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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妈妈最喜欢水果了。”多多摘了一串葡萄。“她要是有这么一篮子,那简直会乐疯了。”
他已经又拿起那张资产负债表来看了。现在他把它放下。“那么为什么不给她送一篮子去?”
“你是说现在吗?”
“当然罗。”他又拿起电话叫接花店。“我是奥基夫先生。我想是你们送过一篮水果到我的房间里来的吧。”
一个女人的声音焦急地回答道,“是呀,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我想请你们打个电报到俄亥俄的阿克伦去,照样定一篮水果送去,开在我的帐上。等一等。”他把电话递给多多。“把住址和给你母亲的口信告诉他们。”
她把电话挂上后,冲动地用胳臂搂着他。“嗨,柯蒂,你是最可爱的人!”
他沉浸在她真诚的快乐之中。他觉得奇怪的是,虽然多多象以前几个女伴一样乐于接受贵重的礼物,但看来最使她高兴的却是象现在送的这种小东西。
他看完了夹子里的文件,正好过了十五分钟,便有人来敲门,多多去开了。她带进来两个人,他们手中都拿着公文包——一个就是刚才打电话的奥格登·贝利,另一个人就是跟他一起在门厅里的肖恩·霍尔。霍尔跟他的上司很象,不过年轻一些,奥基夫想,再过十年左右,他也许同样会变得面色灰黄、全神贯注,这无疑是由于无休无止地仔细研读资产负债表和起草预算而逐渐造成的。
饭店大老板向两个人亲切地招呼。奥格登·贝利,目前化名叫理查德·方登,是奥基夫机构里一个富有经验的关键人物。他不仅具有一个会计师的一般资格,并且还有一种非凡的才能;能进入任何一家饭店,经过一两个星期的仔细观察——往往连饭店的管理人员都不知道——就能写出一份事后证明竟与饭店自己的数字相差无几的财政分析。霍尔则是贝利亲自物色和培养的,大有希望继承其衣钵。
两个人都客气地谢绝了给他们端来的酒,这是早在奥基夫预料之中的事。他们在一张长沙发上坐下,面对着他,不急于去拉开他们的公文包,好象知道必须先来一番客套似的。多多在房间那一边,注意力又回到那篮水果上,她正在剥一只香蕉。
“我很高兴你们能来,先生们,”柯蒂斯·奥基夫对他们说,仿佛这次会见不是在几个星期之前就计划好了似的。“但是,我们开始谈业务以前,最好先祈求万能的上帝的帮助,这也许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
这个饭店大老板一边说,一边就熟练而自然地跪了下来,两手在前面虔诚地又握着。奥格登·贝利带着近乎顺从的表情,好象过去他已经经历过多次那样,也跟着跪下来,那个年轻人霍尔犹豫了一下,也采取了同样的姿势。
奥基夫眼光瞟向多多,她正在吃着香蕉。“亲爱的,”他安详地说,“我们正要为我们的计划求主赐福呢。”
多多放下香蕉。“好,”她顺从地说,一边从椅子上跪了下去,“我跟你走一条路。”
在几个月以前,有一段时间,她恩人的这种常有的祈祷——往往在不适当的时候举行——使多多感到烦恼,什么道理,她自己也始终没有全弄明白。
但是最后,她总是那样,使自己适应他的要求,这样这些祈祷就不再使她感到烦恼了。她跟一个朋友说了真话,“毕竟柯蒂是个宝贝儿,我想我既能跟他睡在一起,我何不也跪下来呢。”
“全能的上帝呀,”柯蒂斯·奥基夫吟诵着,他眼睛闭着,红彤彤的狮子般的脸显得挺安详,“如果这是您的意志的话,那就请在我们所要进行的事业里赐予成功吧。在获得这个以您的名义命名的圣格雷戈里饭店的过程中,我们祈求您赐福和赐予积极的帮助。我们虔诚地祈求,我们能将它加入到我们自己机构的行列中来,这是您的事业,是您忠诚的正在祈祷的仆人为您代管的。”甚至与上帝打交道,柯蒂斯也相信要开门见山,切中要害。
他仰起脸继续吟诵着祷词,象庄严的河水滔滔不绝地往前奔流一样:“此外,如果这是您的意志的话——我们祈求但愿是您的意志——我们请求把这项工作完成得既迅速又经济,您的仆人所拥有的这种财产是不能随意挥霍掉的,而是要节约下来给您使用。喔,上帝呀,我们还祈求您也赐福给那些代表该饭店要跟我们谈判的人,命令他们唯您的主意是从,使他们合理而谨慎地行事。最后,愿主常与我们同在,使我们的事业繁荣昌盛,使我们的工作顺利开展,这样我们就能把它奉献给您的更大的荣耀事业,阿门。现在,先生们,买这家饭店我该付多少钱?”
奥基夫已经砰地一下坐回到他的椅子上去了。然而,别人过了一两秒钟才知道这最后一句不属于祷词的一部分,而是他们生意经的开场白。贝利第一个明白过来,他灵活地跳起来坐回到长沙发上去,把公文包里的东西拿出来。霍尔吃惊地也跟着爬起来,坐到他身旁。
奥格登·贝利恭恭敬敬地开口说,“价格我可不想谈,奥基夫先生。当然,您自己会作出决定的,一向如此。不过毫无问题,星期五到期的两百万抵押款会使成交容易得多,至少对我们来说是这样。”
“那么就不会有变卦了吗?没有听到什么延期之类的说法,或者别人要买下的事吗?”
