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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堂上的气氛突然变得凝重,虞姬开始担心老师的反应。
结果老师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後说:
「唉——想不到刻意遗忘这段历史的,除了中国人外,还有日本人。罢了——下学
期开学後,奶来修我的课吧!我会教奶正确的历史。」
下了课後,板仓雨子主动询问虞姬一些选课事宜,
并一直耿耿於怀老师刚刚的那段控诉。
「Hon…Do?(真的吗?)」板仓雨子睁大了眼睛问着虞姬。
「是真的吧!?台湾的历史书上是这麽写的。毕竟我们都没经历过那个年代。」
虞姬的回答其实很客观,同一桩历史事件,日本人如果有自己的说法,
那麽台湾人何尝不会也有自己的一套说辞呢?
历史的真相不应被扭曲,但记录历史的人,却各有立场。
於是虞姬成了板仓雨子的第一个台湾朋友。
虞姬常主动邀板仓雨子吃饭,也常带她逛街。
透过虞姬的介绍,板仓雨子也认识了信杰和陈盈彰。
但在信杰的生日聚会前,我一直没机会认识板仓雨子。
雨衣(二)
虞姬後来说她对日本人也没什麽好感,除了〃少年队〃的那三个帅哥外。
『那你们怎麽会从那时候就成为朋友?』我很好奇地问她。
「嗯——她很亲切吧!」虞姬想了半天,挤出了这个理由。
『亲切?是不是〃亲〃自体验才会有〃切〃身之痛?』我仍然半信半疑。
「你别瞎扯。可能是因为板仓雨子的眼神很诚恳。」
『诚恳?诚恳可以用来形容眼神吗?那我的耳朵看起来会不会很实在?』
「唉呀!反正我就是知道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啦!」
在信杰的生日聚会中,虞姬也带了板仓雨子叁加。
於是信杰介绍了她:
「智弘,这位是我在历史系新认识的学妹——」
他指着一个从进门开始,就没停止过微笑的女孩。
她一直跪坐在坐垫上,仔细聆听每个人的谈话,却从不插嘴。
明亮的眼睛,白皙的皮肤,还有那两颗几乎可以比美吸血鬼的虎牙,
使她看来实在不像是中土人物。
「Hai! Wa…Da…Si…Wa ITAKURA AmeKo Des,Ha…Zi…Me…Ma…Si…Te,Do…Zo,Yo…Ro…Si…Ku。」
她霍地站起,对我行了一个标准的90度鞠躬礼,
并用流利的日文阻断了信杰的话头。
哇!讲啥米碗糕?原来她真是番邦姑娘!
我求助似地望了望信杰,他却只是微微地扬起嘴角,
一看就知道他在忍住笑意。
我搔了搔头,不知如何应对,一脸愕然地愣在当地——
「对不起,我是板仓雨子。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她赶紧改口,用带点特殊腔调的中文重新讲一遍,并又鞠了一个90度躬。
彷佛受到她的影响,我也手忙脚乱地向她行了一个接近90度的鞠躬礼。
『我叫蔡智弘,也是初次见面,也请多指教。』
信杰看到我们的糗样,终於忍不住笑了出来。
「AmeKo,智弘是工学院的学生,人还不错,你以後可以请他多帮忙。」
信杰指着面红耳赤的我,向同样也是面红耳赤的她这麽介绍着。
「Hai!蔡桑,以後请多多照顾,A…Ri…Ga…Do。」
她红着脸回答,但仍然没有忘记90度的鞠躬礼。
而我这次,又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
「智弘,这块拿给AmeKo。」
信杰切了一块蛋糕,努了努嘴角,往AmeKo的方向指去。并把音量放小。
我猜不透为什麽信杰一付神秘的样子,该不会想整我吧!?
我纳闷地拿起这块蛋糕,端给了她。
『板仓小姐,请用。』
「A…Ri…Ga…Do。蔡桑,你叫我AmeKo就可以了。」
『A——A——Ame——』
〃阿妹〃了半天,还是不知道接下来要怎麽念。
「A…me…Ko。Ame是〃雨〃的意思;Ko是〃子〃,所以我叫AmeKo。」
她微笑地解释着。
『AmeKo,在台湾还习惯吗?』
用这句话当开场白,虽然不甚够力,也算合情合理了。
不然要问啥?难道问她为什麽跑来台湾学中文?
这种问题她一定被问烦了,而且搞不好只是她吃饱饭没事干而已。
「一切都还好。台湾是个很好的地方,我很喜欢。」
『跟人沟通没问题吧!?』
「嗯。只是有时听不懂台语。」
『在台南,听不懂台语的确有点麻烦。』
我附和地说着。然後就不知道要扯什麽了。
而AmeKo跟我讲话时,总是微笑地看着我的眼睛,并专注地聆听。
因为怕她听不懂,所以我刻意放慢说话的速度,并去掉较为艰涩的字句。
这样的对话,不累才怪!
「智弘,过来一下。」
信杰的声音适时地化解我的危机。
『有事吗?』我走到他身旁问道。
「AmeKo长得不错吧!?」信杰不怀好意似地笑着。
『你叫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当然不是罗!我是要给你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什麽机会?是不是你意外保险的受益人要写我?』
「你少无聊!是这样的,AmeKo想找人教她中文,而她也可以教日文。」
『所以呢?』
「所以就便宜你这个臭小子了。」
『拜托!为什麽偏要找我?我又不学日文。』
「为什麽不学日文?」
『第一,我不喜欢日本;第二,学日文对我没用。』
「没听过〃不以人废言〃吗?你不能因为讨厌日本人,就不喜欢学日文啊!」
『我不是〃讨厌〃,只是〃不喜欢〃日本人而已,这有程度上的差异。』
为什麽不喜欢?我也说不上来。应该只是偏见吧!?
