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之后就轮到两位候选人了。孙四海抽到二号签,等村长余实说过,他才上去。想好的话都写在纸上,可他一句也说不出来。愣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我想将李子写的一首诗念给大家听听。”会场上一阵骚动。连蓝飞都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了一句:“这里不是课堂。”
孙四海明白自己走神了,失言了。
但他还要说下去。
“大家说得对,这里不是课堂,是选举大会。然而,难道为了选出一个人当村长,就可以放弃人活在世上一天也不能缺少的感情吗?”
孙四海接着说,与一号候选人只想赢得选举不同。自己很想在这里对着大家痛哭一场,然后输个精光,这样自己就有理由不管别的事,回家去陪伴李子。让她不再伤心,不再流泪,连做梦都笑个不停。但是,既然自己报名竞选,总得将心里话说出来才行。从老村长去世后,界岭的许多事情就变得冷冰冰的没有一点人情味。当县长的可能只要将大家当成公民,公事公办。当公办教师也可以只要将学生当成可造之材,因势利导地搞教育。当村长和当县长不一样,当村长的要将村里人当成自己的家人。这就像当民办教师和当公办教师不一样,民办教师是将学生当成自己的孩子来教的。
孙四海说完,主持人宣布开始投票。时间不长。余校长开始唱票了。选举大会到这一步才开始紧张起来。与村长余实的坐立不安相反,孙四海一直静静地看着。唱票了,李子跑过来紧紧地依偎着他,让他感到无比的踏实。随着最后一个正字的最后三笔全部划到孙四海的名下,人们都将目光转向叶碧秋和叶萌,还有叶碧秋的母亲,仿佛余校长唱出来的最后三票是他们投下的。事实正是如此,当计票的张英才在黑板上写下两个数字后。乡政府的人和蓝飞一起站起来,郑重宣布,孙四海以三票之优当选为界岭村新一任村长。
万站长赶到界岭小学时。余校长他们还在清扫操场上的垃圾。孙四海被请到村委会开会去了。万站长是余校长托人请来的。他想借这个好日子,当东道答谢所有人。
那天晚上,蓝飞没有送骆雨他们下山。骆雨本来不想走,但又怕哮喘病复发,还是走了。吃饭的人正好坐满一桌。为了不破坏气氛,大家都小心翼
翼地不提王小兰。叶碧秋和叶萌到底是年轻。又都和李子是同学,稍不注意,就放松了警惕。再加上他俩离开界岭的时间长了,对什么都好奇,偏偏追问李子什么时候学会写诗了。李子说是夏雪老师教的,叶碧秋和叶萌要李子将她写的那首诗念给大家听听。
李子低着头轻轻地朗诵起来。
前天,我放学回家
锅里有一碗油盐饭。
昨天,我放学回家
锅里没有了油盐饭。
今天,我放学回家
炒了一碗油盐饭
放在妈妈的坟前!
