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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那之前,埃蒂分明在他脸上看到一种恐怖的东西:虽然转瞬即逝,却是完完全
全的绝望。埃蒂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表情。罗兰中了大鳌虾的毒、奄奄一息的时
候,被埃蒂拿着自己的枪对准的时候,甚至可怕的盖舍俘虏了杰克、带着他消失在
刺德城的时候,罗兰的脸上都没出现过那种表情。
“下一步该怎么办? ”杰克问道。“我们四个人是不是再来一轮? ”
“我想那就没什么意义了,”罗兰说。“布莱因知道的谜语多得是——也许成
千上万——这可不是好事情。比这还糟糕得多的是他还知道谜语的来龙去脉……制
谜和解谜时的心理活动。”他转身面向埃蒂和苏珊娜,他们两人已经坐了下来,胳
膊搂着对方的腰。“我说得对吗? ”他问他们。“你们同意吗? ”
“那么,”杰克问。“我们该怎么办,罗兰? 我是说,肯定有办法的……对不
对? ”
对他说谎,你这个混蛋,埃蒂拼命向罗兰传递这个想法。
罗兰或许真的听到了,他正尽力而为。他用残缺的右手轻轻地摸了摸杰克的头
发。“我认为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杰克。问题的关键在于我们有没有足够的时间
来想出一个合适的谜语。它说过,跑完全程不到九个小时。”
“八小时四十五分钟。”杰克插了一句。
“……时间不算长。我们走了都快一个小时了——”
“如果路线图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到托皮卡的路程都走了将近一半了,”
苏珊娜喉咙有些发紧。“没准我们的机器朋友在旅程长度的问题上对我们撒了
谎。好让它的打赌更有把握。”
“说不定。”罗兰表示赞同。
“那我们该怎么办? ”杰克重复了相同的问题。
罗兰深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又吐了出来。“现在,让我单独用谜语来考他。
我要搜罗小时候节日猜谜会上那些最难的谜语来问他。杰克,我们若是已经接近了
某地……若是还在以相同的速度接近托皮卡,布莱因还没被难倒,我想你应该拿书
中最后的几个谜语来问他。挑最难的。”他心烦意乱地摸摸自己的半边脸,看着眼
前的冰雕。这个与他惊人相似的冰雕已经渐渐融开,成了面目难辨的一团东西。
“我仍然认为答案就在书里头。否则你回到这个世界之前为什么会被吸引到它那里
去呢? ”
“那我们呢? ”苏珊娜问。“埃蒂和我该怎么做? ”
“思考,”罗兰说。“思考,看在你们父亲的份上。”
“‘我不用手来射击,”’埃蒂说。他突然觉得自己远离了此地,这是种陌生
的感觉。当他从木头里看出弹弓和钥匙等着他释放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但同时
又好像完全不同。
罗兰用怪怪的眼神望着他。“是的,埃蒂,你说得没错。枪侠是用心来射击的。
你想到什么了? ”
“没什么。”本来他还打算再说点什么的,但是突然有一个古怪的意象——一
段古怪的记忆——阻止了他:在前往剌德城的途中,记不得是哪次停下露宿,罗兰
蹲在杰克的旁边,两人面前是一堆没有点燃的篝火。罗兰又在进行他那永无休止的
授课了。这次轮到杰克了。杰克手中拿着燧石和火镰,正试图点燃篝火。燧石上冒
出了一个个火星,但马上就熄灭在黑暗中了。罗兰说他正在做蠢事。他正在做……
嗯……蠢事。
“不,”埃蒂说。“他根本没这么说。起码他没跟杰克那么说。”
“埃蒂? ”苏珊娜说,听上去很担心,甚至是害怕。
那么你为什么不问问他说了些什么呢,兄弟? 那是亨利的声音,那个像哲人一
样夸夸其谈的瘾君子。他很久没听到过亨利对他说话了。问他,他就坐在你身边,
问他到底说了什么。不要像个裹着尿布的孩子一样毫无主见。
但这是个坏主意,在罗兰的世界里,这不是正确的处理方式。在罗兰的世界里,
所有的一切都是谜语。你不是用你的手而是用你的脑子射击,用你那该死的脑子!
你会对点不着火的人说什么呢? 当然是说,把你的燧石靠近一点。那就是罗兰当时
说的话:把你的燧石靠近点,拿稳。
但这些都与眼前的情形风马牛不相及。是的,接近了,但接近只在马蹄铁这种
东西上才管用(原文是:close only couts in horseshoes,意思是在绝大多数事
情上都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只是接近是没有用的。),亨利·迪恩在成为像哲
人般的瘾君子之前会这么说的。埃蒂的记忆有点模糊不清,因为罗兰让他感到尴尬
……让他难为情……拿他开涮……
也许不是故意的,不过,有些东西……有些东西使以前亨利常常给他的感觉又
回来了。那是当然了,要不然消失了这么久后,亨利怎么会突然又回来了呢? 现在
所有人都看着他。甚至包括奥伊。
“继续啊,”他告诉罗兰,语气有些烦躁。“你要我们思考,我们正在思考呢。”
他正在拼命地思考。
( 我用大脑来射击) 以至于脑子都快冒火了,但他可不打算告诉那个又高又丑
且上了年纪的家伙。“继续问布莱因一些谜语啊。做你该做的。”
“随便你,埃蒂。”罗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走向前去,再次把手放在猩红色
的长方形上。路线图立刻又显现出来。上面的绿点已经离莱利亚更远了,但是埃蒂
很清楚火车已经明显减速了,要么是因为执行了某一个内置程序,要么是布莱因玩
得很开心,不想这么快结束旅程。
“斯蒂文之子罗兰,你的卡一泰特准备好继续我们的节日猜谜了吗? ”
“是,布莱因,”罗兰说。埃蒂觉得他的语气有些沉重。“如果你不反对的话,
我现在会单独给你猜谜。”
“作为首领和你卡一泰特的父亲。这是你的权利。这些是节日猜谜中的谜语吗
?”
