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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珊娜,你说得可当真?”
“确信无疑。”
“可是,这个布朗宁肯定看到了我们。”
她不知道。这实在太复杂了。就好像纠缠于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也活像是迷失在四面布镜的大房间里。她觉得脑子里晕乎乎的。
“读下一段吧,苏珊娜!读这个叉—我—我—我①『注:罗兰看不懂罗马数字ⅩⅢ,所以读成了“X—I—I—I”,此处谐译为此。』。”
“这是第十三节,”苏珊娜更正说,
至于草,都长得稀疏
如麻风病人的头发;干裂锋利的叶缘扎入其下的泥
尤似浸了鲜血揉成的土。
一匹僵硬的盲马,骨头根根毕现,
自从到了那里呆立已久,已被麻痹;
从魔鬼的马群中遭驱逐出,不再效力!
“下面读的是第十四节。”
活着?我只知它该是死了很久,
挺着荒凉贫瘠的红脖子,扯着老皮褶子,
也紧闭盖在稀落鬃毛下的双眼;
罕见这等妖形怪状之物带有如此的悲哀;
我从未见过一个畜生使我如此憎恨;
它定是千恶万邪,才活该这等凄惨痛楚。
“栗皮儿,”枪侠说,还猛地将大拇指指向身后。“拴在那边,老皮褶子的马脖子,还有所有描写都符合,只不过不是公马,而是母马。”
她没有应答——不需要再做评价了。说的显然是栗皮儿:瞎子、皮包骨头,马脖子上到处是擦破老皮的伤痕。我知道,是匹又老又丑的母马。老头儿曾这么说……看上去像是老头儿的怪物。来吧,栗皮儿,你个老不死的草肚子、造粪机,你个走不动路的老母马,你个迷了路的四条腿的麻风病人!而这张影印件上白纸黑字,是一首许久以前的诗篇,也许,早在金先生出世前八十年、甚或一百年:……都长得稀疏,如麻风病人的头发。
“从魔鬼的马群中遭驱逐出,不再效力!”罗兰冷冷一笑,说,“虽然它不再是战马、也不会再成为战马,我们走之前还会看到它带着魔鬼回来。”
“不会的。”她说,“我们看不到。”她的声音听起来比刚才更干哑了。她很想来一杯,但现在决不敢触碰这个可憎之地的任何东西,更别说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了。再过一会儿她就会取些雪来,让雪融化。然后她就有饮料了,她决不会在那之前喝什么东西。
“你为何这么说?”
“因为栗皮儿已经走了。就在它的主人盛情款待我们时,它已经走进大风雪中了。”
“你怎么会知道的?”
苏珊娜摇摇头。“我就是知道。”她翻到下一页,这首诗共有两百行。“第十六节。
“不是这样!我忆想……”
她停下不读了。
“苏珊娜?你怎么——”接着,他的目光也落到了下一个词语上,即便是英文,他也认得这个词。“继续。”低沉的声音比耳语响不了多少。
“你肯定吗?”
“读吧,因为我想听。”
她清了清嗓子。“第十六节。”
不是这样!我忆想库斯伯特涨红的脸
掩在鬈曲金发下,
亲爱的伙伴,几乎直到我能触感他的手
为了扶稳我而搭进臂弯,
以此表意。唉呀,一夜的耻辱!
