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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汀暗暗好笑,心想:怎么可能连开三个“进宝”呢?等到揭起宝钟,众目注视,只见端端正正地摆着的,是“幺、二、四、六”四只骰子,正是一摊“进宝”。气得鹤汀白瞪着两只眼睛,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旁人替他一算,一共要赔出一万六千多块洋钱。鹤汀所带庄票连同十几只金锞子,只合一万多点儿,赔不过来,十分焦急。乔老四笑着说:“这有什么要紧,先借来赔出去,明天还给人家,不就行了么。”
一句话提醒了鹤汀,就请杨柳堂、吕杰臣俩人担保,当场写了一张三天为期的借据,向殳三借了五千块大洋,才把所有该赔的押注分拨清楚了。
鹤汀越想越气,仍去烟榻上躺下。不等天明,就喊楼下匡二点灯,还从原路踅出旁门,坐上轿子,回到石路长安客栈,敲开栈门,进房安睡。
第二天,鹤汀吃过了午饭,才问匡二:“四老爷在什么地方?”匡二笑着说:“还不是在大兴里!”
鹤汀心里筹划:前几天和实夫合买了一千篓牛庄油,栈单由实夫收存,如今只好先取来抵用,以济急需。于是就叫匡二留守栈房,自己步行往四马路大兴里走去。鹤汀写了一张三天期的借据,向殳三借了五千块大洋,才把所有该赔的押注分拨清楚了。
到了诸十全家,只见门口停着一顶三丁拐空轿子①,三个轿夫站在天井里,都不认得。鹤汀有些犹豫,停步不前。诸三姐从客堂里看见,认得是鹤汀,急忙迎了出来,叫着:“大少爷来呀,四老爷在这里呐!”
① 三丁拐轿子──由三个轿夫抬的轿子。规格比俩人抬的“小轿”高些,比四人或八人抬的“大轿”又低些。由于三个人抬轿,前面一个,后面两个,样子像牙牌中的幺二。幺二又叫“三丁拐”,所以这种三人抬的“中轿”,俗称“三丁拐轿子”。
鹤汀进去,问:“这是谁的轿子?”三姐说:“四老爷请来个先生,就是窦小山,在楼上。大少爷请楼上坐。”鹤汀踅上楼去,见实夫歪在烟榻上,十全站在旁边,腼腼腆腆地叫了声“大少爷”。窦小山只顾低头据案开方子,不相招呼。
鹤汀随意坐下,见实夫腮边、额角还有好几个脓疮,烟盘里预备下一叠竹纸,不住地揩拭脓水。诸十全倒是依然脸晕绯红,眼圈儿乌黑,连半个小疖子也没有。
窦小山开好了方子,告辞走了。鹤汀就向实夫要那张栈单。实夫问:“你拿去干吗?”鹤汀谎答:“昨天老翟说起,今年新花有点儿意思,我想把油押出,买点儿新花进来。”
实夫听了,冷笑一声,正要反驳,忽见诸三姐手端着个大托盘,盘内堆得满满的,一步一步地蹭进房来,喊十全赶紧接过去放在桌子上。三姐先捧出一盖碗茶来送给鹤汀,随后搬出一盘糖包子、一盘肉包子、一盘蛋糕,一盘空着,抓了两把西瓜子装好,凑成四色点心,排匀在桌子中间,又拿出两双牙筷,对面摆好。
实夫就说:“你怎么一声不响就去买点心了?”三姐笑嘻嘻地推十全上前,十全只得上前两步,说:“大少爷,请用点心。”可是说话的声音很轻,鹤汀根本没有听见。诸三姐忍不住,自己上来,一面说:“大少爷,用点心哪!”一面取双牙筷,每样夹一件送到鹤汀面前。鹤汀连声阻止,早已经夹得件件俱全,还撮上些西瓜子。
实夫笑劝鹤汀:“你就随便吃点儿吧。”鹤汀见她殷勤,一面喝茶,一面掰半块蛋糕来吃。诸三姐在旁边,突然想起,连忙从抽屉里找出半盒纸烟,抽出一支来,又点根纸吹,递给鹤汀说:“大少爷,请用烟。”鹤汀手中有茶碗,嘴里有蛋糕,接不及,吃不及,不觉笑了起来。十全见了,悄悄儿地拉拉母亲的衣襟,诸三姐方才觉着,赧颜退下。
实夫把药方交给三姐,三姐问:“先生怎么说?”实夫答:“先生不过说如今好点儿了,以后千万当心。”三姐念声“阿弥陀佛”,说:“快好了吧。你生病,我们心里急死了。”
诸三姐转过身来,先叫声“大少爷”,接着对鹤汀慢慢地说:“四老爷么,就是喜欢抽两口烟。在乡下,不比上海,那些小烟间大都是肮里肮脏的地方。四老爷去抽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躺了下去,不知不觉地就染上了毒气了。四老爷刚来的时候,可真吓人呢,脸上长满了疮!我问他:‘四老爷,你怎么去传来这样的病啊?’四老爷可也真大意,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从哪儿传来的。我和十全两个没日没夜地伺候,睡也不睡。幸亏这个先生高明,吃了他几帖药,如今好点儿了。要不然,四老爷的病好不了,我和十全一直在伺候他,要是两个人都传上了,也生起这个疮来,那可真叫要命了。大少爷,你说对么?”