也许除了有历史上的仇恨外,还有对於近代日本经济上的强盛,
我有着因嫉妒而产生的不满。
「智弘,我知道你对日本还有一些民族的仇恨。但所谓〃罪不及妻孥〃,即使
男人做错了事,他的老婆和孩子仍然是无辜的,不是吗?」
信杰的话其实有道理,奈何我的偏见也不是一天造成的。
『她可以没有罪,但不代表我不能讨厌。总之,我不想学倭寇的语言。』
「我问你,你的野狼机车是不是日本制的?SONY收音机和电视机呢?
还有CASIO计算机?科学实验用的仪器?这些哪一样不是日本货?
你有种就不要用这些日本货,再来跟我强调你高尚的民族情操。」
信杰终於看不惯我对日本人的偏见,开始教训我。
『这不一样啦!正因为日常生活中已经用了这麽多的日本货,所以不希望灵魂也被日本污染。』
「我听你在瞎掰!你还不是照样学英文,难道你喜欢被美国污染?」
『英文是国际通用的语言嘛!怎能与日文相提并论。而且我的英文不好,所以灵魂还是很乾净的。』
我说不过信杰,只好开始强词夺理。
「你别推三阻四的,要不要一句话!」
『其实我也不是真的很排斥日文,只是觉得没必要学而已。』
「你实在是不知好歹,很多学弟抢着跟我预约,你竟然敢不要!?」
『既然那麽多人抢着要,你就公开比文招亲嘛!何况我是工学院的学生,中文
造诣哪有你们文学院的学生好。』
「这你就不懂了。假设要教小学生加法,叫大学生去教就是〃杀鸡用牛刀〃。
如果AmeKo的中文程度像只鸡的话,那我们这些文学院的学生就是牛刀了。
所以你这只菜刀刚好合用。」信杰拍拍我的肩膀,似笑非笑地说着。
果然是文学院的学生,连损人时也是那麽地不露痕迹。
『我这只菜刀够利吗?』
「当然够利罗!而且你又姓蔡,注定就是生来当菜刀的。」
『可是——』
「别那麽多可是了。更何况你的台语也可以通啊!AmeKo也想学台语。
说真的,要不是因为我不会讲台语,哪轮得到你捡这个现成便宜。」
『原来如此。你是因为自己无法胜任才想到我。』
「当然罗!要不是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才不会这麽照顾你。感动了吧!?」
『好啦!我答应了总行吧!』
信杰走到AmeKo面前,指着我说:
「AmeKo,智弘的中文程度比我高,你可以向他多学习。」
这家伙!刚说我是菜刀,他是牛刀,现在又说菜刀比牛刀锋利。
我实在分不清是赞美还是讽刺。
「蔡桑,以後就拜托你了。」
AmeKo露出虎牙兴奋地说着,当然她的招牌动作又出现了。
『彼此彼此,请别客气。』
从此,每个礼拜二、四的晚上七点到九点,AmeKo会到我住的地方。
前一小时,我教她中文;後一小时,她教我日文。
我的日文程度,可以说是十窍通九窍。换言之,即一窍不通。
所以她只好从开始教我。
而AmeKo的中文底子却不差,所以我根本不算是教她中文,
顶多教她如何欣赏唐诗宋词而已。
偶尔再夹杂着一些台语。
因此我跟AmeKo的沟通,主要是靠中文。
如果中文仍然是鸡同鸭讲,就只好用英文。
虽然我的英文并不好,但已经足以嘲笑日本人了。
我也深刻地体会到微笑是人类共同语言的道理。
因为当我们彼此不懂对方语言中的意义时,总是会相视一笑。
记得第一次上课时,我问她:
『AmeKo,为何你叫〃雨〃子呢?』
她说因为她是在雨天出生的,所以她爸将她取名为雨子。
原来如此。
所以在晴天出生的叫晴子?下雪时出生的叫雪子?
那麽在台风天出生的,难道叫风子?
看来日本人取名字时也是很混。
她说她因此而非常喜欢雨天。
当初会选择来台湾而非大陆,有部份的理由是因为台湾多雨。
她说她也跟雨天非常有缘。
甚至在日本考高校及大学时,都碰到雨天。
「所以,我的考试成绩很好的。」
她轻轻地笑着,不忘了露出那两颗尖尖的虎牙。
後来,我很想告诉AmeKo,台南的冬天是少雨的。
如果期待下雨,应该到台北。
这麽说好了,如果台北在冬天下雨,是像家常便饭般普通,
那麽台南的冬雨,就会像鱼翅鲍鱼般珍贵。
可是我始终没有告诉AmeKo,与其说怕她失望,
倒不如说我怕她真的转到台北去念书而让我失望。
AmeKo住的地方,跟我只隔两条街,还算很近。
她有两个室友,和田直美与井上丽奈,都是日本留学生。
和田满胖的,肤色黝黑,听说是来台湾後常跑海边所晒的。
因为和田的家乡在日本关东地区,一年中真正的夏季最多也只有两个月。
这也难怪她非常喜欢南台湾炎热的气候。
井上的眼角上扬,颧骨较高耸,有点韩国人的味道。
和田的男友是香港的侨生,至於井上,听说她的男友在日本。
其实我对日本人的印象是很刻板的。
说是〃印象〃好像也不合理,因为认识AmeKo之前,我从未接触过日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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