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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死了。
这一路上,风筝几乎是杀下来的,不论是谁见到了他,不论是谁盘问住他,他都是回手一根针。
他不在乎杀了多少人。
他只求赶快逃回他的天陷!
逃!
逃逃!
逃逃逃逃逃逃逃———————
逃开这个俗世!
谁都不能阻挡他的脚步!
谁都不能!
他以为他的脚步不会被打乱,可他还是失算了。
龟山脚下,江鄂带领着二十个人站拦他面前,用一种视死如归的口气对他说:“你还是背叛二少爷了。”
风筝仰天大笑:“那又怎么样?!”
“我要留下你!”
“你是拦不住我的!”
江鄂目不转睛的注视这个濒临疯狂的人:“拦不住也要拦。”
风筝倨傲的站在夜风中。
他一直是个绝顶聪明的人。
此时,他直视江鄂,眼神锐利的可以看到江鄂的心里:“你一直在为流水阻拦我,你却又说你只承认江逐云一个首领!这两者相当矛盾,为什么?”
“你既然猜到了,为什么还要我说?”
“是,我早就猜到。”风筝傲慢的说,“因为你知道流水离不开我。因为你知道流水无心政治,只有让江逐云坐稳了首领的位置,才能给流水他想要的平淡生活!
“你——根本——就是爱上了江流水!”
“是,我在天陷边上就对他一见钟情。”江鄂毫不掩饰,“他坠崖后我站在天陷边上等了他整整一个月。如果不是我有任务在身,我会跳下去寻他的。这些,你不会懂,我从第一眼看见你就知道你没有情!你迟早会伤了他!”
“你不怕死?”
“为了自己所追求的而死,我死而无憾。”
“如果不是现在这个状况,我想我们会成为朋友。可是,现在你挡了我的路,所以,我们是敌人。”
“你在想我示好么?”
“你觉得有这个可能么?”
“那么,就让我尽自己所能的为二少爷扯住你的脚步吧!”江鄂也笑了,笑容里带着敌意,“摆阵!”
二十一人汉江阵。
二十一把锋利的长剑直直的对准风筝。
风筝站在二十一个人之中,眼神嘴角都是轻蔑:“你们以为这样粗劣的阵法也能难的住我么?!”
“能拦一阵是一阵!”
江鄂的不断的发令,二十一把剑接连变换角度。或急或慢或矫健或柔媚,时而是一江春水,时而是漫天洪水。但不论是什么样的水,也只能在风筝身外叫嚣,从没有一滴溅落在风筝的衣角。
风筝在刀光剑影中从容的拿出一根鱼骨针,淡然的摇着头:“江湖上一共一百二十二家使用绣花针作武器的,却没有一个人的针是鱼骨做的,也没有一个人能掷出我这样的力道来。江鄂,你也算汉江会半个军师,你知道为什么么?”
“为什么?”江鄂挑眉,手上的攻击的不断。
风筝甩甩袖子,轻松的化解了又一轮攻击。
“来,我来给你提个醒。”手指在瀑布般的长发中梳过,一根发丝落在他的尖细的指尖,他把它穿过针孔,动作幽雅而美丽,似乎他不是在穿针,而是在跳一只倾城倾国的舞,“我长大的地方是这样利用头发的。”
为什么要留一头长发呢?
因为长头发是时刻带在身上的线!也是时刻带在身上的武器!
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如果说刚刚江鄂还有一丝侥幸,一丝大无畏,但是,现在,他用看恶魔的神情看着风筝。
恐惧!
这个人很简单的就能让所有人恐怖!
江鄂的嘴唇微动,一点点吐出一个他实在不想吐出的名字:“……东、风、山、庄!”
“是啊。”风筝笑的有点无奈,“十三年前,东风山庄风花雪月四阁中雪阁阁主叫作——回雪。”
江鄂忽然间全明白了!
以前一切想不通的都真相大白!
为什么风筝只有拇指、食指、中指三根指头上有茧子。——因为那是长期捏针磨的。
为什么流水会带上铃铛。——因为当年只有一个人才会身穿白衣头系铃铛。
为什么他能将一根轻轻的针掷的如此有力。——因为天下只有一个人才会用燕山贝家掷贝壳的“转杯手”来掷针。
他是——
东风山庄、回雪。
或者说,燕山贝家的小少爷、贝咏潭。
——一个本该死了十三年的白衣恶魔!
在所有的诧异中,风筝激出了手中穿着头发的针。针迅速的在二十一个人之间绕了一个圈,最终回到风筝白皙皙似乎不染凡尘的指尖。
白色的身影高高的、轻轻的跃起。
是一只展翅高飞的白鹭。
针和线,收紧。
二十一个跳动的心脏,不少一个,从二十一个人的胸膛里被生生的拉扯出来。
鲜红的血流了一地。
风筝想,果然是宴会上的红色令我发狂了?
还是,快一点回去天陷!
健步如飞,健步如飞,是比飞还要快的速度。
他买了马匹,一路狂奔。
去的时候,他是稳稳依靠在流水的身上;走的时候,他一人一骑。既然想起来一切,既然再也骗不下去,他也就不介意暴露他高超的马技。
管他汉江会死了多少人!管他路上遇上多少南迁的难民!管他江流水醒来后的表情!
他的天陷只属于他!
没有一个人可以玷污,哪怕江流水也不行!
