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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那就来吧。(听见我的叹息了吗?)这里就是黑暗塔,在末世界的尽头。看吧,我求你了。
好好看看。
这里是夕阳下的黑暗塔。
3
他带着奇特之极的熟悉感觉走向它;那感觉就是苏珊娜和埃蒂所说的似曾相识。
坎-卡无蕊的玫瑰花在他面前让出一条小路,径直通向黑暗塔,花杯深处金灿灿的蕊心纷纷注视着他,如同无数只眼睛。当他走向灰黑色的塔身时,罗兰感到自己开始从一生所在的世界中失足滑离。他高呼了朋友和爱人们的名姓,正如他一直以来所承诺的;在暮色中呼喊他们,全力以赴,因为他已不需要再保存体力以抵御黑暗塔的拖曳了。最终,把自身呈上是他一生中最大的解脱。
他呼唤着战友和爱人的名字,然而,尽管声声都来自他心底,却仿佛声声都和他的躯体无关。他的声音在空气中远播,飞向渐次暗红的地平线,一声接着一声,一个名姓接着一个名姓。他高喊埃迪和苏珊娜。高喊杰克,最后也呼喊出自己的名字。当最后的回响渐渐止息,犹如应答一般,威严的号角声响起来,那声音并非来自高塔,而是来自如地毯般围绕着他的玫瑰。号角声就是玫瑰的话语,如迎接君王般欢呼他的到来。
在我的梦里,号角总是我自己的,他心想。我早该明白的,因为我的号角早已遗失,那是在界砾口山和库斯伯特在一起时。
上空也传来一句耳语:本该是三秒钟就解决的事,只需弯下腰捡起号角。即便身处浓烟和死亡之中。三秒钟。时间,罗兰——它总是回到那里。
他想,那是光束的声音——他们合力救出的光束。表达感激只是白费口舌,现在说这些对他还有什么意义呢?他想起布朗宁的一句诗:品味逝去光阴,拔乱一切反正。
在距离塔基鬼木大门十步远的地方,罗兰停下了脚步,静待玫瑰之声——以示欢迎的号角声——完全平息。似曾相识的感觉依然那么强烈,好像他以前就来过这里。当然了,他当然是来过的,在千千万万个先兆般的梦中。他抬头望向阳台,血王曾羁留在那里,千方百计想要违抗卡的意志绝了他的路。就在那里,放着装有鬼飞球的板条箱(看来,老疯子到底是没有其他武器),他看到其上大约六英尺的半空中有一双猩红的眼睛,在暗黑的天色里孤零零悬浮着,带着永恒的仇恨俯视着他。眼底上,细索的眼神经(夕阳余晖中,血丝仿佛被染成了橙红色)的末梢戛然止于空中。枪侠揣测着,血王的双目将在那里悬浮到永远,望着无主的坎-卡无蕊;而眼睛的主人已经听随派屈克的橡皮擦、以及魔力附身般的画家之眼的旨意远去了。更有可能的是,那躯体已经被打发到众世界之间的空间里去了。
罗兰走到了小路的尽头,黑色鬼木制的大门镶着钢制边沿。就在门上四分之三高度的地方镌刻有一道符征,他现在已能洞彻其意了:
附图:P678
就在这里,他放下了两样东西,亦是剩下的所有装备:泰力莎姑母的十字架,以及剩下的那把六响左轮枪。等他起身时,他看到最前面的两个象形文字消失了:
附图:P678
找不到已经变成找到。
他抬起手刚要叩门,那门却在他的手触碰上之前自动滑开了,一道盘旋上升的楼梯显露出来,最下层的阶梯就在他的面前。一声叹息般的话语传来——欢迎你,艾尔德的罗兰。那是塔的声音。这栋高塔并非全由石头构成,尽管看起来那就是石头;这是一栋活生生的物事,乾神之本体,类似吧,即使在距离此地数千里之外时,他意识深处也始终感知得到的脉动正是乾神跳动的生命能量。
