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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鼓励。擦尽伤口上的血迹后,趁着血块尚未凝结,她把乔的面巾好好冲洗了一下,随后,把脸凑近镜子仔细瞧。所见之景让她舒了一口气。她是拍脸的时候不小心蹭掉血痂的,不过到头来反而会是件好事情。可以确定的是:如果乔的壁橱里有一些过氧化氢之类的抗生素药膏,她就决定趁着伤口裸露着,用药物来一次彻底的清理。而且,她决定不去管那会有多痛。清洁创伤显然是必要的、应当的,同样,也是一项迟到已久的工作。只要清洁完毕,她就会把伤口包覆起来,然后就只要衷心期待。
她把搓好的面巾搭在洗手台边晾着,又从旁边架子上的一堆蓬松柔软的毛巾叠里拉下一条来(和墙纸一样的粉红色)。她刚想把毛巾拉到面前,就愣住了。就在第二条毛巾上面,有一张纸条。纸眉上印着一对儿卡通天使,他们欢天喜地地垂下一条饰有鲜花的小长椅。在其下,有一排粗体印刷字:
放松!这里来的是
机器里来的上帝!
还有一句,自来水笔的笔迹已经有点褪色了:
奇之巷
奇巷
好好想一想,再翻过来看。
苏珊娜紧锁双眉,把纸条从叠放整齐的毛巾上拿下来。谁留在这儿的?乔?她才不信呢。她把便条翻了过来。这一面上,以相同的笔迹写着:
你没有好好想!
不乖的女孩!
我给你在药橱里留了点东西,
不过,首先
**好好想一想!**
(提示:喜剧+悲剧=让你信服)
起居室里,乔又说了点什么,罗兰这次不是咯咯地笑,而是惊天动地一阵狂笑。听起来,苏珊娜觉得是乔继续表演脱口秀了。她甚而颇有几分理解和感慨——毕竟,他是在做自己热爱的事情,在如许多被抻长的怪异年月之中,他根本没机会秀一下——不过,她心里有点不高兴。因为她独自在厕所里照料伤口,乔还能继续说笑话,显然罗兰也让他继续为之。就在她流血的时候,他不但听滑稽戏,还乐不可支呢。有点像男孩小圈子里那种无情无义的做法。她寻思着,可能是她太习惯和埃蒂在一起了。
你干吗不暂时忘了那几个老小子,专心致志地琢磨琢磨搁在你眼皮底下的东西呢?这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有一点显然很明白:有人料到她会来这里,并找到这张字条。不是罗兰,不是乔。而她呢,那人写的是:不乖的女孩。女孩。
可会是谁呢?谁会如此确信呢?她并没有一边大笑、一边拍自己巴掌的习惯(既不是胸脯、也不是膝头);她想不出以前自己有过这样忘乎所以的举动,不过——
不过她想起来了。有一次。在看迪恩·马丁和杰里·路易斯合演的电影《白痴海上行》的时候,电影名字已经记不清了,反正差不多。她当时也是笑得忘乎所以,变成了停不下来的、自给自足的笑。所有观众——她记得,是在纽约时代广场里的克拉克影厅——也都一样,前仰后合。摇来摆去,爆米花从嘴里笑颠出来,其实那些嘴巴也不太像是他们自己的了,至少有那么几分钟,那些嘴巴都属于马丁和路易斯,也就是那些海岛上的瘾君子。不过那种事情只发生过一次。
喜剧加悲剧,等于你的信服。可这里压根儿没悲剧啊,有吗?
