑稽戏,货物的品质越来越好。 废铜商用这种神奇却妥贴的赌法,连本带利地把钱投下去,其效果在较有哲学头脑的过客眼里是非常明显的,这些人对那些精明的店家不断增加的价值都要琢磨一番。 画框与铜器渐渐取代了油灯、白铁器和瓶瓶罐罐。 接着又出现了瓷器。小铺一时成了旧画店,又很快转为博物馆。最后有一天,布满灰尘的玻璃橱窗擦得雪亮,店铺里也装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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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奥弗涅人脱下了呢裤与上衣,穿上了礼服;在人们的眼里,他就如一条守着宝物的龙;他身边聚了许多珍品,他自己也成了精明的行家,资本下得越来越大,但从不上任何阴谋诡计的当,因为对这一行的诀窍,他都十分熟悉。 这魔鬼就呆在那儿,就像一个老鸨看着她供顾客挑选的二十位年轻姑娘。 对这个人来说,艺术的美与奇迹是微不足道的,他既精明又粗俗,盘算的是利润,盘剥的是外行。 他真成了一个做戏的,装出对他的画,对他的嵌木细工家具依恋不舍,或装出为难的样子,编造收购价,甚至主动让人看购货清单。总而言之,这家伙变化多端,同时扮演各种角色,如若克利斯,丑角雅诺,阿巴贡,蒙多尔或者尼哥底母。到了第三年,便在雷莫南克店里看到了较为漂亮的座钟,盔甲与古画;他出门时,总叫他的妹妹,一个极为难看的胖女人步行从乡下赶来帮他看店。 这个雷莫南克女人简直是个白痴,目光呆滞,穿着打扮像个日本偶像,凡是她兄弟定下的价钱,她连一个生丁也不让;此外,她还兼管家务,并且解决了看似无法解决的困难,竟能依靠塞纳河上的雾过日子。兄妹俩吃面包,鲱鱼以及一些开饭店的扔在饭店拐角垃圾堆上的烂蔬菜叶子。 连面包在内,他们俩每天的开销不超过十二个苏,而这点钱,女雷莫南克还要靠缝衣纺线把它赚回来。雷莫南克初到巴黎时,只是给人家当差役,在一八二五至一八三一年间,他专门为博马舍街的古董商与拉普街的锅商跑腿,许多古董商的历史一般来说都是像这样开始的。 犹太人,诺曼底人,奥弗涅人与萨瓦人这四个人种具有同样的天性,他们发财的手法也同出一辙。 不花一个钱,什么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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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利都得挣,连本带利地聚钱,这就是他们的发财宪章。 而这一宪章的确很实在。那时,雷莫南克已和他从前的东家莫尼斯特洛尔重修旧好,跟一些大商人做生意,常到巴黎郊区去做旧货买卖(寻找机会,专捡一些手头有货但却外行的人做挣大钱的买卖)
,大家都清楚,巴黎郊区方圆有四十古里。做了十四年之后,他拥有了六万法郎的财产,还有一个货物充足的小店。 诺曼底街的房屋租金低,他一直住在那里,也没有额外的收入,只管把自己的那些货卖给商人,赚一些薄利。 他谈买卖用的都是别人听不懂的奥弗涅土话。 他始终有个梦想,希望有朝一日到大街上去开店;他想成为一个有钱的古董商,能直接跟鉴赏家们打交道。 的确,他骨子眼里是个很厉害的商人。 由于他什么事都是自己动手,脸上厚厚的一层,灰不溜秋的,都是汗碱与铁屑,再加上他习惯于干体力活,久而久之像一七九九年的老兵那样能吃苦,处事不惊,使得他的表情越发显得不可捉摸。 论长相,雷莫南克看去瘦瘦小小的,两只小眼睛长得和猪眼睛一样。 配上那冷嗖嗖的蓝色,显示出犹太人的贪得无厌与刁钻尖滑,然而却没有犹太人表面的谦卑和内心深处对基督徒的极端轻视。茜博家与雷莫南克家的关系就像是恩主与受恩人的关系。 茜博太太对奥弗涅人的一贫如洗深信不疑,常把施穆克与茜博吃剩下的东西卖给他们,价格便宜得令人难以相信。雷莫南克家买一磅硬绑绑的面包头与面包心,只付两个半生丁,一盆土豆一个半生丁,其他东西也如此。 狡猾的雷莫南克在别人眼里从来都不是为自己做生意的料。 他总是为莫尼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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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尔做生意,说自己的一点钱都被那些有钱的商人扒走了。因而,茜博一家真心实意地为雷莫南克家鸣不平。十一年来,奥弗涅人始终穿着他那身呢裤、呢上衣和呢背心;不过奥弗涅人特有的这三件行头已经是补丁叠补丁,那都是茜博免费一手修补的。 大家可以看见,犹太人并不都在以色列。“您不是拿我说笑话吧,雷莫南克?”女门房说,“邦斯先生真的会有这么一笔财产,却过现在这种日子?他家里连一百法郎都没有!……”
“收藏家们都是这副德性。”雷莫南克说教似地答道。“那您真认为我先生有七十万法郎?”