朗诵完后,李子的头垂得更低了。
李子一哭,蓝小梅和成菊也跟着哭了,叶碧秋更是哭得厉害。
万站长将眼泪一抹,大声说,李子能写出这样的诗,三年后,大学的门肯定要开到她家来。张英才和蓝飞说,有了这首诗,看谁还敢说界岭尽是男苕和女苕。所以,选一个老师当村长,正好对应了界岭的需要,将来李子考上大学了,更是堂堂皇皇的正名。余校长说,叶碧秋已经在省城考上自修大学,是大学生了。叶碧秋连忙说,当初自己也是这样想的,读的书越多,就越不想这些了,上不上大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像她妈妈那样,坚持将一年级课本读上二三十年,表面上水平低,实际素质反而更高。
余校长拿着酒杯站起来,再次给大家敬酒。
万站长率先一饮而尽,随后大发感慨,想当初张英才和蓝飞同时当上民办教师时,自己很犹豫,不知该派哪个来界岭小学。那时候,真的是将一个头,想成两个大。谁来谁不来,都有道理,最后还是用丢硬币的方法确定的。
成菊总算找到说笑话的机会,问万站长,当初在蓝小梅和李芳之间选择肘,是不是也丢过硬币。万站长正色回答,看上去丢硬币是没有道理,其实是比道理更大的天理。看看张英才和蓝飞,现在不是各得其所吗?叶碧秋插嘴说,夏雪老师在这里时,也很喜欢丢硬币。她离开的那天,叶碧秋看到她丢了三次硬币,才决定将自己最喜欢的婚纱送给李子。
大家一齐笑起来,都说叶碧秋一定后悔极了,怎么那枚硬币就不了解她的心思,没有让夏雪老师将那么漂亮的婚纱送给最想得到的女孩。叶碧秋却说,她不后悔,她已经用在王主任家带孩子的工钱,给自己买了一件婚纱。叶碧秋的话,让大家笑得更欢。
“其实丢硬币还算是个好办法。”
蓝飞也开口说了自己的事。他到县团委后,遇上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女孩也对他有意思,可惜已经有男朋友。犹豫了好久,蓝飞用丢硬币来帮自己做决定,那女孩果然很快了结前缘,成了自己的女朋友。
蓝小梅笑得像个小姑娘。她要蓝飞将女朋友的照片给大家看看,蓝飞不好意思地答应了。那张女孩搂着蓝飞脖子的照片,从万站长开始,转了一圈,交到张英才手里。
张英才很仔细地看过,夸奖蓝飞眼光独到。他正要将照片还给蓝飞,蓝小梅伸手接过去,又转交给余校长。余校长看了一眼照片,又看了一眼张英才。张英才向蓝飞,女孩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工作。蓝飞说,女孩叫姚燕,在县文化馆搞舞美设计。余校长点点头,眼睛却盯着张英才。
屋里越来越热闹,趁人不注意,张英才出门,沿着操场走到旗杆下面那块大石头旁边。春寒料峭,星月如冰。张英才摸索着将带在身边的一张照片轻轻地撕开,再撕开,一直撕到不能再撕。
也不知什么时候,身后有很轻的脚步声,张英才一动不动地说:“不要告诉蓝姨。”
“我晓得。”张英才一听声音不对,转身看时,才知道走近他的不是余校长,而是叶碧秋。“我见过你和她牵手的样子。”
“她很漂亮,也很有艺术气质。”
叶碧秋问:“你为什么不丢一下硬币呢?”
张英才说:“我中了界岭小学的毒。余校长、邓老师、孙老师,还有你爸你妈和你外公,全都不丢硬币。所以,我也不丢硬币了。”
“要是不丢硬币,怎么晓得别人还爱不爱你?”
叶碧秋告诉张英才,那次见到他和姚燕牵着手后,自己也丢过硬币,丢了几次,正反两面平分秋色,决定性的最后一次,那枚硬币掉进路边的水沟里。张英才开心地笑起来。笑完了才说,他现在有点想丢硬币了。说着就要叶碧秋将手摊开。他做出往空中抛了一下的样子,然后将自己的手覆在叶碧秋的手心上。
叶碧秋觉得手心里有东西,抬起来一看,真是一枚硬币。
“你想猜正面,还是猜反面?”
张英才摇摇头,他不想说这枚硬币的来历。
“凡事一到界岭,就变得既是正面,也是反面。你怎么猜?”
