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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尽力压抑着自己的不安和愤怒,回道:“我不知道这诗触犯了什么法律。我国公民是有言论自由的!”
“的确,但不包括叛国言论。”治安长官冷笑,“你这诗分明是敬仰叛贼狂彪,讥讽康伯大人!”
“什么?没有!大人,我冤枉!”舒然大叫。
“拉下去!三天以后送往劳改所!”治安长官不容分说地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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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改所是康伯别出心裁在全国设立的机构,用于让犯人劳动改造。康伯知道方也对这种在全国掀起的狂热浪潮心存疑虑,所以特意设置了劳改所,以表示自己对犯人的仁慈,让他们接受思想改造,并为国出力以赎清罪过。近年来,劳改所里的政治犯越来越多了。
叛国是重罪,所以舒然被判劳改十年。
“十年……”舒然徒劳地在床边的墙上刻下一道印痕。他来到这里才三天,就已是度日如年,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妻子,同时对十年的刑期充满了绝望。
他看着冰冷的、渗着水的石壁上的血痕。
“那是你的前任留下的?”旁边一个劳改犯冷冷地说道。
“什么?”舒然没明白他的意思。
“在你之前,睡这张床的人。”那人素道,“他受不了了,自己撞墙自杀了。”
舒然打了个寒颤:“这里……是地狱吗?会让人绝望到自杀?”
“别酸溜溜地掉书袋。”那人撇了撇嘴,“那家伙才判三年就受不了了,我还判了五年呢。真是的,放出去能干什么?还不如在这里呆着呢。”
舒然摇了摇头,无论如何不能苟同这种想法。
“如果是地狱,我一定不会安心呆在这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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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然到底是干过农活的人,他种出的田地收成很好,颇受上官的赏识,因而获得了减刑。一些劳改所的恶霸几次向他挑衅,他都隐忍不发。
转眼间,五年过去,舒然终于凭自己的努力,走出了劳改所。
“自由的空气,味道真好。”舒然回头看着有如黑色巨兽的劳改所,“地狱,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坐在回家的车上,舒然异常兴奋。
“妻子怎么样了?乡亲们还好吗?看我回去,一定都很高兴吧?”
他开始幻想乡民为他接风的样子。然后他想到了初军。
很奇怪的,五年的无妄之灾,却没有令舒然怨恨初军。
“见面还是朋友吧。”他想,“他也有他的苦衷。”
他现在只想了解这个苦衷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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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了!
舒然站在村口,却有些不知所措了。阔别五年的家乡,终于回来了。
这时,几个村民看到了他。
“咦?那不是舒然吗?”
“舒然回来了!”
舒然微笑着走过去,刚要开口打招呼,那几人却如同受惊的鸟群一般,立刻四散。舒然的笑容僵在脸上。
“怎么会这样吗?”他茫然不解,蓦然记起自己劳改犯的身份。
“难道就为这个吗?可是我是被冤枉的啊,而且我已经刑满释放了啊!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呢?”
舒然强压着内心的伤感,独自走向原先的住处。
“去看看她,看看她,也许能好一点……”
路上,人们纷纷旁观、议论:
“这不是五年前被抓走的舒然吗?”
“是啊,听说他犯的是谋逆重罪,咱们可离远点,别被牵连了……”
“奇怪,他明明被判了十年,怎么才五年就出来了?”
“难道是越狱……”
虽只是低声耳语,舒然却也听的一清二楚,只觉得一颗心像被火烧灼着一样。
终于,走到了家门口。
远望过去,这个小屋还不算破落,舒然松了口气:还好,总算她还在……
“吱呀”一声,推开了门,舒然看到的,是自己的妻子和一个男人拥在一起。
舒然满腔的热血一下都冲到了脑袋里。
那个男人,是初军!
妻子发现了他,忙从初军的怀抱中退了出来,初军回过头,三个人尴尬地站在原地,都像雕塑一样,不动,也不说话。
半晌,舒然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你回来了。”初军勉强一笑,“来,坐。”
舒然并不坐,只是用疑问和憎恨的眼神看着初军。初军避开了他的目光,说道:“抱歉,她已经是我的人了。”
“为什么?”
“你觉得有必要让她年纪轻轻地守了活寡,等你十年吗?”初军反问道。
舒然咬着牙:“我已经回来了,把她还给我!”
“很抱歉,我不会的。”初军毫不相让。
舒然愤怒的表情忽然消失了,他喃喃地问:“所以,你当初要告发我,就是为了她?”
初军还没反应过来,舒然已经夺门而出。
当夜,舒然收拾东西,离开了家乡。
“这里不是我的家,这里是地狱!”他走在出村的路上,恨恨地回头啐了一口,“都见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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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然到了邻村,改头换面,对自己的过去只字不提,做了一个朴实的乡民。
“吴桐,这又是上哪去啊?”一个农民亲切地问舒然。
舒然——吴桐一笑:“还能去哪,采买种子粮呗!”
