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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那么肉。
我没绕世界窜去,就是因为有个家,家里有这么个媳妇儿让我记挂着。像是跟她订了什么合同似的,只要她一天不离开我,我就不在外头胡混,出去些日子就心里空落落的难受,就赶紧抓烧着办该办的生意,完了就急猴猴赶回来,常常是买不上卧铺挤硬座儿几千里往回赶,一路上连话都少,一门心思想着一步进家门儿。这德性样儿老是弄得三儿他们几个小兄弟老大不乐意。他们是干完活儿就想留下几天好好逛逛玩玩,尤其南方,那边女的多情,连鸡都好看,混上就脱不开身,大把儿地撒钱也不心疼。
我一急着回,他们也不好多呆,怕回来了家里不饶。常常是好说歹说在广州多留一个晚上,那一晚他们就出去造去了,不到天亮不回来,他们说就一夜“自由活动”,真是拼上老命“挖潜力”。
三儿学会一句古词儿,叫“春茧到死丝方尽”。这群二混子,懂什么叫爱情?
上学时就迷迷瞪瞪,从来就没清楚过,永远是二百五。我倒成了大规矩人儿,还不是冲着打小儿那点念想儿?这算不算有理想,有道德,算不算“五讲四美”?爱他妈算什么算什么,反正我自个儿觉着挺崇高,挺感动自个儿。倒儿爷名声是不好,不过我硬是活得体面,没人不夸我有出息。我那一家子人,全他妈糙,男男女女进了那个家不糙也得磨刺巴峻,这样的家里出我这么个有头有脸有档次的人,街坊四邻的全仰着脖儿看我,特给冯家挣脸。混这份儿上,多半儿是为了呜呜,更是因为有鸣鸣伴着。
我是不是该感谢李大明这个负心人?算是他成全了我和鸣鸣?
不,该感谢方新那老小子。要不是他花言巧语把我们给支到农村,我们再上一年高中, 一切就都不是现在这个样儿
我是注定没什么戏上大学的,中专也没我的份儿。我照样得去当倒爷,当痞子,说不定就打家劫舍进局子了,甚至给判了也说不准。而鸣鸣会两样儿的,她难能上个什么大学,顶不济也上个大专,就算不能跟大明比翼双飞,也会门当户对找个知书达理的好人家儿,再不济也轮不到我呀。嘿,算来算去,我顶上算。拆了95班,把我们轰到农村去,耽误了好些人合著就成全了我一个!
这算怎么回事呀?世界上真有这么巧这么合适的便宜让我检我是真赚了
还是老天爷长眼向着我冯志永?我想是我该看了,我不能总倒霉,我那个乱糟糟的家几辈子没直着腰喘过气儿,到我这儿也该翻个身打个挺痛痛快快儿打嗝儿放屁
人活一世,就图个打嗝儿放屁气儿都顺溜。上中学那阵儿我就这么牛X
,占山为王,谁也不让。方新这个摘帽右派二十年一直抬不起头来,想靠着收拾95班这个烂摊子显身手,就得靠我的拳头去一个个把他们打服,让他们朝东不敢朝西,上课一动不敢动,哪个老师一进95班都说好。那年头儿,谁上课听讲哪个班不是乱成一锅粥的?95班硬是像军队似的。还不是靠我?!他不顺着我,我说让它乱它就得乱。95班成了先进班,方新抬起了头,也得了个模范班主任,当上了教改组副组长,扬了眉吐了气。骑着自行车上外校“讲用”去,瞧他那得意模开头儿他对我也算够义气,张罗着让我当支部书记,然后是坐直升飞机一下了当上校团委副书记,上市里开团代会,我也着实地风光了一阵子。我也打心里护着他,从来不驳他的面儿。
可他这人一得意就不知姓什么,老干过河拆桥的事,好事全往自个儿身上揽不算,还忘本,忘了我当初替他立下的汗马功劳,时不时冲我要耍态度,甩甩股子,好像他是皇上似的。
那一阵子兴全国学大寨,上头说“教育也要学大寨”。我就要显摆显摆自己,提出全班骑自行车走一趟大寨, 这不显得我们这个先进班人小志大
打小儿憋在一个地方,从来不知道外头什么模样,趁机出去开开眼界;一路盘山道左拐右拐的奔山西, 多么棒!全班干部开了个会,我这建议就一致通过
决议通过后我兴冲冲向他去汇报,还问他去不去。话还没说完他就翻了脸,说你们这是目无师长,是驾空他,就跟林彪要驾空毛主席似的。嗬,什么东西,他把自个儿当毛主席了!我理都不理他那一套,告诉他你阻止我们去,就是反对学大寨,“别忘了,你可是摘帽儿右派!”几句话就说得他差点背过气去。可第二天他又去学校汇报了这个建议,说成是他的主意,校领导在全校大会上表场了他,说他学大寨决心大,号召老师们向他学习。我听了那个气,回到班里就拍着桌子说:“谁他妈敢再提去大寨,我不活劈了他就不姓冯!”回头就进了教员办公室,大声说:“方老师啊,同学们都不敢去大寨了,说我没弄清情况就乱发号召。夏天山洪爆发,我们就连车带人给冲山下摔死
半夜山里有狼, 吃了我们怎么办?他们说这叫那个‘左倾盲动主义’!”老师们听了大笑。什么左倾盲动主义,我哪儿懂这词儿,都是吕峰这坏秀才教我的。
这小子能说会道,是我的诸葛高参。怪不得一考大学就上了中山大学。
方新算是彻底栽我们手里 这个班我成了当家的。
大事小事我不点头,他就指挥不动。我能看出来他恨我,眼神儿都不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他靠上我你想直着腰板做人,可我也不是傻工具让你干使,我得跟你平等。老八我从小儿就不是吃素的。
那种风光日子没几天,我就火车不快——开始倒霉(煤)