刚刚腾起的心火又熄灭渐凉。
“他写的是眉脊泗,”听罢,罗兰说。他握紧了拳头,但她怀疑他是否自知。“他写的是,我们曾为了苏珊·德尔伽朵起争执,从那以后,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不再亲密如初。我们尽了全力重修昔日友情,但不行,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
“女人投入男人的怀抱、或是男人投入女人的怀抱,我不相信过后还能保持友情。”她说着,把影印件递给他。“留着吧。我把他圈出来的段落都读了一遍。如果还有什么诗句和黑暗塔之行有关——也可能没有——你自己去解密吧。我相信,只要你尽力而为,就可以看破其中的奥秘。至于我么,我不想知道。”
似乎,罗兰确实想要独自解密。他把几张复印纸翻得哗啦哗啦响,找寻结尾。没有标注页码,但他仍轻易地找出了最后一页,因为在那一页上,第三十四节下面留下了一片空白。可还没等他开始细看,又传来了那种弱弱的哭声。此刻大风平息若静,要判断哭声的来处易如反掌。
“下面有人,在地下室里。”罗兰说。
“我知道。而且我认为我知道那是谁。”
他也点点头。
她正平静地凝视他,“全都吻合,不是吗?就好像玩拼图游戏,再有那么几块我们就拼完了。”
哭声再次响起,虚弱而怅然。在哭的这人差一步就要咽气了。他们走出了洗手间,双双拔出了手枪。但苏珊娜觉得,这次应该不需要用枪。
5
佯装老开心果乔·柯林斯的虫豸依然倒在原处,但奥伊已往后退了一两步。苏珊娜不会因此责怪它。丹底罗开始发臭了,快速腐烂的甲壳缝隙里渗出白糊糊的黏液往下滴。尽管如此,罗兰还是吩咐貉獭继续留守尸体,监视状况。
他们走到厨房时,哭声又起,这次听来更清楚了些,但一开始他们找不到下地窖的门。苏珊娜在破烂脏腻的油布毯上慢慢地摸索,想找出一扇暗门来。就在她打算告诉罗兰自己一无所获时,他开口道:“这儿。在冷箱子下面。”
冰箱也打回了原形,不再是带冰块出口的阿玛纳牌一线产品,不过是一台矮墩墩、脏兮兮的旧货,包成圆鼓形状的制冷机安置在顶端。苏珊娜很小的时候,也就是还被唤作奥黛塔时,她妈妈家也有这样一台老冰箱,不过那台冰箱要是变得有这台十分之一那么脏,她妈妈肯定甘心去死了。百分之百。
罗兰轻松地挪开了冰箱,因为丹底罗那个狡猾的恶魔早就在下面安了滚轮平台。她怀疑他一定招待了不少客人,不一定是来自末世界的乡民,但他早已做好准备,万一有人路过此地,他能很轻巧地遮掩秘密。而且她同样确信,一定会有乡民途经此处,总会有一两次。她不禁幻想:会不会有个别幸运者走进这条奇之巷,并安然无恙地走出去。
通向地窖的阶梯又窄又陡。罗兰伸手到门边摸索了一阵,找到了一个开关。两只灯泡亮了,一盏灯在楼梯中部,另一盏靠近底部。灯光一亮,哭声也仿佛应声而起。混杂着痛楚和恐惧的呜咽声里,却听不见一个语词。这哭声让她后背发凉。
“不管你是谁,快走到楼梯口来。”罗兰高声喊了一嗓子。
下面没有丝毫反应。外面狂风骤然凶猛地呼啸而来,雪花撞在屋身上,闷闷的像是沙子打在墙上。
“走到我们可以看到你的地方来,否则我们就把你留在那里!”罗兰再喊。
地窖里的藏身者没有走到昏暗不明的灯光下,相反,又哭喊起来,声音里充溢着悲凉和惊恐,还有——苏珊娜害怕地想到——还有一股子疯狂。
他看了看她。她摇摇头,轻声说:“你先走。我掩护你,说不定用得着。”
“小心阶梯,千万别摔着了。”他也压低了嗓门说。
她又默默地点点头,同时做出她的惯用手势,转动手指以示不耐烦:去吧,去吧。
