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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兼署吏部侍郎的圣谕也同时下达。
旨曰:着曾国藩即日起兼署吏部左侍郎,望该侍郎一心为公,忠成谋国,协理花沙纳整饬全国吏治。钦此。
咸丰帝把整饬全国吏治的希望,寄托到曾国藩的身上。
第五部分 一肩明月两袖清风第119节 全盘整顿全国吏治
此时的曾国藩可谓“职务繁委,值班奏事,入署办公,益无虚日;进食之暇,手不释卷,于经世之务及在朝掌故,分汇记录,凡十有八门”。
午后,又一圣谕下达到各部院:内阁学士兼署礼部侍郎肃顺,自到任以来,敢于任事,上疏奏对,尤其明白,着升授户部左侍郎。望该员忠诚谋国,不负朕望。
钦此。
咸丰帝把户部左侍郎一缺交给肃顺,曾国藩就知道,大清户部铸行制钱是成定局的事了。铸行制钱能否让大清渡过难关,就要看以后的形势发展了。
肃顺所遗内阁学士一缺,由太常寺卿胜保递补。
前文有过交代,太常寺是礼部属下的一个独立的办事机构,是专为朝廷祭祀、祭典执掌礼仪,备办祭器、祭物的部门。
胜保是曾国藩的一个老部下。
胜保,字克斋,满洲镶白旗人,武举出身,以敢讲话又攻于心计深得道光皇帝赏识。
进宫谢恩后,曾国藩急忙来到吏部尚书办事房向花沙纳请安报到。
花沙纳原本对曾国藩有气。
曾国藩来请安时,他便有意地不理不睬,想给曾国藩来个下马威。
曾国藩以下属官身份请安时,口称“下官曾国藩来给天官请安”,花沙纳不仅未起身扶,反倒用鼻子哼了一哼,阴阳怪气道:“老夫不敢受你的安——”说着就端起茶杯意思是送客。
曾国藩急匆匆的碰了一鼻子灰,无可奈何地直起身,自己找个台阶道:“天官如此繁忙,下官就告退了。——下官今晚去兵部办一件案子,明日再来听天官大人教诲。”又深施一礼,这才转身欲走。
花沙纳忽然站起身,问道:“曾侍郎慢走一步。”
曾国藩止住步,回过头来望了望花沙纳,不知这花天官又要耍什么花样。
花沙纳近前一步,问:“老夫位在吏部,原本不该动问兵部的事情。——曾大人要办的案子,可是奉天护军花守备狩猎伤人一案?”
曾国藩被问得一愣:“怎么,花天官也知道这个事情?”
花沙纳又近前一步,拉着曾国藩的衣袖道:“涤生,你先坐下,老夫有话和你讲。——来人哪,给曾侍郎摆茶来。”坐下又道:“涤生啊,老夫是豹子脾气,你是京师公认的理学大师,涵养比我高,多担待老哥一些!老哥给你赔不是中不中?”
曾国藩被花沙纳的变化给弄得一时不知头尾,他正要讲话,偏巧值事官捧茶进来,曾国藩只好把要说的话打住。
值事官先给花沙纳请了安,又向曾国藩问了声好,这才放下茶杯走出去。
花沙纳当先说道:“涤生,你我同在京师十几年,老夫对你还是敬服的。——咳!明人不说暗话,老夫也不瞒你,你要办的那个花守备,就是犬侄啊!——不知是革职还是充军?还能杀头?”
曾国藩这才恍然大悟。他沉吟了一下道:“天官大人,你久历京师,做过总宪,又做过大司寇。花守备这件事情,你心里应该有个定算。”
花沙纳捋一把胡须道:“涤生说得不错。——但老夫膝下无子,就过继这么一个侄子能接香火。咳!竟惹了这么大的祸!”
曾国藩道:“天官大人,这些实情,下官自会如实禀告皇上。——不过,令侄也太胡闹了些,您老知道他猎伤的是什么人吗?——是回籍养老的郡王府的格格呀!”