鹤汀没有回答,一边打量十全,一边心中暗想:这样的话,也真亏她说得出口。诸三姐接着说:“大少爷还不知道呐,外面有些不明不白冤枉我们的话,听了真要气死人!他们说四老爷的这种疮,就是我们这里传给他的。我这里不过就是十全和我两个人,谁生过疮啊?要说十全生过,四老爷的两只眼睛不是瞎了么?”说到这里,把十全拖到鹤汀面前,指着她脸上说:“大少爷看看吧,我们十全脸上可有什么?”又捋出十全的两只胳膊来,翻来覆去地给鹤汀看了,说:“这不是连一点儿影子也没有的事儿么?”十全害羞,挣脱了身子,躲过一边。
鹤汀始终没有说话,只是心中暗想:这个诸三姐,简直是只老狐狸。实夫已经受到了她的愚弄,上了当了竟不知道。
当下实夫还嗔着诸三姐说:“外面的人说闲话,听它干吗!我没有说你们,就行了。”三姐笑着说:“四老爷当然不会这样说。要是四老爷也说我们,那我们……”只说了半句,就缩住不说,下楼去了。
实夫这才笑嘻嘻地对鹤汀说:“你么,也不要在我面前掉花枪。你自己的洋钱自己去输,不关我的事儿。你从我的手里把栈单拿了去,要是输掉了,叫我回去怎么交代?”鹤汀默然。实夫见他不高兴,又说:“栈单在小皮箱里,你要的话,你自己去拿,我不好给你。”
鹤汀略一沉吟,站起来就要走。实夫还问:“要不要钥匙?”鹤汀赌气不要了。走下楼来,诸三姐挽留说:“大少爷再坐会儿嘛!”鹤汀也不理睬。
鹤汀出了大兴里,回到长安客栈。心想:“叔叔既然怕不好交代,又叫我自己去拿,难道要说我偷的不成?他这样鄙琐悭吝,难怪要受诸三姐的愚弄、摆布。我如今也不去管他。只是殳三的款子,怎么还他?”想来想去,只好找出两套房契,坐轿到中和里朱公馆跟汤啸庵商量,托他抵借一万洋钱。啸庵答应帮忙,约定晚上在杨媛媛家回话。
鹤汀交出房契,暂且先回栈房。鹤汀赌气走下楼来,诸三姐再三挽留,鹤汀也不理睬。
第五十六回
偷走拜匣无心敲诈 求来和诗有意扬名
汤啸庵拿着李鹤汀的两套房契,寻思朱蔼人钱财有限,此事须当去和罗子富商议,当即就到兆富里黄翠凤家过访。子富在楼上房里,请进厮见。
正好黄二姐也在这里,上前叫了声“汤老爷”。啸庵点点头,顺口问:“好久没见了。生意好么?”黄二姐摇摇头说:“生意不行了。比起以前来,差远啦。”翠凤冷笑一声,接口说:“你是有生意不去做,不是不行。”
啸庵不知道她们说的是什么,丢开不提,却取出房契给子富看,说明李鹤汀抵借一节。子富知道可靠,一口答应。当即就和啸庵一起到钱庄划付庄票去了。
黄二姐见房里没人,就跟翠凤说:“前两天看了个人,倒不错,我想就把她买下来算了。只是新出来,不会做生意。单是年底这一节,就短三四百块洋钱呢!真急死我了。”
翠凤低着头不言语。黄二姐又说:“你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是再进一两个伙计呢,还是把楼上的房间租给人家?”翠凤仍低着头,好像在转念头的样子。黄二姐揣度神情,涎着脸央告说:“谢谢你,帮我想想办法吧。你说的话,我一定都听你的。要是生意好了,我也不会忘记你的呀!”
