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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吩咐的。”
刘盛蛟听了急得跺脚。
朱丽娅却一走了之。
朱丽娅从楼上下来,来到一楼,因为一辆车子挡住去路,便侧身贴墙而立,让车子先过。车子上装的是搪瓷桶大小
便器,一个穿白大褂的姑娘推着车走来,朱丽娅无意中扫了一眼,忍不住大叫起来:“陈天仇!”
陈天仇也很意外:“朱丽娅?你怎么会在上海?”
朱丽娅说她去了越南,在刘盛蛟那里当了军医呢!,她的表情很骄傲,意思是自己不达目的不止。她赢了!
陈天仇不以为然,讥讽她,说看不出刘家的人有这么大魔力,让她这么着迷。
朱丽娅说:“我看刘朝带对你也是一团火呀!”
陈天仇不屑地哼了一下,走廊走来几个医生,她连忙把车子推入洗漱间。
朱丽娅也跟了过来,倚在门框上,问她什么时候离开刘老圩的?怎么来受这个苦?
“刘老圩再好,与我没关系呀。”陈天仇套上长长的胶皮手套,开始刷搪瓷桶。
朱丽娅要帮她刷,一会还要带她去见刘盛蛟,朱丽娅说他枪伤复发,在这住院呢。
陈天仇摇摇头,说她没时间,要干活,挣钱吃饭。用身子把她挤靠在一边,不让她沾手。
朱丽娅说:“你见了刘盛蛟,你就知道他有多可爱了。”
陈天仇没听见一样,呼隆隆地猛刷。
朱丽娅说:“哎,我告诉你,刘大帅,还有刘朝带都到上海来了,呆会儿我带你去见他们。”
“我不去。”陈天仇冷冷地说。
朱丽娅喋喋不休地说陈天仇是刘老圩的恩人啊!何况,她这冰美人早让朝带爱上了,朱丽娅真奇怪,他能放她走!
这个蠢人!
陈天仇打断她的唠叨,说:“你记得你要远走高飞的那天,我对你说过什么了吗?”
朱丽娅眨眨眼:“我们说的话太多了,不知是哪一句,有什么特别含义吗?”
陈天仇说:“你说你永远不会忘记我。我说,也许,你再回到刘老圩时,我已经不在人世了,你也许会痛骂我,诅
咒我是个坏人……”
“是的,”朱丽娅想起来了,欣说,“我说我不会诅咒你,你是个多么好的女孩呀!你说不求世人宽恕,我说我替
你请求上帝宽恕,除了上帝,谁的赦免都是无效的。可你并没有离开人世呀!你今天为什么要提这个?”
陈天仇问:“你天天跟刘盛蛟在一起,他没告诉你什么吗?譬如他的家书里……”
朱丽娅说刘盛蛟什么都不瞒她,每封家书她都看,他父亲在信中说朱丽娅是个缺少三从四德教化的野女人,断断不
可入刘家门,她也都看了,每次他给刘铭传写回信,朱丽娅都要他必须根据她的意思写上几句,譬如,洋女子懂得的科
学知识抵得过刘老圩全家人智力的总和了等等,说到此处她得意地大笑不止。
陈天仇说:“你这不是让刘盛蛟倒霉吗?”
“没错,”朱丽娅说,下封信里他父亲必定把他骂个狗血喷头。停了一下,她又自己太外在,不会受中国人喜欢,
像陈天仇这样内向而又有知识、有修养的姑娘,是刘铭传最中意的,朱丽娅说不知她走后发生了什么事,她居然就离开
了。
陈天仇坦言,她去行刺刘铭传,只是一时大意,没成。她问朱丽娅,这一来,她还能留在刘老圩吗?
朱丽娅尖叫起来,夸张地说:“你敢杀人?你敢杀刘大帅?这太意外、太神奇了!”她居然没有半点谴责意味,
“如果你干成了,你将成为东方最了不起的女性。”
陈天仇望着她,反倒大惑不解了。朱丽娅问:“你为什么要杀他?”
