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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森冲他点点头,面无表情,轻轻松松把两者之间划出了一道鸿沟,然后对身边的女服务员低声吩咐,“去叫一下陈师傅和舒师傅。”
不大一会儿,李祥福看到两个人一前一后从操作间走出来,前面的是陈凯师傅,二十七八岁,听服务员小声议论,陈凯是第三届省烹饪大赛银牌得主,目前是烹饪界炙手可热的人物,最新推出的“豆豉花蟹”独具匠心。后面跟着的是舒来,五十多岁了,身体结实健壮,名不见经传,最拿手的说是“醋椒桂鱼”,几大菜系里差不多都有,棉纺厂食堂的菜谱上也有,凭着这道菜在红福立足?年轻人神态倨傲,年长者一脸奉承,三个人牙疼似地相互点了点头,脸上的微笑看不出一点诚意。
“以后就仰仗各位了,”王森豪情万丈,神色逐渐明朗,“红福酒楼虽然不是最豪华的,却应该是最有特色的。”
李祥福他们纷纷表了决心,终于解散的时候,他拿起大厅里桌子上的食谱,翻了一下,手不易察觉地哆嗦了一下,食谱第一页,红福特色的大字下写着三个菜肴的名称,卤水猪蹄、豆豉花蟹、醋椒桂鱼,除了第一个,后两个都是刚刚才听说的,而他吃惊的却是菜谱四周的图纹,和配方上毫无二致,只是油印的黑色改为金黄色,增添了现代和吉祥的色彩,他觉出自己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大疙瘩,心里越发地惴惴不安。
为什么会这样?
试营业的两天,客人零零落落,大部分食客都迟疑着,有不少人在稍远的地方指指点点。晚上,王森的朋友过来了一大帮,坐了两桌。红福酒楼重点推介的三道菜都端上了桌,“豆豉花蟹”色泽油亮,装盘讲究;“醋椒桂鱼”造型拙朴,唇齿留香;相比之下倒是“卤水猪蹄”因为成名在先,反倒不那么引人注目,一桌人赞不绝口,点头称赞,撇开菜肴,只是针对服务方式,提了一些不痛不痒的建议。
客人散后,李祥福和舒来、陈凯一起坐下来品尝着这三道菜,三个人都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用牙齿咀嚼着,渐渐地,脸上的轻视之色隐去,都露出了赞叹之意。李祥福觉得自己吃过的鱼蟹以此次为佳,味道确实可圈可点,但是,他苦恼地意识到,自己越来越挑剔了,舌头越来越刁了,总觉得这两道菜虽然不错,但似乎少了点提神的东西。
开张那一天,红福酒楼披红挂绿,大门两边摆满了花篮,一个小有名气的女子军乐队正在起劲儿地敲打着,两个身披红色缎带的服务小姐站在街道上发放优惠卡。外卖窗口挤满了人,李祥福咧开大嘴笑了,开张大吉。
夜幕低垂,到了一天最繁忙的时间了,李祥福却无所事事,猪蹄早早地卖完了,他不停地四处张望,酒楼前面的广场上停满了车子,包间里基本上都预订了,大厅里也坐了两桌。
他看到大门外进来了一群人,服务员忙忙碌碌地奔走,一派繁忙景象,然后听到王森跑过去招呼,“爸,在二楼,万福厅。”
李祥福心里一震,王森的父亲?这座酒楼的董事长?眼前一花,一行人却早已上了二楼。正在擦拭柜台的时候,一个面貌清秀的女服务员跑了过来,“李师傅,帮帮忙,开一下万福厅的空调。”
李祥福第一次踏进万福厅,心里便有一种强烈的不适,这个酒楼给他的异样感觉,似乎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迎面是软包的明黄色麻质墙面,四周的装饰板块雕刻着大朵的花卉,用圆福形的连续图案装饰着,边缘被打磨做旧了些,深褐色的边缘透出些浅褐,露出些古雅和……诡异。
万福厅是红福酒楼装修最豪华、面积最大的房间,正处在一楼大厅的上面,处在L型楼房的交接处,大约有100平方左右,按功能和房间的形状,分为会客区、娱乐区和餐饮区。快要十月份了,但封闭的落地玻璃窗把装修材料和油漆味紧紧地裹在房间里,屋子里空气闷热而不流通,使得红福酒楼主打房间的味道不尽如人意。
里面摆放着一张大大的餐桌,七八个人松松散散围桌而坐。他一眼便看到了坐在主位上的人,很平常的容貌,头发上斑驳的灰色和眼角上的皱纹不知不觉显露着岁月的狰狞,淡淡笑容之中却凌驾于人群之上,这就是王森的父亲王立恒。
