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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杀我干什么?留着我,不是可以为台湾百姓办点事吗?”
濂花勇很受感动,陪他上马一路走着。刘铭传象漫不经心地说:“总有人说,汉人又要来征剿番民了,我刘铭传不
做这样的事。番民只不过在深山里一代代生活得久了,才叫番民,其实番汉一家,你们本来也是我们的兄弟。”
濂花勇说:“若是官府的人都像大人这样待我们就好了。”他顺手采了树上的野果,递给刘铭传。
刘铭传拿过来就吃,濂花勇说,“你吃了兄弟果了!太好了。”
“怎么叫兄弟果?”刘铭传问。
“你没见,果子都是一串两个并生的吗?”濂花勇说他们这里,若是谁家兄弟不合,上门来说合的人就会采兄弟果
给他们吃。
“那我们是兄弟了。”刘铭传大笑,又说,其实,往上推两千年,你我的祖先可能真的是兄弟。
濂花勇问刘铭传,都传说番们是秦人的后代,不知是真是假。
刘铭传用肯定的语气说,秦始皇派徐福带五百童男童女到台湾神山来采药,这些人乐而忘返,番民就是他们的后人,
不然他们怎么长得和我们一模一样呢!
濂花勇说:“我就爱听这话,越说越近乎。”
马来诗宾把两个妹妹领到兽窖跟前,说:“他在里面。”说罢跳上马就走。
马来诗妹问:“你上哪去?”
马来诗宾说:“不知道,反正这里我呆不下去了。”
马来诗媛说:“叫他走,我们太鲁阁社不缺他这样的人。”
她的声音传到了窖里,刘朝带微弱地叫着:“是马来诗媛吗?我在这,快来救我。”
这时马蹄声远去,马来诗宾已消失在林中。马来诗媛来到窖口,向下望,她看见刘朝带完好无损,放了心,他坐在
竹签子空隙中,真像一头困兽,就开玩笑说:“这是一头什么野兽啊?怎么会说话呢?”
妹妹说:“别折磨他了。”她从背后解下砍刀,灵巧地爬到一棵大榕树上,砍下一根粗壮的寄生藤,一端顺到兽窖
中,对底下喊:“喂,抓住!”
刘朝带站起来,说:“我还绑着呢!”马来诗妹便小心地丢下砍刀,刘朝带弄断了绳子,紧紧抓住藤条。妹妹刚要
拉,姐姐叫了声:“不行。”妹妹问:“怎么了?”
马来诗媛担心,万一拽不动了一松手,他再跌下去,穿到竹签子上,那还得了?
马来诗妹便把藤子绕到大榕树树干上几圈,固定了,才去拉,刘朝带被拉上来了。
刘朝带说:“我也当了一回老虎,不过这滋味不好过。你们若不来,说不定晚上真会被虎吃掉。”他特地向她们深
深一揖:“谢谢你们的救命之恩。”
“不用谢,”马来诗媛的脸又冷冰冰的了,就当他是救了一头狼、一头狗熊。
妹妹埋怨她说:“你这人真是!一听哥哥把他抓来当人质,你急得不行,连伤痛都不顾了,为了救他,你把刀架在
哥哥脖子上。可这会儿你又这样子,真琢磨不透你怎么回事。”
“你瞎说什么!”马来诗媛制止妹妹说下去。
但刘朝带显然受了极大地震动,对马来诗媛说:“我真愧对于你呀。”
马来诗媛不理他,只顾在前面走。刘朝带讪讪地跟在后面。马来诗妹说:“一会好好洗洗脸,去见你爷爷吧。”
“什么?见我爷爷?”刘朝带问,满腹狐疑。
马来诗媛责备妹妹:“你真快嘴。”马来诗媛说:“你别误了事呀!忘了爸爸嘱咐你什么了吗?”
刘朝带问:“我爷爷怎么到山里来了?是来找我的吗?”
马来诗媛说:“我想是吧。他这么个宝贝孙子丢了,能不着急吗?”