“他杀了我父亲,是我的仇人。”陈天仇简单地告诉朱丽娅,自己从记事起,就只有一个信念,杀掉刘铭传,她习
文,练武,包括吃饭长大,都是为了这件事。
朱丽娅说:“你真了不起。但你没有完成。你不遗憾吗?”
“我活着,总会完成的。”陈天仇说。
“你还要干?”朱丽娅摇摇头说,“那我可不能把刘大帅的住址告诉你了,那我就是你的同谋了。我赞赏你的勇气,
却又不愿意你伤害我未来的老公公。”说到这里,她又咯咯地乐起来。
上海松江海边小渔村鸡宁犬静,象是在涛声抚慰下沉睡了一般。
月色昏暗,涨潮的海水发出阵阵震耳欲聋的涛声。朦朦胧胧的海滩上忙碌着几百个人影,人们正把小口径炮拖向海
边,再装到渔船上去。
渔船装了炮,向远处驶去,再转运到海面上停着的刘铭传乘坐的“海宴号”船舷下。
一条条渔船上卸下的炮正吊到海宴号上,杨振川在海宴号上指挥着。
天亮前一切都消声匿迹了,除了海滩上留下乱糟糟的车辙印、脚印。
石超、朱守谟和刘朝带、杨震川被刘铭传叫到客厅来,刘铭传说:“巴德诺下了个请帖来,说是要宴请我。”他把
一张印得很考究的请柬拿给众人看。
杨震川说:“法国人斗不过您,想来软的了。”
“没那么简单吧?”刘铭传说。
朱守谟说:“会不会是鸿门宴?”
陈展如说:“凶多吉少。”
朱守谟主张干脆不去。
石超说:“那岂不叫法夷看轻了我们,就是刀山也得上,油锅也得跳,在自己家里倒叫人家吓住了。”
刘铭传说他也是这个主意,去。不过要先备几套妙计,看情形再说。
陈展如主张到时候多去些人,里面外面都布置妥当,保证万无一失。
刘铭传说:“法夷想在海上拦劫我,我们必须避开他们的耳目才行。”
陈展如说:“这个怕难。”
刘铭传已经有一条妙计在胸了,这叫将计就计,说回头和石超把细微末节都想好了时,再分头布置。
刘盛蛟禀报,明天巴德诺要请他客,想要在酒里下毒。
一听这话,举座皆惊,朱守谟惊呼:“果然是鸿门宴,我没有料错吧?”
刘铭传并不惊慌,让他说详细点。
刘盛蛟要再说,朱丽娅拦住说:“你还不是听我说的?要你来重复有什么用?”
刘盛蛟便说:“好,你说你说。”
刘铭传缓和多了,让刘朝带给朱丽娅搬把椅子。
朱丽娅落座后,说:“若不是要大帅的命的事,肯定不能赏我个座位,我不说谢了。”
石超又忍不住乐,对刘朝带耳语:“难怪你叔叔叫她迷住了,洋姑娘太有趣了,里外透亮,言语无忌。”
陈展如对朱丽娅说:“姑娘快说吧!”