考玛辣,枪侠。来呀—来呀—考玛辣。
飘来的气味像是碱腥,比泪水更苦涩。这是什么气味……什么?究竟,是什么?还没等他想出答案,那味道就消散了,留下罗兰在空想中揣测。
他走了进去,那始终不绝于耳——甚至在蓟犁也是,只不过隐匿在他母亲哼唱摇篮曲的歌声里——的塔之歌,终于消止了。又一声叹息传来。大门隆隆合上,但他发现自己并非身陷黑暗之中。光线来自于闪闪发亮的旋状上升的小窗,夹杂着落日的余晖。
石头阶梯向上盘旋,梯道狭窄仅能供一人行走。
“罗兰来了,”他呼喊一声,声音仿佛旋转着升至无限。“高高在上的你如若愿意,请聆听并迎接我的到来。如果你是我的敌人,请明白我已卸下武器,决无伤害之意。”
他开始往上走。
十九级石阶后,他来到了第一层平台(此后每一层都相隔十九级石阶)。一扇门在此敞开,其后是个圆形的小房间。石墙上雕刻着千万张交叠重现的脸孔。有很多面容都是他认得的(其一是凯文·塔尔,狡黠的视线越过一本打开的书看着他)。这些脸孔全都看向他,他听得到他们的喃喃私语。
欢迎,罗兰,你从遥远的国度跋涉而来;欢迎你,蓟犁的罗兰,艾尔德的传人。
在房间最远的那边还有一扇小腰门,深红色的门帘,金线勾边。小门之上大约六英尺高处——恰好与他的视线持平——是一扇圆形的小窗,比不怀好意的窥视洞大不了多少。这里弥漫着香甜的气味,这一次他能够辨认出来:那是母亲最先放置在摇篮里、随后放在小床上的松香袋。那些岁月的影像无比清晰地出现,正如香氛惯常的神效;若有一种感官像时光机器一样帮助我们回忆,那便是嗅觉了。
接着,就和刚才的苦涩碱味一样,香气转瞬即逝。
这间小屋里没有家具,但地板上放有一个东西。他凑过去捡起来。是一只雪松小夹子,弯头上还扎着一根纤细的蓝色丝带。很久以前他见过这东西,那是在蓟犁;一定是他自己戴过的。当接生医生剪下初生儿的脐带,将孩子和母亲正式分开时,就要用这样的小夹子夹在婴儿的肚脐上,等脐带自然脱落时,夹子也将随之掉落。(肚脐眼曾被称为泰特-卡-坎-神。)系着蓝丝带,说明这是给小男婴的。女孩的夹子将会系上粉色丝带。
是我自己的,他想,又沉迷地凝视了片刻,随后把它小心地摆在原来的位置。它属于那儿。当他再次站起身时,他看到了婴孩的小脸
(这可能是我亲爱的宝宝吗?如果你说是,那就是!)
凸现于别人的脸庞中。小脸拧曲着,仿佛对从母亲子宫出来后呼吸到的第一口空气一点儿不中意,仿佛已经沾染了死亡的污浊气息。很快,小婴孩就嚎啕大哭起来,作为对这个新环境的表态,哭声响彻斯蒂文和佳碧艾拉的房间,令亲友、仆佣都露出释怀的笑容。(只有马藤一副阴沉。)生养完成了,而且生下了生龙活虎的男婴,请对乾神和众神说谢啦。艾尔德的血脉后继有人,因而,这个世界那令人懊悔叹息的、倾向毁灭的混沌终于得到一丝扭转的希望。
罗兰离开了那间小屋,较之刚才,似曾相识之感更强烈了。还有那走入乾神身躯的感觉。
他转向石阶,再次往上攀升。
4
又是十九级台阶,他来到了第二层平台,看到了第二间小屋。圆形地板上散落着零碎布条。罗兰确信那一定是婴孩用过的垫布,某个气急败坏的人闯入这里后,将布片撕成了碎条,那人还想走上阳台回望玫瑰地的情况,结果发现自己被关在了门外。他是旷世狡诈之人,满腹邪恶的智慧……可是到了最后,一失足成千古恨,现在他将为此付出永远的代价。
如果他只是要走到阳台上看一眼,为什么还会带着武器呢?