依结构布置的房间原本应该过分宽大,但事实上,一桌人坐在那里,却象是被挤压在庞大冰冷设备里的小蝼蚁,单薄而无助。即使有窗外不时跳跃的霓虹映衬,席间到处都是溢美之词,奉承得体又诚恳的情况下,仍然看不出丝毫的喜庆色彩,倒像是参加谁的葬礼。
他四处扫了一遍,快步走到北面,打开壁橱,蹲下去,果然,连接空调的电源在最下面,他推上开关,站立起来,和王立恒打了个照面,两个人同时愣了一下,他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厂里?电视里?还是别的地方?他说不清楚。走下楼梯,背后似乎还有目光在烤着他。
我见过这个人,我见过这个人,有声音在嗡嗡作响。
他提着包好的猪蹄走回去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树叶“哗哗”地响着已有了些干枯,要不了多久,就会铺满脚下,喀嚓咔嚓作响。他找到那个门牌号,轻轻地敲了几下,静谥的夜里,声音传得很远。
王晓敏打开房门,看到李祥福和他手里的猪蹄,脸上绯红,“谢谢你,李师傅。”
李祥福神色忸怩,“不用,叫我阿福好了。”
屋里透出的清白的灯光,从王晓敏的发丝一直延伸到他的眼睛,一身疲惫顷刻间云消雾散。
李祥福的前半生单纯而质朴,童年的记忆早已丧失多半,他大部分的时间消耗在父亲的病床边,心里并不觉得单调和痛苦,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似乎自己生下来就应该如此。抽屉里有一个红色的塑料皮本,幼稚而笨拙的字体,抄着当时流行的好几首歌,有几首《阿哥阿妹情意长》之类的,是同桌男孩的笔迹,而《少林少林》、《木棉袈裟》,是他自己抄写的,仔细想一想,似乎根本就没有青春年少情窦初开之际,从小到大没有一个女孩子在他心里停留过,而王晓敏不同。
他想她喜欢这个女孩子,繁忙的日子几乎难有失眠,但偶尔的辗转只是为了她,他会想起她纤细的眼睛、小巧的口鼻,还有额头软软的绒毛,想到这些,他心里都会笑一下。他明白他们之间永远也没有可能,即使面贴面站在一起,相互之间也遥不可及,可是,他就是没有办法去停止想她。
立在家门口,他闻了闻,大毛又在家里喝闷酒了?这小子的单位倒闭了,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可别象自己前段时间那样寻死觅活,人活一世,谁能总是顺顺当当?就算不能好活?还不能赖活,能活着才有机会。回头开导开导他,熬过去就好了。
懒散下来的时候觉得浑身酸痛,看来真要找个帮手了,再这么拼下去,身体受不了。忽然想起了大毛郁郁的脸,他心里一动,不知道这小子是不是愿意干这个?早上去市场买蹄子的时候,总能碰到马妮进货,两人见面就打嘴仗,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马妮胜利,他躺在床上嘿嘿傻笑,这丫头谁娶了谁倒霉,听人说要取缔户外烧烤了,不知道她听说了没有?明早一定要提醒她,免得这丫头手忙脚乱,影响生意。
霓虹灯下,许多车子泊在酒楼前面的空地上,远远地竟然蔓延至阴影处偏僻的地方,生意可以说是异常火爆。红福酒楼的前三脚踢得很响,王家在本地区很有影响,庞大的社会关系发挥了极大的作用,做餐饮的大都明白,公司和单位这些团体是高中档酒楼消费的主要对象,若是单纯靠个人消费,必须经营小吃或大排档之类的低档饭馆,否则,会赔得血本无归。而王家的朋友大都在社会上有一定地位,很多都是公司或部门主管,能够带人过来吃喝,慢慢就有了固定的消费群。
从绿化带穿过的时候,草地上覆盖着秋天的最后一次落叶,空气冷得刺骨。酒楼里的女服务员换上了冬装,脸蛋红扑扑明显地比前些日子丰腴了许多,每天议论的大都是姑娘感兴趣的衣服和减肥。
大毛唧唧歪歪跟过来了,两人讲好,若碰到更好的机会,李祥福不能拦着,立马放他走人。开朗的性格和英俊的相貌使他轻松地赢得了女人缘,小姑娘们看见他们进来,三三两两围过来,“大毛,听说了吗?”