“其实,只要男人主动点,根本不用猜。”
叶碧秋用很小的声音问张英才,想不想看她给自己买的婚纱。叶碧秋下了车,就赶着投票,到现在还没回家,行李都在李子那里。界岭的春夜已经不算太冷了,这种气候,让张英才轻易地产生各种回想。他问叶碧秋还记不记得,自己初来时,她父亲说过的话。叶碧秋没有害羞,反而理直气壮地说,自己已经满十八岁了,可以做父亲说的那些事了。
身后的屋子里,传出蓝飞找张英才喝酒的声音。
余校长说,叶碧秋一路奔波太辛苦,张英才送她回家去了。
张英才回到自己屋里,打开尘封很久的凤凰琴。弹起几乎可以成为界岭小学校歌的那首乐曲。叶碧秋没有跟过去。她从孙四海专门为李子腾出来的那间小房里,取出自己的行李,再往张英才的屋子走去时,心里怦怦地跳得很厉害。余校长他们都在张英才的窗外站着,像旗杆下面的那块大石头那样,默默地听着凤凰琴声。
叶碧秋鼓起勇气走进去,问张英才能不能将自己的行李放在他屋里。她想说的其实是另一种意思,但到底是青春少女,因为羞涩,迅速补上了一句掩饰的话,她说:这间屋子本来就是给外面来的老师住的,等她拿到大学文凭,再回来当老师时,也应该算是半个外来者。听说叶碧秋想当老师,张英才点点头。至于是因为觉得她很适合当界岭小学的老师,还是同意她将行李放在自己屋里,他自己也不清楚。叶碧秋却懂了,脸庞变得绯红,嘴唇更是红得晶莹剔透。
这时,屋后曾遭雷暴轰击的石峰上,传来一声长长的嚎叫。
张英才也听到了,他放下凤凰琴,走到窗边,看到许多人站在那里,就问他们听到狼叫没有。孙四海反问他,是不是确信界岭有狼在活动。张英才轻轻一笑,信手在凤凰琴上从低音到高音,按了一遍音阶;然后,又从高音到低音,按了一遍。
2009…4…22于东湖
原书责编 杨 柳
铭记灰色生活中的民间英雄
1992年第五期《青年文学》发表我的中篇小说《凤凰琴》后,曾有大量读者来信,许多人提出希望能读到《凤凰琴》(续)。时任中央党校常务副校长的高扬同志,曾在《光明日报》上著文,也提及这样的希望。我没有赶那个热潮,一方面是个人性格,不喜欢随大流,就像这些年流行浅俗易读的小长篇,而我偏偏要写被人疑问“百万字的长篇谁看”的有大的内容的厚重之作。另一方面,也有某些善意误读的原因,如果普遍地染上“集体元意识”,不去细心发现文本的真实意义,那样的写作不仅是无效的,甚至是负效果的。但这并不等于说,我不想写。事实上,这么多年,我一直在用只言片语的形式,静静地丰富着相关灵感。前两年,一位来自西北地区的同行告诉我,在他的家乡,乡村教师们人手一册《凤凰琴》,那些困难得不知道什么叫困难的老师们,将《凤凰琴》当作经书来读。就在那一天,“天行者”终于从我心里涌了出来。之后的某一天,我读到一篇文章,在汶川地震中遭受灭顶之灾的映秀小学樊晓霞老师,与丈夫结婚后分居的十四年中,夫妻俩一直在读《凤凰琴》,一边伤心落泪,一边又用小说的主人公来安慰自己。十四年后,樊老师刚从高山上的教学点,调到映秀小学,与家人团聚,就被大地震永远地夺走生命。
因为这两件事,我才觉得让《天行者》成书的时候到了。
1992年我写中篇小说《凤凰琴》,是因为心存感动。事隔十几年。当我写完长篇小说《天行者》时,我发现自己的内心里充满感恩。因为,我看得见,如果没有那些可以被后人认为是水平不高的乡村教师哺育,二十世纪后半叶的乡村心灵,只能是一片荒漠。
十几年前,我还年轻,很自然地选择了表现一颗躁动不安的心,如何与天荒地老的乡村发生契合。十几年的时光让我的心苍老许多,命运也开始展现其无可抗拒的力度。就像映秀小学的樊晓霞老师,在那么美丽的女性身上,其命运的荒诞,让我一下子看到了乡村知识分子的命运本质。
从《凤凰琴》到《天行者》,虽然我清楚地记得当初教育我的那些乡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