“哈,老弟,不是我说,你是真行啊!”农民竖起大拇指,“瞧瞧你种出来的地,那跟别人就是不一样!虽然你才来没几年,但大家都对你交口称赞呢。”
“呵呵,谬赞了。”吴桐还是没改掉掉书袋的习惯。
“呵呵,哪天老哥请你喝酒,你也教我两招。”农民说完又问道,“吴桐老弟,你是不是读过书啊?听你说话,跟一般人不大一样啊。”
吴桐一悚,忙答道:“没有,没有,其实就是听些读书人说话多了,自己也就这么说话了。”他怅然一笑,感慨道,“读书越多,倒越不能保身啊。”
农民也听不懂他说的话,只是点头称是。
就这样,吴桐以他的新身份,安静地生活了三年。虽然有人怀疑过他的身份,但都被他掩饰过去了。
三年之后,吴桐也小有积蓄,便娶了一个平凡的农家姑娘为妻,同时弃农从商,做起了粮食生意,有时也兼职倒卖地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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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吴老板,开门开门!”一个声音急促地在门外响起,同时伴随着敲门声。
吴桐已与妻子睡下了,此时又披了大衣起身。妻子埋怨道:“谁啊,这么晚了还来聒噪!”
吴桐打开门,原来是个老熟人。他打了个呵欠:“什么事啊?”
“吴老板,明天早上有个附近村的商人,要来找你谈生意。我怕你不知道,特地来告诉你的。”
“哦,谢谢,进来喝杯酒吗?”
“不了,大冷天的,我也赶紧回去了。”
“哦,慢走啊,路上小心些。”
吴桐往手里呵着气,回至里屋,又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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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吴桐早早地起身,妻子一叠声地唠叨,帮他穿好衣服。
吴桐来到店铺的会客室,作为中间人的那个老熟人,以及对方的客商,都早已坐好了。
会议并没有如期开始,因为吴桐和那个客商一见对方的面,都是吃了一惊。那个客商叫道:“舒然!”吴桐却叫道:“初军!”
谁也没想到会这么尴尬地相遇,中间人惊讶地说:“吴老板,初先生,你们认识?”
吴桐仔细打量这个多年的敌人——初军老了,脸上见了皱纹,但并不太多。同时他也胖了,红光满面,看来生活很好。吴桐叹了口气,心想:“逃不掉的,终究逃不掉啊……天意弄人,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也会经商,更想不到他会来这里。”
中间人尴尬地发现两个人都没有表现出他乡遇故知的兴奋,而是冷眼看着对方,心中已开始转着念头,猜这两个人的关系:“仇人?债主?情敌?……”
最终初军打破了沉默,他拱了拱手:“舒然兄,哦,现在是吴老板了,一向可好?倒是没有想到你来了这里。”
中间人听他称吴桐为“舒然”,又觉得这个人似乎对吴桐讳莫如深的过去很是熟知,心中已藏了很多疑问。此时,舒然拱手,冷冷回道:“不劳初贤弟挂念,我好着呢。”
初军讪然笑笑,已知今天这生意是肯定谈不下去了,遂起身告辞。吴桐冷冷地看着他走了出去。
中间人立刻连珠炮似的问起了吴桐:“吴老板,怎么他称你‘舒然’啊?你们以前认识?你过去是哪的人?听你们的对话,你也是读书人吧?为什么来这个村了?”
吴桐啜了一口茶,把茶杯放下,冷冷地说:“莫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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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吴桐走在大街上,恰遇那个中间人。中间人告诉他,初军已离开了。吴桐只是“哦”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中间人今天的神情有些不同寻常,似乎是有些躲着吴桐的意思。吴桐当时发觉了,也不多问,等中间人走后,便检视自己周身穿着。
“奇怪,也没什么异常的啊。”吴桐边想边走,忽然停住了脚步,心里“咯噔”一下:“那中间人对我的过去很好奇,难道他去问了初军?”
越想越是忐忑,吴桐信步走进一个常来的茶肆,却半天不见伙计来招呼。
“嘁,做的什么生意!”吴桐心中不乐,又起身出门回家。
到了家中,吴桐才真正意识到事情的严重。
妻子在桌上留了封信,信中错别字不少,但大意是说,她回娘家去了。
“可恶!”吴桐一把将信撕成两半,“该死的初军,他……他用一天时间,都散布了些什么谣言!他……他告发我,使我身陷囹圄,抢了我的妻子,现在还要来这里,揭我的老底,破坏我本已安宁的生活!我不去与他追究,他却不置我于死地,誓不罢休!”
吴桐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仍旧做他的生意,同时与妻子离了婚。
但是,很快,主顾们都不再上门了。在街上人们一遇见他,就躲开,同时有不少人跟在他身后窃窃私语。也有些二流子,明目张胆地问他:“舒然,听说你是反贼?”
每当这时,舒然就会极力申辩,但那些人却根本不听,只是群聚而笑。
店铺倒闭了,舒然的处境愈加艰难。他把原来的房子卖了,另租了一套房子住,但没住几天,便被房东赶了出来。他想找个工作,也没人要他。他想重操旧业去种田,却连块田地都买不到。
如此一年,舒然的全部积蓄都用完了,衣食无着,流落街头。人们都用警惕而疏远的眼光望着他,连以前的熟人,见了他都只装作不认识。没人相信他,没人愿意与他交流。他在街上走,身后便有一群顽童跟着他起哄:“反贼!反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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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一天清晨,当劳改所的看守人员打开大门时,看到了蜷在外面的舒然。这个人头发花白,满面皱纹,目光呆滞,口齿不清,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看守人员没有办法,只好收他进了劳改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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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11月,方发表讲话,其中有这样一段话:“就是要孤立反贼,与他们划清界限,这是作为一个好公民的义务。”
康伯将这篇讲话复制了很多份,命人各地散发,给人民阅读,“让每一个平民都能聆听元首的金玉之言!”
看过讲话的村民,都为自己做了一次好公民而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