“是的。”
“好。”它口气中透出几分让人生厌的满足。“我想多听到些谜语。”
“好啊。”罗兰深呼了一口气后开始出谜。“给我吃的我就活下来。给我喝的
我就会死掉。我是什么? ”
“火。”回答毫不犹豫。仍旧带着令人难以忍受的自满,那口气仿佛在说当你
祖母还是孩子的时候我就老早知道这个谜语了,再来一个啊! 几个世纪以来我都没
有这么开心了,再试试啊! “布莱因,我在阳光前面走过,但没有影子。我是什么
呢? ”
“风。”回答还是那么斩钉截铁。
“先生,你说对了。下一个。这东西轻如鸿毛,但是没人能够长时间握着这样
东西( 原文是This is as light。as a feather,yet no man can hold it for long。
这个谜语利用了hold的两个意思,这个词既是握着、举着某样东西的意思,又可以
表示屏住呼吸。) 。”
“人的气息。”回答毫不拖泥带水。
但他这次的确犹豫了,埃蒂突然想到。杰克和苏珊娜焦急地凝视着罗兰,双拳
紧攥,巴望着他能给布莱因出个像样的谜语,可以把它难倒,就像打牌时突然甩出
的一招制敌的王牌。埃蒂无法看着他们——尤其是苏珊娜——否则他无法集中注意
力。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也是双拳紧握,强迫它们张开,平放在大腿上。要做
到这一点非常艰难。他听到走廊上罗兰还在翻弄着他年轻时听过的那些谜语。
“布莱因,猜这个谜语吧:如果你打碎我,我不会停止工作。如果你能触碰到
我,我的工作就完成了。如果你失去我,你必须马上用一个戒指把我找到。我是什
么? ”
一瞬间,苏珊娜的呼吸停止了,虽然埃蒂在低头往下看,他仍然明白他的所思
亦是她的所想:这是个好谜语,很好的谜语,有可能——“人的心,”布莱因说。
还是毫不犹豫的样子。“这个谜语很大程度上基于人类诗意的幻想;比方说约翰·
艾弗里、塞罗尼亚·亨茨、昂多拉、威廉·布莱克、詹姆斯·塔特、维罗尼卡·梅
斯,以及其他人。人类的思考总是围绕着爱情。从塔的一层到另一层,这个事实始
终不变,即使在这个堕落的年代也是如此。继续,蓟犁的罗兰。”
苏珊娜恢复了呼吸。埃蒂双手又想攥紧,但他没让它们这样做。把你的燧石挪
近一点,他用罗兰的声音思考着。把你的燧石挪近一点,看在你父亲的分上! 单轨
火车布莱因继续前行,在魔月的照耀下向东南方进发。
第二章 猎犬暴布
1
杰克不知道对于布莱因来说,《谜语大全》上的最后十个谜语是容易还是困难,
但在他看来是相当难的。当然,他提醒自己,他可不是布莱因那样的思考机器,背
后还有遍布全城的计算机给它出谋划策。他除了迎难而上外别无选择;老天爷不会
眷顾胆小鬼,埃蒂经常这么说。如果最后十个谜语没有难倒布莱因,他会试试亚伦
·深纽的参孙谜语( 吃的从吃者出来之类的谜语) 。要是还不行,他也许就……该
死,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甚至不知道自己到时会作何感想。杰克想,事实上,我的
脑子已经失灵了。
为什么不呢? 在最近的八小时左右的时间里,他经历了一场异乎寻常的情感风
暴。首先,恐惧:确认他和奥伊将从索桥跌落,然后淹死在河里;被盖舍驱赶到那
个着了魔的迷宫刺德城;还得盯住滴答老人可怕的绿眼睛,绞尽脑汁地回答他提出
的关于时间、纳粹和传递电路的问题,而这些问题根本就是没法回答的。被滴答老
人追问的感觉简直就像在地狱里参加期末考试。
接下来就是一阵被罗兰( 还有奥伊;要是没有奥伊帮忙,他保准已经没命了)
营救的喜悦,他们在这座城市的地下看到的奇观,他对苏珊娜解出布莱因的启动之
谜的惊讶,还有就是赶在布莱因释放存储在剌德城下面的大量毒气前,疯狂地冲上
列车。
在那么多次幸免于难后,他感到吃了一颗大大的定心丸——罗兰当然会难住布
莱因,然后布莱因会愿赌服输,把他们平安送达最后一站( 管它托皮卡到底是什么
地方呢) 。接下来他们会找到黑暗塔,在那里完成使命,打抱他们该打抱的不平,
搞定他们该搞定的东西。接下来呢? 当然了,从此他们快快乐乐地生活着。就像童
话故事里的人儿。
就是有一点……
罗兰说过,他们分享彼此的想法;卡一泰特的部分含义就是他们分享彼此的楷
覆功。自罗兰踏进走廊,给布莱因猜儿时谜语的那一刻起,钻讲杰克脑子里的就是
一种大难临头的不祥预感。这种感觉不仅来自于枪侠;苏珊娜也传递了同样忧郁的
情绪。只有埃蒂例外,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而是思考着别的问题。这也许是好
事,但谁也不能担保,而且————杰克又开始害怕了。更糟糕的是,他感到绝望,
就好像被某个无情的敌人一步步逼进了死角。他的手指不安分地在奥伊的毛里拨弄,
当低头看手指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个奇妙的现象:奥伊那时为了使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