枪侠一看就露出无声的笑容。他走下了楼梯,枪把抵在右肩窝里,就在那个时刻,他的背影像极了杰克·钱伯斯,她差一点就涌出了眼泪。
6
地窖仿佛一个小迷宫,到处都是杂乱无章的箱子、圆桶,还有用布遮掩的什么东西吊在大钩子上。苏珊娜一点儿不想知道那些遮布底下摇来晃去的是什么玩意儿。那人又呜咽了一声,像是抽泣,又像是尖叫。狂风在他们头顶上气势汹汹地又呼号了一阵,现在听来似乎遥远而沉闷了些。
罗兰转向左边,沿着一条之字形的走廊往里走,两边的板条箱都堆到了脑袋这么高。苏珊娜跟在他后面,保持一定的距离,始终留心自己身后的动静。如果奥伊在上面发出任何警示的叫声,她希望自己能在第一时间内作出反应。她看了一眼旁边的一摞板条箱,一只箱子上贴着“得克萨斯工具”的标签,另一只上则打着“中国豪华财宝甜饼有限公司”的钢印。看到他们抛弃已久的豪华出租车的牌子再次出现,她一点儿也不奇怪;她早已超脱于“奇怪”和“惊讶”之外了。
在她前头的罗兰停下了脚步。“以母亲的泪作证。”他兀自喃喃。以前,她曾听罗兰这么说过一次,那次,他们撞见一头小鹿坠落深谷,两条前腿和一条后腿都摔断了,忍饥挨饿,目光失焦地望着他们,因为苍蝇围着那头不幸的动物,活生生地把眼珠子蚕食一空。
她也止步不前,直到他摆了摆手让她跟上,苏珊娜才手掌撑地,快步挪到他的右侧。
丹底罗的石墙地窖最深处——是东南角,如果她的方向感没出错的话——放着一只简陋的铁笼子,权当牢狱。笼门是用十字交叉形的生铁棒铸成的。旁边还有一张焊接工作台,显然就是丹底罗亲手架构此笼时留下的……但是,从乙炔箱上厚厚的灰尘来看,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牢牢敲进石墙中的S形大钩子上挂着的——就在狱中人伸手可及的范围之外一丁点儿,苏珊娜毫不怀疑,这是用来嘲讽并刺激狱中人的——是一把老式样的大
(叮叮当,当当叮)
银钥匙。身份不明的狱中人站在监禁地边缘的铁栏杆旁,向他们伸出污垢重积的双手。他瘦得与骷髅无异,苏珊娜当即想到以前看过的可怕之极的集中营史料照片,那些从奥斯维辛、卑尔根-贝尔森和布痕瓦尔德集中营里侥幸生还的人们,碎布条般的囚服耷拉在身上,头上还戴着惨白色的囚徒圆帽,可怖而明亮的眼睛里投射出洞悉世事的警觉神色,他们活着(哪怕只是一息尚存),犹如对全人类罪行的控诉。那些怕人的眼睛仿佛在说:我们真希望不知道自己已被折磨成了什么样子,但不幸的是,我们都知道。
派屈克·丹维尔伸出双手、含糊不清地发出恳求的声音时,眼底的神色就有这番意味。此刻他们离得这么近,她觉得那种央求般的呜咽很像某张电影原声大碟中人为仿造的丛林鸟鸣:咿—呀、咿—呀、咿—啾、咿—啾!
罗兰从吊钩上取下钥匙走向了铁门。丹维尔用一只手揪住他的衬衫,枪侠拨开了那只手。这动作丝毫不含怒意,她想,可是瘦骨伶仃的狱中人却顿时向后退却,眼睛瞪得暴凸出来。他的头发很长——披散在肩头——但两颊上泛起一片依稀的青色。下巴和上唇的青色就更重一些。苏珊娜猜想他该有十七岁了,但显然也可能没那么大。
“派屈克,我无意冒犯你,”罗兰的口气完全像是和朋友亲切对谈。他把钥匙插进锁眼里。“你是派屈克吧?你是派屈克·丹维尔吗?”
牢笼里那个身穿肮脏牛仔裤、宽松灰衬衫(长得都快拖到膝盖了)的瘦东西退缩到了三角形狱地的尖角里,没做任何回答。直到背脊压到了石墙上,他又慢慢地滑落下去,坐在地上,身子靠着的东西在苏珊娜看来应该就是便桶,前襟随着他的蹲姿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