“他带兵来的?”刘朝带说,那他可是太糊涂了!冤仇宜解不宜结呀。“
还好,马来诗妹说他是一个人来的,一个兵没带。
刘朝带吁了口气,说:“这才好。”这种态度,显然搏得了马来诗媛的好感。她说:“一会见了你爷爷,还有我父
亲,你怎么说?”
刘朝带反问:“你希望我怎么说?”
“这叫什么话!”马来诗媛说,“嘴长在你身上,舌头长在你口里,你想怎么说,别人管的着吗?”
刘朝带说:“我就如实说。马来诗宾扣我为人质,要扯旗造反。”
“很好。”马来诗媛转过脸去,不再理他。
马来诗妹有点不放心,说:“你真会这么说吗?”刘朝带说:“我为什么要撒谎?我包庇你哥哥那样的坏人,他会
干出更多的坏事。”
这一下,马来诗妹也不理他了。刘朝带忍不住暗笑。
火把和猪油灯窜烟带火,把太鲁阁社头人的房子内外照得通明,皮鼓声声,伴着粗犷的歌声,男男女女围着火塘在
跳舞。
濂花勇和刘铭传高坐在上面,桌子上有大碗酒大块肉,濂花勇以番人最尊贵、隆重的礼节招待刘铭传。
这时马来诗媛姊妹二人陪着刘朝带过来了。濂花勇站起来让刘朝带,说:“快上座,”腾出了他方才坐的位子。刘
铭传说:“他小小的人儿,没那么尊贵,大头人请坐。”
刘朝带在下首告了座,濂花勇才归座,说:“真对不起,我有个很不成器的儿子……”
刘朝带见马来诗媛眼巴巴地看着他,便爽快地说:“谢谢大头人的招待,马来诗媛招待得很周到,我本来想来看看
她的伤养的怎样了的。”
濂花勇又意外又惊喜地去看女儿,马来诗媛说:“朝带还给我带来治红伤的药了呢。”濂花勇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说:“大帅的宝贝孙子人也长得秀气,心地也善良……”
刘铭传说:“马马虎虎。他从三岁起就跟着我,寸步不离,我有点把他宠坏了。”
濂花勇笑着给他倒酒,指着马来诗媛说:“都一样,这姑娘叫我宠的不像个样子了,任性得很,她女扮男装去从军,
我开始都不知道。”
刘铭传说,马来诗媛一直扮男装就好了,他早把官职给她请下来了,她可是在基隆、沪尾两战中屡立功勋啊!
马来诗媛叉了一块肉送给刘朝带,对刘铭传说:“你们那叫什么破规矩?为什么女的不能当官,你们说女的比男的
低贱,可多大的官,包括皇上,不都是女人生的吗?说话算数的西太后不是女的吗?”
刘铭传一怔,濂花勇忙拿眼睛瞪她,刘朝带也用脚碰了她一下。她不买账,说:“你碰我干什么?我说的不是实情
吗?”
刘铭传撑不住笑了:“是实情,是实情。”气氛这才缓和下来。
刘铭传与濂花勇探讨,从前沈葆桢、丁日昌当福建巡抚时,都抚过番,为什么归而又反,总是弄不好呢?
濂花勇也说不好。反正他们心里不舒服,官府总是像防贼一样防着他们,跟他们不一条心。
刘铭传开始阐明他的主张,抚番应以德抚番,真正视他们为兄弟姐妹,日后,他准备上书朝廷,他亲自出任抚垦大
臣。
“什么事也不让番民作主,谁心里也不会舒服。”马来诗媛冒了一句。
刘铭传思忖一下,说,将来可实行两种办法,一种是请他们下山、进城,与汉人一样待遇。不肯下山的,由番民们
的头人照旧管理,以番治番,官府派员来帮助,他问濂花勇看这样行吗?
濂花勇说:“这倒好,我们做梦都想,办得到吗?”
“事在人为嘛。”刘铭传说。
马来诗媛突然问:“你见到山门口的界碑了吗?”