“这还只是他的那些画……其中有一幅,要是他要五万法郎,即便让我去死,我也要把钱弄到。放肖像的那个地方,有一些嵌珐琅的小框子,里面铺着红丝绒,您知道吧?……是珀蒂托珐琅,有个从前当过药材店老板的政府部长每块出价一千埃居……”
“两个框子里总共有三十块!”女门房说道,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那您算算他的宝物值多少钱吧!”
茜博太太一阵眩昏,身子转了半圈。 她很快起了一个念头,要让老邦斯在他的遗嘱上提上自己一笔,就和所有女管家那样,一个个都享有年金,惹得玛莱区多少人起了贪心。她想象着自己住到巴黎郊区的一个乡镇上,在自己的一座乡村屋子里吐气扬眉地生活,精心养些家禽,拾掇园子,度过自己的晚年,让人服侍得像王后;还有她那可怜的茜博,也该像所有不被理解、遭人将弃的天使一样,好好享一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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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女门房这一天真而又忽然的动作,雷莫南克确信此事必定能成。 在收旧货这一行(就是专门上门搜集旧货的行当)中,难就难在要能进得人家的家门。 人们实在难于想象,为了能进布尔乔亚的家,收旧货的如何耍尽司卡班式的诡计,斯加纳雷尔式的手段,又如何如同多利纳似的去勾引人家上钩。 那一出出喜剧,完全有资格搬上舞台,并且哪一部剧都像这里一样,总是以仆人们的贪婪为基础。 特别在乡下或外省,为了三十法郎的现金或东西,仆人们会不惜促成让收旧货的净赚一两千法郎的买卖。 例如为了得到一套古塞夫勒软瓷餐具,那故事讲起来会令你看到,比起收旧货的商人,明斯特国际会议上竞相耍弄的一切外交手腕,奈梅亨,乌得勒支,列斯维特与维也纳会议上发挥的一切聪明才智,都要差得多;收旧货的商人的可笑之处,也比谈判者的更为实在。他们有的是手段,可让任何人一头扎进个人利益的深渊,就和那些外交使节,绞尽脑汁,以各种计策拆散最为牢靠的联盟。“我把茜博太太的心都说动了。”雷莫南克看到妹妹回到自己的位置,在那张散了架的草垫椅子上坐定后,对她说,“所以,我现在就想去问一问那个唯一的行家,请教一下我们那个犹太人,那真是个好犹太人,借给我们的钱只收百分之十的利息!”
雷莫南克看穿了茜博太太的心。 这种脾性的女人,只要想到,就能做到:她们会采取一切手段以达到目的;会在倾刻间从百分之百的诚实变成极端的卑鄙。 再说,诚实与我们的各种情操一样,可一分为二:有正面的诚实与反面的诚实。反面的诚实就是茜博家的那一种,只要发财的机会还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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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落到他们身上,他们都是诚实的。 正面的诚实,便是那种处于引诱之中而不堕落的诚实,象收账员的诚实。废铁商那番魔语打开了利益的闸门,各种坏念头象潮流般通过这一闸门流进女门房的脑中和心里。 茜博太太从门房奔到了那两位先生的住处,说得准确一点,她简直是飞去的;邦斯与施穆克正在屋里哀声叹气,她脸上罩起同情的面具,出现在他们房门口。 施穆克见打杂的女人进来,暗示她不要当着病人的面说出大夫讲的实话,因为这位朋友,性情高尚的德国人,早已在大夫眼里看出了真情;茜博太太点了点了头,表示回答,显出很痛苦的样子。“噢,我亲爱的先生,您感觉如何?”茜博太太问。女门房站在床跟前,双拳顶着腰,两只眼充满爱怜地瞅着病人,可从中迸射出灼灼金星!在善于观察的人看来,这是多么可怖,就象是老虎的目光。“差极了!”可怜的邦斯答道,“我觉得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啊!这世道!”他紧紧握着施穆克的手,施穆克坐在病人的床头,抓住邦斯的手,刚才病人恐怕正在和他谈自己病倒的原因:“我的好施穆克,我当初要是听你的劝说就好了!
自从我们住到一起后,就该每天在家吃饭!就该跟那个社会断绝来往,那个社会就如同一车石子压鸡蛋似的在我头上碾过,到底为什么呀?……“
“噢,算了,我的好先生,不要埋怨了。”茜博太太说,“大夫和我说了实话……”
施穆克拉了一下女门房的裙子。“噢!
您完全可以恢复的,可要精心照顾才是……您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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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您呀,身边有个好朋友,不是我吹嘘,还有我这么一个女人,如母亲照顾儿子一样照料您。茜博以前得过一场病,布郎大夫说他没救了,就像俗话说的,给他遮上个裹尸布,当死人丢下不管了,但我还是把他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