她不希望回答这个问题,但她心中确实想到了一个——是直觉以冰冷的腔调在她心中说出的。
还没有,现在还没有。
毫无来由地,她的思绪自动转到了栗皮儿身上。歪着嘴、露着牙狞笑的可怕的栗皮儿。人们在地狱里会笑吗?不知怎的,苏珊娜相信他们会笑。他们会像“非凡老马栗皮儿”一般笑起来,因为那时候撒旦上班,套大喊
(带上我的马……劳驾)
所以他们全都会狂笑。无望的。无助的。因为一切都将永恒无尽,但愿这样说一点儿不讨好你。
嘿,娘们,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就在那间屋子里,罗兰再次爆笑。奥伊也在叫,听起来也像是大笑。
奇之巷,奇巷……好好想一想。
到底要想什么?一个是此处的地名,另一个词儿也一样,只不过当中没了——
“嘿嘿,等一等,”她压低了嗓门,比耳语好不了多少,可说真的,谁又会听到她的自言自语呢?乔正在滔滔不绝——听起来,简直连歇口气的功夫都没有——而罗兰在大笑。那么,她以为谁会在偷听?地窖里的人?如果下面真的有人的话。
“等一等好了,就一会儿。”
她闭上眼睛,回顾当时看到杆子上那两块路牌的模样,其实路牌比一路而来的朝圣者略低一点,因为新来乍到的这几位一直站在九英尺高的雪台上。塔路,标在一块牌子上——指向铲出的一条大路,笔直通向天边,消失在地平线处。另一块路牌,则指向这条列着小木屋的短小巷子,写着:奇之巷,只是……
“只是它没有,”她喃喃道,握紧的拳头将字条掐进了掌心。“它没有。”
记忆清晰无比地回放出那幅情景:奇之巷,当中有个“之”字,可为什么要特意加上一个字呢?是不是因为竖牌子的人是个洁癖强迫症患者,因而无法忍受——
什么?不能忍受什么?
洗手间的门关着,罗兰的笑声隔着门传来,比之前更暴响了几分。还有什么东西掉下来、跌碎了。苏珊娜暗忖:他可不习惯这么个笑法。罗兰,你最好小心点,否则笑坏了你自己。小心笑岔气什么的。
好好想一想,匿名写信给她的人如此建议,而她也尽力而为。是不是“奇”和“巷”这两个字有什么不对劲,所以有人不想让他们一眼就看出来?如果是这样,坏蛋可真不用担心,因为她压根儿没瞧出来。她真希望埃蒂在这里。埃蒂才能搞定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脱口秀、俏皮话、谜语、还有……
她突然屏住呼吸。眼里流露出恍然大悟的惊异,同样也映照在双胞胎一般、镜中她自己的脸上。她没有铅笔可用,而且一贯很不擅长于智力游戏,可现在她不得不——
在洗手台上平衡好,苏珊娜将上半身凑近镜子呵了口气,镜面立即蒙上一层水汽。她把ODD LANE(奇巷)写在水汽里。看着这几个字,她似乎领悟到了什么,越发感到惊恐。起居室里,罗兰笑得更疯了,而现在她意识到,宝贵的三十秒之前她就该听出来:那笑声并非出于喜悦。声音磕绊不定,几近失控,是一个挣扎着要呼吸的人才会有的笑声。罗兰的笑法正是人们通常说的——乐极生悲——的样子。在地狱里狂笑的方式。
在ODD LANE之下,她用指尖写上DANDELO(丹底罗),如此简单的颠倒字母位置的把戏,若是埃蒂恐怕一眼就看出来了,显然,路牌上特意加上的“之”字就是想要扰乱他们的眼光。
隔壁房间传来的笑声戛然停止,又瞬而变成一种令人胆战心惊、而非愉悦的声音。奥伊疯狂地吠叫起来,而罗兰——
罗兰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第六章 派屈克·丹维尔
1
她身边没有枪。晚餐后他们回起居室时,乔坚持让她坐在“懒骨头”里,因而她把左轮放在了椅子边堆杂志的小桌上,并且先转轮倒出了子弹。子弹现在就在她的口袋里。