“什么界碑?”刘铭传说,“我没看见啊。”
马来诗媛说:“我念给你听:”番界不得随意出入,汉民不得娶番妇,违令者斩‘。“
“我知道汉番不准通婚的律令,”刘铭传说,这是大清朝廷定的制。不过刻在碑上就不知道了。
马来诗媛问,大帅是个开明人,你说过,我们是先秦徐福五百童男童女的后人,不和你们一样吗?为什么通婚要杀
头呢?
刘铭传被她问得张口结舌。马来诗媛又问:“假如你孙子他娶了我,你会把他杀了头吗?”
濂花勇赶紧制止女儿,不让她在大人面前胡说。
刘铭传说这得申奏朝廷,要先改规矩才行。
接着刘铭传话题一转说:“有人说,大头人要带领北路各番民反叛朝廷,我来看看,我不相信。”
马来诗媛问他,明知要反叛,却又不带大军来兴师问罪,他一个人来,不怕杀了他吗?
刘铭传说:“我没亏待你们,我也不相信大头人会选择这条路,我才敢只身来。”
濂花勇很感动:“有大帅这句掏心的话,我们心里热乎乎的,你把我们当兄弟看、当人看,我们自己不能不把自己
当人啊。大帅放心,我们永远和朝廷一条心。”
第五章第二十八节
打败了要赔,打胜了也要赔,西太后称这是花钱买平安。巡抚脱下官服去送罪囚发配,他鄙视他,但绝不罗织罪名
致人于死地。修铁路、开矿山,他居然想利用外资,大胆新奇却也是自已玩火。
西太后又坐到了养心殿帘子后头,气氛好,几个大臣都赐坐坐在御前,光绪皇帝也得意洋洋。
李鸿章奏道,法国海军统帅孤拔死了,这是法国人服软的原因之一。
“这样的人死有余辜。”西太后说,“怎么着啊?刘永福又打了个谅山大捷,法国人还有什么好说!”
李鸿章奏道,法国公使照会我们,希望在《天津和约》的基础上签个新约,签约后,他们马上撤出基隆。
“他不撤怎么着,不撤饿死他。”光绪说。
西太后说:“有什么条件啊?”
李鸿章说:“只要冯子材、刘永福从越南撤军”
连光绪都明白了,那只是名义,越南早已不归我们管辖了。
奕劻说:“恐怕多少还得赔点银子。”
一听说打了胜仗还要赔银子,西太后心里不是滋味,眉毛皱了起来。
翁同和替她出了这口闷气,我们到底是打赢了还是打败了呀?怎么打败了要赔,打胜了还要赔?
西太后见李鸿章他们都揿着脑袋,明白不赔不能了事,便叹口气说:“都是贪得无厌的小人。好在咱们大家大业,
就不跟他们小国计较了,花钱买平安吧。”
李鸿章忙说:“太后圣明,就是这么个理,若讲本心,一根毫毛都不该给他。”
西太后说:“趁咱得了点便宜就罢手吧,等人家缓过劲来再打败了咱,又不知怎样狮子大开口了。李鸿章啊,你和
他们谈的时候,也得斤斤计较点,别太惯着他们了。”
李鸿章忙说是。
奕譞忧虑地说:“打胜了,还这样软弱,将来别的国家也照此办理,我们怎么办?”
光绪说:“老佛爷,不能给呀,他们会得寸进尺的。”
西太后说:“别争了,我愿意从身上割肉吗?好汉不吃眼前亏,就这么着吧。”
众大臣不再言语。
西太后问:“台湾建省,让刘铭传当首任巡抚,他为什么上折子推诿?他不想当?”
李鸿章答,他不是推诿,是觉得缓几年建省为好,主要是怕福建不再管它,台湾又是羽毛未丰,无法支撑。
“这好办。”西太后倒想出个主意,让杨昌浚和他签个约,五年为期,照样给银子,等台湾翅膀硬了,富庶了,再
放飞嘛。至于苏浙、两湖、两广这些富庶的省也别看笑话,都出点血,也定个章程。
翁同和覚得这样就两全齐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