朱丽娅说,她在教会医院救济处无意间听到的,巴德诺派人去拿药,说是明天宴请中国人用。
“是砒霜吗?”朱守谟问。
朱丽娅咯咯直乐,不是毒药,是安眠药。药不死人。
人们都松了口气。陈展如说:“这丫头真能大惊小怪。”朱丽娅说,他们一心想灌醉刘铭传,让他醉上几天不起床,
不就去不了台湾了吗?不过又怕他不喝,所以在酒里打算多放安眠药,让他呼呼睡大觉。等你一觉醒来,他们的舰队早
就占领基隆港了。
石超手一拍说:“大帅,有了,咱们的妙计又可以完善了。”
刘铭传叫众人先都下去,他要和石超单独说一会话。众人都站起来,刘铭传见刘盛蛟也起身,就叫盛蛟先别忙走,
他还要听听越南的战况。让他先到外书房等着。
朱丽娅搀着刘盛蛟往外走,刘铭传见毕乃尔进来了,并且与妹妹拥抱,就说:“毕乃尔,把你妹妹弄走。”
毕乃尔多少有点意外。朱丽娅笑嘻嘻地对刘铭传说:“你们中国人说拉磨吃驴,你就是这样的人。”
石超纠正她,小姐说错了。是卸磨杀驴。
“一样。”朱丽娅说,“可我是个杀不倒的驴。”众人都笑起来。
李彤恩没钱喝茶,便拿了本书蹲上海城隍庙茶馆在墙脚下看,看得有滋有味,旁若无人。
刘铭传带着石超来了,后面跟着汪小洋,在茶馆里找了张桌子坐下,跑堂的热情上茶、上了几碟卤花生等干果。石
超走到门外墙脚处,对李彤恩说:“李先生,走啊,到里面去喝茶。”
李彤恩说:“啊,不了,不好意思又让你破费茶资。”
石超说:“今天不是我破费,有人请你。”
李彤恩嘴上问“是哪一位,”却不等石超回答早跟了他去。
到了茶桌前,刘铭传站起来说:“久仰,你办洋务名声大噪,如今还记得你说的话,不兴办洋务,无法与洋人争雄,
势必为洋人所灭,震聋发聩呀。”
李彤恩抱拳说:“谢谢大人称道,如今我这个样子,没脸听这个了,报国无门啊。”
“请坐。”刘铭传摆手示意。
“大人不明示身份,我不敢坐。”李彤恩说。
石超提示他说:“忘了我说改换门庭的话了?”
“噢,刘爵帅!”李彤恩不禁肃然起敬,“我是革职之人,怎敢与大人同坐。”
“说哪里话!”刘铭传一把拉他坐下,然后亲自给他斟了茶,说他知道李彤恩是冤枉的,是代人受过,朝中也不止
一人怀疑这事,将来有机会,他会在李中堂面前剖白,他也未必明白真相,别人攻击洋务拿他开刀,李鸿章未必没有舍
卒保车之意。
李彤恩含泪道:“有大帅这样明察秋毫的人在,我李彤恩的委屈也就在所不计了。”
刘铭传示意身后的汪小洋,汪小洋打开带来的包袱,里面有十锭银子,递给石超,石超向李彤恩跟前推推。
李彤恩说:“这是为何?这个我可不能受。无功受禄的事我不干,会心上不安。”
“无罪受罚,你都承受了,无功受禄也当之无愧吧?”刘铭传哈哈大笑,“这不是给你的,你寄回家去,老小妻儿
不能跟你受罪呀!”
李彤恩感动得热泪盈眶,说自已是落难之人,真不知道怎么谢大人知遇之恩了。
刘铭传说:“这银子也是朝廷给我的俸禄,非我刘铭传个人所有,你只管用,连谢字都不用说。”
喝着茶,李彤恩问刘大人此去台湾有何打算?是想短呆,还是想有个长远之计?
石超代刘铭传向他请教,短与长有什么说法吗?
李彤恩道,短呆,当然是与法国人打几仗,或赢或败打道回府。长呆呢,就是另一回事了。
刘铭传早有长远打算,他将来会上个折子,台湾应当脱离福建单独建省。福建巡抚从丁日昌那一任起,尽管每年要
去台湾一次,但毕竟鞭长莫及。台湾土番的抚慰,地方如何繁荣,都是头等大事。为什么法夷、倭寇总是觊觎台湾,因
为在那里兵少力薄之故,强大了,自然也安全了。
李彤恩称赞刘铭传真是高瞻远瞩,他这次去台履任,虽不是名正言顺的台湾巡抚,却也有了巡抚衔,明令节制台湾
镇道以下文武官员,不是巡抚的巡抚,当有一番轰轰烈烈的作为,过两年,台湾建省当是意中事了。
刘铭传叹口上元,想的虽美,没有能员干才辅佐也难啊。
李彤恩目视石超说:“石先生不是干员吗?”
石超说自已不过是帮闲而已,干不了大事。
刘铭传说李彤恩在中堂旗下干过洋务,想请他出来助一臂之力如何?
“我?”李彤恩说,“用我,对大人也不太方便吧?”当然指的是他是革职之人了。
“我不在乎。”刘铭传说,不拘一格用人才,天经地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