“什么?”花沙纳放下捋须的手,“不是说一名丫环吗?——怎么成了格格!”
曾国藩道:“格格和丫环同时受伤。——令侄的功夫着实了得,一箭伤了两个人哪!”
“麻烦了!”花沙纳木呆呆地讷讷自语,“怪不得老夫和王广荫王大司马谈起犬侄,大司马除了叹气就是摇头,不发一言。——敢则大司马是特意让老弟办的?
——自己图个清净。这个王大司马呀!”
曾国藩苦笑一声道:“下官兼署兵部侍郎,职分所在。——不过,令侄这件事,皇上也许——”
花沙纳拦住话头问道:“涤生,你想怎么处置犬侄啊?”
曾国藩道:“按花守备所犯的事情,革职和充军都不为过。——不过,下官考虑到花守备一身武功,又是正途出身,不想浪费了这个人才。所以,下官拟断他个广西军营戴罪效力。”
花沙纳急忙离座,双手一抱拳道:“唉呀呀,老夫谢过曾侍郎!”
曾国藩笑道:“天官大人快不要如此!这只是下官的一厢情愿,还不知上头能不能准呢?”
花沙纳一捋胡须道:“老弟圣恩正隆,老弟定的章程,上头什么时候驳过?——今日午后,老夫请你到前门吃西洋大菜如何?”
曾国藩站起身道:“下官谢过天官大人。不过,大菜就免了吧。——非常时期,一旦撞见熟人传将出去,有碍天官大人的官声。——下官就此告退,明日再来请教。”
花沙纳顾不得身份,一直把曾国藩送出门外才乐颠颠转回。
花守备名阶,号一刀,武举出身。做过门千总直隶河营协守备、奉天护军守备。
因武艺高强,使得一手好刀,深得府台信赖。一日高兴,携弓带人去辽阳的南山狩猎,不想却误伤了郊游的郡王府格格和丫环,被老郡王一纸告进了兵部。因这花阶是花沙纳的侄子,兵部尚书王广荫不大敢管,就把状子转给了刑部。——老郡王、花沙纳,他两头都惹不起。而刑部尚书周祖培更会做事,竟把状子转手交给了内务府,说花沙纳是满人,理应由内务府受理。状子进了内务府,把个文庆弄得莫名其妙。最后,状子还是转回到兵部。因那花守备是军营中人,理应由兵部受理。王广荫一看实在躲不过,就只好拖,一直拖到恭亲王奕也知道了这件事。眼看就不能再拖了,偏巧曾国藩从山西核捐回京,王广荫就急忙把状子交给了曾国藩,又说了一大堆奉承话,便再不过问这件事,随曾国藩怎么决断,权当与己无关。
王广荫时年已近花甲,他犯不着眼看要致仕了和花沙纳过不去;周祖培是有名的老油条,自然更不能把自己的头往刀尖上碰。
曾国藩因职分所在,毫不犹豫便把状子接过来。别人对满人是碰也不敢碰,曾国藩倒好,不仅敢碰,还喜欢碰。恭亲王奕、文庆、肃顺,都对曾国藩这种不怕硬的劲儿敬服。
其实,曾国藩的心里比谁都清楚,满人的事也好,汉人的事也好,总归都是大清的事。身为五部侍郎,除了钱粮(户部),方方面面不管都是失职啊!
很快,兵部便将花阶箭伤无辜一案审理清楚,御旨也随后下达。
照主办大臣曾国藩所请,咸丰帝果然御准箭伤无辜的花守备戴罪赴广西军营立功并罚处花守备纹银一千两给郡王府的格格疗伤。
只这件事,整个儿征服了花沙纳。花沙纳自此以后,索性把吏部的事一古脑儿推给了曾国藩,曾国藩成了真正的吏部尚书。
曾国藩开始放开手全盘整顿全国吏治。
这时,顺天府的呈文递到刑部:流放途中的王正夫已着人半路截回,正押往京师,约十日后到京。
曾国藩批了回文。
——大人哪,按大清官制,这二千两的程仪是不用交回的,大人何必……
——本部堂身任五部侍郎,岂能不知大清官制!