因为那是他惟一的装备,始终背在背上,镌刻在曲壁上的某张脸悄声说道。那是莫俊德之脸。罗兰现在看不到愤恨了,那只是个被抛弃的小孩,脸上只有孤独和悲哀,让人想到星月不见的夜晚一声凄凉的火车汽笛。莫俊德来到这个世界时,肚脐眼上没有夹子,他仅有的母亲被他当作了第一顿美餐。没有夹子,这辈子都没有,因为莫俊德从来都不是乾神-泰特的一员。不,他不是。
我的红色父亲从不会两手空空,石头里的男孩轻声说道。自他离开了自己的城堡后就不会了。他是疯了,但还不至于那么疯。
这间小屋里弥漫着爽身粉的香味,母亲曾经在洗浴之后,把赤裸的他平放在大毛巾上,玩着他那些嫩嫩的脚趾头,再给他周身上下抹上香粉,还对怀里的他哼着歌:蜡烛包包,亲亲宝宝,宝宝,拎着你的篮子来这里!
眨眼之间,芳香飘来又逝去。
罗兰径直走向小窗,走在撕成碎条的尿布上,再望出去。失去身体的双眼感觉到了他的靠近,顿时翻转过来恶狠狠地看着他。刻毒的眼神既愤怒又失落。
出来呀,罗兰!出来和我面对面单挑啊!男人对男人!以眼还眼,但愿你能!
“我想我不能,”罗兰说,“因为我还有更多的责任要履行。其实只有一些小事了。”
这是他对血王说的最后一句话。尽管疯癫国王的咆哮一路跟随着他,但那只是徒劳的空喊,因为罗兰决不会回头看一眼。在走上塔顶之前,他还有很多石阶要攀,还有更多的小屋要审视。
5
第三段石阶之后,他从门洞里望进去,看到一套灯芯绒的衣服,那无疑是他一岁大的时候穿过的。在墙上的众多面孔中,他看到了父亲,但是年轻时的父亲。后来,这张脸将变得残酷无情——太多的事件、太多的责任导致了这种剧变。但在这里时还不是。在这里,斯蒂文·德鄯的眉目间传送着喜悦,仿佛在观赏什么让他幸福的情景,并且从此往后再无别的什么可以带来这等满足。在这里,罗兰闻到一股浓重的甜味,他知道,那是父亲剃须皂的香味。幻影无形的声音耳语道:瞧啊,佳碧,你快瞧啊!他在笑!朝我笑呢!他长了颗新牙呢!
第四层的地板上放着一只项圈,那是他第一条小狗林阿雷佛的。昵称是林果儿。罗兰三岁时小狗死了。三岁的小孩为宠物的死而哭尚可以容忍,即便是流着艾尔德血脉的小男孩。在这里,枪侠闻到的气味美妙却难以言喻,他认得:那是满土的太阳洒在林果儿毛皮上的芳香。
也许在林果儿的房间之上二三层,还会有一个撒满面包屑的小房间,凋零的羽毛也落在地上,那属于名叫大卫的老鹰——不是他的宠物,而确实是朋友。在众多为了罗兰和黑暗塔而牺牲的朋友中,大卫首当其冲。在墙上的一角,罗兰看到了大卫翱翔的身影,结实的翅膀舒展在蓟犁人头攒动的宫殿之上(巫师马藤不在其中)。就在门的左边指向阳台的地方,大卫又被雕刻出来。在此,它像一颗盲弹般栽向柯特,翅膀折合起来,丝毫不顾柯特高高举起的木棍。
逝去的时光。
逝去的时光和逝去的罪孽。
距离柯特不远处是那个妓女的面孔,那晚男孩曾和她交欢。大卫房间里充溢着她的香水味,廉价而甜腻。当枪侠嗅闻时,他忆起抚摸妓女下体耻毛时的触感,并惊骇于当时他所记起的事情,当他的手指滑向那下体的缝隙时,他想起的是婴孩出浴时母亲的手放在自己身上的感觉。
成长变得越发艰难,罗兰带着恐惧逃离了那间小屋。
6
现在,已经没有红光照亮他脚下的台阶了,只有窗户本身蓝莹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