翠凤开言说:“你这个人太贪心不足。这会儿别说是没有法子,就是有法子教给你,赚了三四百洋钱,你倒又嫌少了。”黄二姐没口子分辩说:“那是不会的。有钱赚么,就是好事;再要嫌少,哪有这号子人哪!”
翠凤又低着头,足有一顿饭的工夫没有说话。黄二姐也还乖觉,静静地在旁边等候。翠凤忽然睁开眼,看了黄二姐一下,招手叫她上前,附耳跟她说话。二姐弯腰躬背,仔细听着。又足足有一顿饭的工夫,翠凤的话才算说完。黄二姐似乎也领悟了。
俩人计议停当,恰好罗子富回来,拿着一包抵借的房契,叫翠凤拿去放进拜匣里收藏好。黄二姐跟到床后,刚帮翠凤撑起皮箱盖,就奇怪地问:“罗老爷的拜匣,怎么有两只呀?”翠凤说:“一只是我的。赎身文书就放在这个匣子里。”说着,放进房契,又层层加锁。
黄二姐辞别走了,翠凤鼻子里“哼”了一声,对子富说:“是不是让我猜到了?她要问我借钱呢!”子富觉得奇怪,问:“什么?她又要借洋钱了?”翠凤说:“她这个人么,还有什么可说的!两个月不到,一千块洋钱就完结了。子富听了,随风过耳,也没在意。
过了一天,黄二姐又来,再三再四求告翠凤。翠凤咬定牙关,一毛不拔。一连五天,黄二姐天天来纠缠,翠凤干脆不理睬她,她就撒泼混闹。子富看不过意,出面调和,不想黄二姐一口咬定要借五百。子富劝她减少些,黄二姐就唠唠叨叨地讲述她从前对待翠凤的许多好处,还说:“如今她会做生意了,倒忘了我了。她赎身不赎身,都是我的女儿,不怕她逃到外国去!”
子富不便接嘴,就把这话告诉翠凤。翠凤笑着说:“我有了赎身文书,怕她什么!她有什么招数,只管使出来好了!”
一天午后,黄二姐到了翠凤家,又要吵闹。翠凤叫外场喊两辆皮篷马车,竟和子富到明园玩儿去了,丢下黄二姐一个人坐在房间里,看她怎么着。到了明园沏上了茶,翠凤还在冷笑说:“赎身文书在我手上,看她还有什么法子!”子富说:“你也应该叫个大姐儿陪陪她嘛。”翠凤脖子一扭说:“让她等着去吧!谁去陪她呀!”子富说:“不妥当吧?”翠凤说:“有什么妥当?还怕她把我的家具给偷走了?”子富说:“家具她倒是不会偷。她知道赎身文书在皮箱里,会不会偷走哇?”
一句话提醒了翠凤,登时瞪大了两眼,失声说:“啊哟,要坏事了!”赵妈在旁边也一愣,说:“确实不好了,咱们快点儿回去吧!”
子富想叫翠凤先走,翠凤说:“当然是一起回去。要是真让她偷走了,也好帮我商量商量。”当下三人各坐原车赶回家中,一进家门,翠凤先问:“妈在楼上么?”外场回答说:“刚回去不多一会儿。”翠凤三步并作两步奔到楼上房间里,看看陈设器皿,并没有缺少一件;再到床后一看,这一惊非同小可,当时就跺着脚嚷了起来:“不好了!这可怎么办哪!”
子富随后赶到,只见皮箱的铰链丢在地上,揭开箱盖,箱子里只剩下了一个拜匣。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