——可如今不同于以往啊,朝廷现在是到处要用钱。朝廷现在的一两银子顶过去的千两用啊!
广西的形势对朝廷来说是越来越不好了。
首先是钦差大臣李星沅在广西军中病卒。
洪秀全趁着官军为李星沅发丧的机会,带了十几万太平军,猛力攻打广西首府桂林,以期把广西全盘拿下。
广西巡抚邹鸣鹤,动员全城百姓配合官军守城;又调江忠源和他的两千楚勇,星夜绕到洪秀全的后边和蓑衣渡,欲打他个首尾不能相顾。
江忠源星夜赶到蓑衣渡,人困马乏,带领二千楚勇冲进太平军营,太平军猝不及防,死伤惨重。
邹部院在城头看得分明,一见江忠源得手,便急令大开城门,两万军兵呼啸着冲出城去,来了个前后夹击。
洪秀全迫不得已丢下上万的尸首,放弃占据桂林的念头,引军退去,重新商议别攻他省。
江忠源因累累积功,已被保举到四品的知府衔;蓑衣渡一战,对朝廷来说更是大功一件,不仅解了桂林之围,还斩杀太平军万余人。
广西巡抚邹鸣鹤感于江忠源的搭救之恩,再一次保举江忠源为从三品的都转运盐使司盐运使。诏准。
对地方督抚保举的这些虚衔空职,咸丰帝从来都是一一照准。国库无银,缺份又少,只能靠保举些空顶戴来奖励这些有功将士,别无他法。
就是这样的空头顶子,内阁学士胜保仍然觉着不能随便乱赏,还郑重其事地上了个折子,认为朝廷对督、抚的保单应该谨慎处理,一旦保举过滥,势必人浮于事。
胜保的折子到最后才提到邹部院的保单,曰:“臣查江忠源出身一榜,诏令其署理知县已是破格拔擢。后广西事急,诏令其带勇助剿,已累累被保举到四品顶戴,已创史焉。文职带军本就不伦不类,如再按地方督、抚保举,拔擢至三品衔,恐伤各地武员之心。臣以为,该员既已带军,又在前线,应诏令疆臣,但凡保举带兵都按武职衔保举为宜。我圣祖开国不易,缺份亦有定数,岂可视顶戴如儿戏,乱保乱准矣!”
胜保文采原本有限,加之对邹鸣鹤保举江忠源已窝着气,就一气写成,读也没读,便直呈上去。
胜保此时想的是,反正已广开言路,就算说错一二句话,又有何大碍焉。
咸丰帝看完折子,拍案而起:胜保分明是讽刺皇上拿顶戴作儿戏呀!——一句“乱保乱准”,险些把咸丰帝的肺气炸!
他当即召见奕、祁藻、花沙纳、文庆。
各王、大臣到后,咸丰帝先把胜保的折子一摔,忿忿地说道:“这个胜保,可不是反了吗!——祁藻啊,是你给朕上的折子,说胜保是能员,应该委以重任。花沙纳呀,你好像也替他说了不少好话。——你们俩保举的好能员?!”
祁藻与花沙纳一前一后先后跪倒,只顾边叩头边连连自责:“奴才有眼无珠,奴才该死!”除此之外不敢说别的话。
文庆这时道:“胜保这等糊涂,重办就是了,皇上不必跟他一般见识。——皇上要保重身子骨才是。”
奕这时道:“皇上,胜保出身军功,文字功夫原本有限,也许是笔误也未可知。
”
“胡说!”咸丰帝气得脸色煞白,“能说出这等混话,办出这等糊涂事,怎么能当内阁学士!——文庆啊,你说该怎么办胜保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