起风,打雷,也下雨。
再泥泞的路也拦不住他的脚步。
再冷再瓢泼的雨水也浇不灭他心头的渴望。
这一场雨下了三个白天四个黑夜。
三个白天四个黑天里,他出湖广入河南。一路上暴雨跟着他。
第四个清晨,他来到洛水的横涧渡口。这是七月,一个黄河干支流涨水的季节。
他只好在横涧住了下来,当晚,他手中的针就架在横涧唯一的一个摆渡者脖子上,他身上带的五两黄金放在摆渡者的面前。他问:“你是要活着花钱?还是要等死了保佑一家老小?”
第五个清晨,他渡过了洛水,又向风陵渡出发。
第六个清晨,他终于来到的风陵渡。
他可以直接去天陷,但是他很想在恢复隐居生活前再听一折《西厢记》。亲眼看看小旦眼上的胭脂,还有那个代替了金阿卯的新张生。
他想知道是不是生命必须中承受的重量太大了,才将人类本该纯洁的眼神压迫的比夜色还要深沉还要黑暗。
他衣衫褴褛,一向细心的保护的长发变的污秽不堪,雪白的中衣也全是泥土。
可他惊异的发现,自己衣服的破烂绝对比不上整个风陵渡的破烂程度。
整个风陵渡看起来就像是被强盗洗劫过的山村,找不到一面完整的墙壁。就连他曾住过的那间酒楼也不复存在,他仅仅在断壁残垣间找到半块红色的木板。
木板上画着一只棕色的酒葫芦。
过去繁华的风陵渡似乎在一个瞬间全部消失不见了,留下的仿佛是等待了上千年的旧时城乡和无边的静谧。
忽然一声残叫破空而来。
他一惊。
却原来是一群乌鸦在头顶飞过。
死亡,无,处,不,在。
他马上想到了一路上看到的难民。
莫非都是从这里逃走的?!
是什么造成了这大规模的毁灭?!
突然,他想起来了!
那一天的集市上,流水说起陕西地界遭了地震。
难道就是这里?!
等等……
地震?!
他一阵心悸。
会不会……会不会……应该不会……绝对绝对不会……
绝对不会的!!
虽然他在心里安慰这样自己,但是他还是掠起身来。
他只怕——
他怕他再没有一个归路!
三里路算什么?!
对于一个身怀高深武功的人,对于一个赶了六天路的人来说,三里路根本不算什么!
渡过了最后的奔波,风筝终于面对了他的天陷。
那里依旧是绿的,依旧有绿树如荫,依旧要开满红花的树,依旧还有“相知”二字。
可他的心没有得到渴望的救孰,他的心,已然全是茫然和不知所措。
眼前的一切不亚于一场五雷轰顶,风筝的全身如落叶般抖动着。
“不……”他轻轻的呢喃,“不要……”
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
他一直一直渴望的,他不惜杀人也要回到的,他心中最完美的灵魂居所,他的天陷已经在地震里完全的合为平地……
那里已经是一块平地。
再也找不到一个可以进去的缝隙。
风,冷冷泠泠的吹来,摇动树木翠绿的枝条,在他的眼中印下深深浅浅的阴影。还记得传说中的武陵人么?误入了桃花源的武陵人永远也没办法第二次进入那个纯洁美丽的世界。只由于渔人的污浊不融于那里。风筝也是,一旦离开了他的天陷,他也再不可能回去。
因为,不论是风筝还是十三年前的回雪都不是属于桃花源的人。
他,只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罪人。
果然,我做过的事情连上天也难以容忍,上天才特意降下天灾惩罚我这个罪人!
一刹那,心痛欲死。酸楚紧紧的堵在他的喉咙,连呼吸也一同变的困难。
不!
他不甘心!
风筝伸出双手。
十根娇小的手指插入泥土里。
当年,这个天陷也不过挖出来的。只要他愿意,他也可以再挖一个出来!
绝对,绝对,没有问题。
你看,愚公不也是移走了大山了么?我要做的也不过是要挖出一个洞来。然后我就可以再继续做那个无忧无虑不问世俗的“风筝”。身边还是会有鸟,有鱼,有猴子,有梨花。
啪的一声。
指甲断了,鲜红的血迅速渗透在泥土里,风筝似乎不知道,挖土动作只有更快。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很犹豫很犹豫的脚步声,似乎不得不才响起的。
风筝木讷的转过头来。
那个人背着光,需要努力睁大刺痛的眼睛,花费好大的劲才能看清楚相貌。
事事如烟。
往事依旧近在眼前,又似乎隔了千万年……
仍旧是绝色的容颜。
仍旧是冷俊的表情。
仍旧是一身违地的黄|色长衣。
风筝的一声叹息。
“……如陌……?”
黄衣人用一种不屑的目光上下扫视着风筝。
风筝脸上有泥土,也有阳光撒下来的班驳阴影。
“没想到,东风山庄的前任‘回雪’竟然变成了如此落魄模样。”
“我……”
“我以认识你为耻。”说这话的时候,男人已经转身离开。
看到他离去的背影,风筝很想喊住他,可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他反而选择垂下头,嘴角擒住一抹淡淡的微笑,对着棕黄|色的泥土悄悄的祈祷——流水做的小风筝,我今生也再见不到你了,盼你有个好梦吧。
笑又变大变狂。
放肆的大笑回响在茂密的森林里,惊起了一群歇息的鸟。他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