学大寨学了没几天,全国又开始“整顿”,各条战线都要整顿,工业整顿,农业整顿,教育整顿。学校里就让各班各个团支部整顿。我就不信,中央要整顿学生团支部干什么,纯粹是老师们没事找事,破中学瞎折腾哪门子?我一开始就没理这茬儿,对方新说95班不需要整什么顿,“咱们是先进班啊,全市有名儿的先进班。
要整顿,让我整顿别的班去差不多。
没出两天,团委书记告诉我为了让我集中精力抓全校的团工作,也为了培养别的干部, 决定不让我兼那个团支部书记
不兼就不兼,那个小破芝麻官我早就不当一回事了, 大权在握了,早就不是跟李大明争那个破支书的我 这个班里,谁来当支书不得听我的?我就是太上皇。
天知道事儿坏就坏在轻敌上,一不小心,大江大河过来的船就翻在臭河沟子里我刚不当支书了, 团支部就开始整顿,
其实就是让干部自己做自我批评,再什么“背靠背脸对脸”提意见。第一天开会就成了我的批斗揭发会,一群人全冲我来,说我工作作风有问题,是野蛮,是法西斯。李大明又酸不叽叽地放冷风,说要文斗不要武斗,要用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武装头脑、教“育落后同学,而不是靠军阀作风。方新在一边插话说会开得好,批评和自我批评是党的三大作风什么的。我这才明白这是方新算计好了整我。他果不其然是个过河拆桥的小人,一点义气都不讲。
不行,我不能受这份窝囊气。我豁出去了,跟他翻脸,看他能把我怎么样。你不是先进班 我让它三天之内变成落后班,
让你方新彻底栽死!就我那些哥们儿,天天闹它几节课, 这个班就彻底完 说干就干,第二天的英语课我就没让他上好。
他转身一写字,班上就骂成一团,转过身来又安静下去,反反复复几次,他就明白他死瞪着我,一句话也说木出来。就那么认输他总算精明,斗不过我就求我,检讨自己“工作作风粗暴,欠考虑”。他说这个学校老师们好些人都欺负他,
就因为他是个摘帽右派, 让他老也抬不起头来。
“咱们是师生关系,也是哥们儿,你要是不想让我跌份儿,就帮帮我,好好儿干,咱们合作好了,你毕业时也光彩,或许能留校当团委书记,没准儿还能进团市委呢。
前一阵子你到外校作报告, 市里团的负责人都看上你 这个时候你闹情绪撂挑子,只能影响自己的前途。”
我这人经不住别人的软和话儿,吃软不吃硬的主儿,听他说的也有道理,就依了他。什么他妈“合作”,那叫狼狈为奸。
“整顿”就不了了之草草收场了,95班还是像军队一样纪律严明,上课连个屁都没人敢放。其实老师讲的是什么我一个字儿也听不进去,没几个听过去的。倒是便宜了李大明这帮知识分子,他们有了好环境,一上课就来精神,提问题,上黑板上去做示范演算,念课文,特来劲。我心里就气不总儿,心想要不是老子给你们维持好纪律,乱成一锅粥,看你们出他妈什么风头。
就这么平安无事一阵子,就到了初中毕业的时候,那天全年级开会,学校领导来突然宣布,升高中时不能原班端,八个班要合成六个班。95班要拆,并到别的班去。
嘿,孙子!背着我来这一手儿,一回班我就炸了,当场质问方新:“你说,这是拿我们编排着玩儿是不是?”
他让大家都安静,说拆95班是上头考虑这个班作风好,干部力量强,是去别的班播革命火种的,为的是带动别的班。
播个屁,我的兄弟们一拆散了,上哪个班去能吃得开?这是化整为零,消灭革命力量,文词儿叫瓦解。
不行!我当场就大哭。我一哭,半班人都跟着哭。就是不许拆了95班。
李大明那几个人冷眼旁观,一句话也不说。我非逼他说话不行。我明明白白告诉他:“李大明你别看我的笑话,拆了95班,你上别的班去也没好日子过。你想上人家班里当班长去呀?做梦吧!连个支部委员也当不上。”
“我无所谓。”他不冷不热地说。
我真想拍他个嘴巴。还是忍 我知道他会听吕峰的,就让吕峰跟他说。
吕峰会说话,他说:“大明你别生老八的气,他这也是为95斑好。真给弄到外班去,咱们人少力单,肯定让人欺负。那滋味也不好受,还不如在95班,跟老八好歹也同学二年了不是,他再有缺点也不会像外人一样欺负你呀。你看,全班大多数人都反对拆班,你就跟大家一条心了吧。”
大明是个聪明人,就不说话
大明我们算成了同盟,我就哭得更欢 全班哭成一团。
方新也流了眼泪,说他也无能为力,学校要送他去教师进修学校,以后改教语文,已成定局。又说拆不拆班,还能商量,下来开个干部会。
我们是第一次在他家里开干部会。他说我们太冲动,闹起来影响不好。随后他就掏出一张纸,说他要去和领导谈,给主要干部在新班里弄个副支书。副班长、委员什么的,反正是不让大家吃亏。如果再闹下去,拆了班,还当不上干部,就惨大明去叨斑当班长,那个班的班长刚刚因为和班主任闹意见给撤了,那个班主任是教数学的,欣赏大明聪明,就提出来要大明过去。吕峰去94班,一班老老实实的干部子女,吕峰父亲也是干部,去当个副班长估计那班人木会有意见。偏偏让我去92班,谁都知道那是个军人子弟班,父母的官一个比一个大,班里的干部位子也是按父母官儿的大小排的,那一班人,全讲北京话,全穿军装,一个个神气活现,我去了还不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