两个人很迷茫,“什么?”
几个人七嘴八舌,“工商局局长死了啊。”“在车库里。”“和一个女的啊。”“他们工商局办公室的。”
大毛眼睛一亮,“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死的?”
小姑娘相互看了一眼,都咧着嘴笑了,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肯开口。
李祥福倒是从断断续续的讲述中推测出了大概,不禁摇了摇头。昨天上午,省工商局下来检查工作,市工商局长遍寻不见。司机无意中打开车库门,看见局长与一女子赤身缠抱在车内,女子是工商局办公室的打字员,两人身体早已僵硬,双双死在一辆开着空调的小轿车内。医生诊断,他们死于汽车尾气中毒。
一个小姑娘的话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个死了的工商局长来过这里。”
几个人点点头,“好几回呢,带过几拨人来过。”
大毛在反复启发下终于想起来了,“哦,知道了,矮矮胖胖的,大概五十岁。”
李祥福还是对不上号,那个面貌清秀的小姑娘着急地说,“李师傅,你见过的,你忘了,开业第一天,在万福厅。”
他困惑地思索着,那人应该是王立恒邀请的那桌客人之一,和王家有很深的交情,否则不会在第一天坐在那里。他模模糊糊似乎有些印象,但想不起细节,在他的大脑里清晰凸现的却是房间里阴沉和压抑的色调,也好,莫名其妙记住一张已经死亡的面孔,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不舒服的事。
马妮仍然在拗劲儿,烧烤架子被检查的掀了好几次,气得鼓鼓的,一见他就发牢骚。李祥福知道政府这回下了决心,估计是抗不下去,他劝她盘个小店经营室内烧烤,应该有生意,马妮倒是没反对,却抱怨合适的房子租不到。
前几天在酒楼听客人说,马路对面香客居的老板一家子办了移民,急着转让房子,他先跑过去问了问,还真是,跟大毛交待了一下,跑过去找马妮。
马妮喜出望外,“阿福,谢谢你,我这就过去问问。”
这条街附近有一所大学,还有一所中学,在这里开办一个烧烤园,以在校中青年和大学生为主要目标消费群体,应该有很好的发展机会。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香客居的老板急着出国,价钱报的不算太高,马妮里里外外又挑拣一些小毛病,价钱又下了不少,没过几次,两个人痛痛快快把转让合同签了。
没几天,装修队就把大堆的材料拉过来,叮叮当当敲打起来,隔着宽阔的马路和隔离带,李祥福闲下来的时候,能看到人员出出进进,每天休息那一会儿,他就跑过去看看张罗的怎么样?马妮的大嗓门呜呜啦啦地回响在电锯、高压泵纠缠的空间里,丝毫不显逊色,他心里暗暗佩服,这丫头喳喳忽忽,眼光还真不错,装修得简洁而有品位,和电视上那种酒吧、咖啡屋的调调有些仿佛,阳光灿烂富有青春气息,他看着挺喜欢,估计那些大学生、中学生也应该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