贝利摇摇头。“我向这里一些很可靠的人士了解过,他们向我保证不会有这种事发生。没有一个财团会碰它,主要因为这家饭店营业亏本——亏本情况,我已经向你作过估计了——再加上管理不善的情形,这是众所周知的。”
奥基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把刚才他研究过的文件夹打开来。他挑了一页打字的资料,“你对潜在收入的想法是非常乐观的。”他那明亮、精明的目光直接与贝利的相遇。
会计师不自然地淡淡一笑。“您知道,我是不会好高务远的。只要开辟新的收入来源,彻底检查一下现有的各项收入来源,马上就能建立起一个好的有利可图的局面,这是绝对没有问题的。关键在于这里的管理情况。简直坏得叫人难以置信。”他向年轻的霍尔点了点头。“肖恩在这方面做了些工作。”
霍尔神态有点忸怩,瞟了一下笔记本,开始说道,“在指挥上缺少一个有效的纽带,结果是,部一级的头头在某些方面权力过大。恰当的一个例子是在购买食物上,那里……”
“等一等。”
他的雇主一打岔,霍尔突然停住不说了。
柯蒂斯·奥基夫严厉地说,“用不着告诉我所有细节。我相信你们以后会处理好的。在这时间里我只要了解一下大概的情况。”尽管责备并不严厉,霍尔刷地脸红起来,多多在房间那一头向他投来同情的一瞥。
“我认为,”奥基夫说,“除了管理不善之外,还有大量的职工贪污盗窃,把收入都吸干了。”
那个年轻的会计师有力地点了点头。“是大量的,先生,特别在食物和饮料上。”他正要谈他在这家饭店的各个酒吧间和休息室里暗中观察到的情况,却止口不讲了。那种事可以等到把饭店买下来,“营救队”开进来之后再处理。
根据他自己短短的工作经验,霍尔知道奥基夫联号饭店增添一家新饭店的过程总是按照一套始终不变的普遍的模式。首先,在任何谈判开始以前的几个星期,一个“侦察队”——通常是以奥格登·贝利为首——先住进饭店,它的成员以普通的旅客身份进行登记。经过敏锐的和有系统的观察,辅以偶然的行贿,这个队就能汇编出一份财政与营业的研究报告书,对缺点作出彻底的调查,并对潜在的、未发掘的实力进行估计。在适当的情况下——就象目前这个情况——可以谨慎地到饭店之外本市的商业界中去征询意见。奥基夫这个名字的魔力,加上将来可能要与国内最大的联号饭店打交道这一点,往往足以从别人嘴里套出所想知道的情况。肖恩·霍尔早就懂得,在金融界里,首先考虑的是现实的自身利益,其次才考虑忠诚。
柯蒂斯·奥基夫掌握了这种收集到的大量情况,下一步就指挥谈判,几乎总是旗开得胜。然后营救队就开进来。
营救队由奥基夫饭店的一个副董事长带头,是一批讲究实际、办事迅速的管理专家。它能够(也确实做到了)在极短的时间内把任何饭店改变成标准的奥基夫式饭店。营救队着手的第一步改变通常是在人事和行政管理方面。其次考虑更为全面的措施,包括重建和物质设备。最主要的是,他们总带着笑容工作,叫所有有关人员放心,说不会有什么重大的改革,即使作了改革,他们也是这样说。就象一个队员所说:“当我们进去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宣布没有人事变动的打算。然后我们进行不断的解雇。”
肖恩·霍尔认为,这一套不久也就要用于圣格雷戈里饭店了。
肖恩是一个公谊会教养出来的有头脑的青年,有时候对自己参与这些事情也感到纳闷。他当奥基夫的管理人员时间虽不长,但已经看到过几家各有特色的饭店为联号饭店的千篇一律的管理方法所吞噬。这个过程使他感到有点难过。对于不择手段去达到某些目的的做法,他有时也感到不安。
但是个人的抱负和柯蒂斯·奥基夫对工作给予的优厚报酬,却往往使他把这样的感觉置之脑后了。使肖恩·霍尔感到满意的是每月的薪金支票和逐渐增长的银行存款,即使在心情不安的时候,也是如此。
对于其他一些可能发生的事,即使在白天胡思乱想的时候,他也只能茫然地想想而已。自从今天早上他进入这个套房以来,他强烈地感觉到多多的存在,虽然现在他避免直接去看她。她的白肤金发和引人注目的性感仿佛使房间里充满了光辉。它们使肖恩·霍尔着了迷,而他家里那个肤色浅黑的漂亮妻子——她在网球场上很讨人喜欢,并且是家长教师联合会负责记录的秘书——却从来没有使他这样着迷过。当想到柯蒂斯·奥基夫拥有那笔据推测为数相当可观的财富时,他想入非非地推测这个大人物早年也曾经是个雄心勃勃的年轻会计师。
他的遐思冥想被奥基夫的问话打断了,“你对管理不善的印象是说由上而下,全部如此吗?”
“不全部是,先生。”肖恩·霍尔查阅他的笔记本,把注意力集中在两个星期以来已经非常熟悉的管理不善方面。“有一个人,就是副总经理麦克德莫特,他好象非常有才干。他三十二岁,是康奈尔大学斯塔特勒学院的毕业生。只可惜他的档案里有一个污点。总店核对过的。我这里有他们的报告。”
奥基夫仔细阅读年轻会计师递给他的一张纸。上面记录着彼得·麦克德莫特被华道夫饭店开除,以及他后来到处求职都遭碰壁,最后在圣格雷戈里才找到新的工作等主要事实。
这个饭店大王把这张纸还给霍尔,什么话也没说。对麦克德莫特的决定,将由营救队去考虑。反正这些队员都非常清楚柯蒂斯·奥基夫始终不渝的主张:凡是奥基夫的职工在道德上必须是清白无瑕的。不管麦克德莫特多么有才干,看来他在新的管理机构里继续任职是不大可能的了。
“在较低级的岗位上,也还有一些好人,”肖恩·霍尔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