苏珊娜一把扯开洗手间的房门,用手撑着快步往起居室里赶。罗兰躺倒在电视机柜和沙发中间的地板上,脸孔已成可怕的酱紫色。他抓挠着自己的喉咙,却还在笑个不停。他们的主人正站在他身后,而她第一眼瞧见的就是他的头发——原本及肩的幼细白发——已经近乎全黑了。眼肩、嘴边的皱纹也仿佛被抹去了。现在的乔·柯林斯不止是年轻了十岁,而是二十岁、乃至三十岁。
狗娘养的。
狗娘养的吸血鬼混蛋。
奥伊冲上去,咬住乔的左腿膝上的肉死死不放。“二十五,六十四,十九,飞啊!”乔兴高采烈地高喊着,一脚踢出去,现在的身手活像歌舞明星弗莱德·爱斯泰尔般敏捷。奥伊被踢飞了,重重地撞在墙壁上,把一张“上帝祝福我们的家”的装饰板震落在地。乔又转身面对罗兰。
“我想的是,”他说,“女人需要性总得有个理由。”乔抬起一只脚,压在罗兰的胸上——像个得意洋洋的猎人踩着战利品,苏珊娜是这么觉得的。“男人么,从另一方面来说,只需要一个地方!乒!”他眨巴一下眼睛,“所谓性,就是说上帝给了男人一只脑袋和一根鸡巴,但得有足够的血——”
他一点儿没听到她靠近,也没注意到她奋力坐进“懒骨头”里,以便争取足够的高度;他全神贯注于自己的一言一行。苏珊娜愤怒举拳,先举至右肩高,再倾尽全力砸出去。拳头不止打中了乔的脑袋,力道之大也足以将他打倒在地。她打中了硬硬的头骨,因而自己的手也生生地疼。
乔站不稳了,跄跄往旁错步,双手挥舞着想要保持平衡,还瞪着她。这时候他的上嘴唇向上咧着,露出后面的牙齿——完全是正常人的牙齿,那又是为什么呢?他不是那类靠血而生的吸血鬼。毕竟,这里是神会之地。除了那两排牙齿,乔的整张脸孔也已发生了剧变:越来越黑暗、越来越紧缩,眨眼间不再像人类。俨然是个变态小丑的脸孔。
“你!”他刚一开口,还没来得及有下文,奥伊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这一次,貉獭没必要用牙去咬,因为这位好客的主人此时还在趔趔趄趄。奥伊蹲伏在这东西的脚后跟,于是,丹底罗就被绊倒了,当脑袋砸在地上时,他嘴里的所有诅咒一下子停止了。要不是舒适宜人的碎布地毯盖住了硬木,这一击恐怕就能了结了他。倒地之后,他立刻强忍着头晕目眩,逼迫自己坐起来,醉酒一般恍惚四顾。
苏珊娜跪到罗兰身边,他正想费力坐起来,但情况不妙。她一把抓住他那把左轮的枪把,但就在即将拔枪而出的前一瞬间,他攥住了她的手腕。本能,显然是,这当然是理所应当的反应,但苏珊娜看着丹底罗的身影压过来,不禁惊慌万分。
“你这个臭婆娘,我要教训教训你打断一个男人的——”
“罗兰,松手!”她尖叫起来,他才松了手。
丹底罗的身影低了下来,也就是说,他想扑向她,压住两人之间的那把枪,但苏珊娜可是个快枪手。她就地一翻,让他扑倒在罗兰身上。苏珊娜听见备受折磨的低吼,原本憋气窒息的枪侠终于又喘了上来。她用一只胳膊撑住自己,气息沉重起伏地把枪对准了那个——那个人的衣服底下正发生什么怪异的变形。丹底罗举起双手,手里空空。当然是空空的,他不习惯用双手去杀人。就在他举手的时候,面孔上的五官开始往一处聚集,变成越来越浮表的东西——根本不再是人类的容颜,而是野兽皮毛、或某种昆虫甲壳上的斑纹。
“住手!”他喊叫的声音也随之降低了音律,变成类如蝉鸣的嗡嗡叫。“我想要告诉你大主教和唱诗班女孩的事儿。”
“听到了。”她说着,连发两枪,一颗子弹紧跟着另一颗射入他的脑子,位置刚好在先前那只右眼上方。
2
罗兰挣扎着站了起来。头发乱乱地纠结在肿胀的脸侧。她想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