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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识舒来绝对不是意外。
一切看似偶然的事情蕴含着刻意的因素。从流动摊位的摆放位置,孤零零半年多地等待,只有一个目的,引他上钩,直到最后杀掉他。奇怪的是舒来并没有在杭州菜馆动手,而是耐心地等了两年多的时间,先害了他的儿子,然后再害他,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他理着自己的思路,想着儿子出事那天的事情。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爱喝西林老窖,儿子并不喜欢,只不过碰巧在酒楼等自己,才阴差阳错喝了一杯。
他的眉头渐渐舒展,却陷入了更为痛苦的境地,舒来放弃那么多机会,只不过因为要杀的是自己,而非旁人,儿子的死应该是个意外。一时间悲从心头起,儿子,我害了你啊。但是,舒来,舒来,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什么处心积虑要害我呢?
我们之间真的毫无瓜葛吗?他反复推敲着,如果醋椒桂鱼加入乌囿梅能够变成梅椒桂鱼,那就证明舒来掌握着酒楼的特色菜之一,跟红福酒楼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而绝非自己所意会的毫无牵连。为了杀自己,他竞然花费了两年多的时间,如此的耐心和冷静,令他不寒而栗。
他为什么要杀我?难道?难道?苏苏,他是为了你吗?苏苏,他们都死了,我也活不了很久,他用拳头顶着胸口,痛苦地低语,“他还会来的……”
闹市区和各个小区的宣传栏里,张贴着舒来的通缉令,红福酒楼门口的广告栏里也有一张,李祥福他们指点着舒来的照片低声议论着,自己的熟悉的人竟然会通过这种方式,成为公众人物,心里都有一种难以表述的心情。对于陈凯来说,相处的不快使他极其厌恶舒来,但这会儿他自己也弄不明白是喜还是忧。
隋月站在他的身边,“梅椒桂鱼这下失传了。”
陈凯不服气地瞥了瞥通缉令上模糊的照片,“拉倒吧,地球离开谁都能转,咱差的就是火候,练练绝对没问题。”
隋月点点头,似乎无意地说,“你的那道梅豉花蟹可真是不错,跟谁练的?”
陈凯直直地看着她的脸庞,克制不住地兴奋,“是……”,忽然间住了口,顿了顿,“自己琢磨地。”
隋月冷哼一声,不再言语了。
王立恒坐在车子里,望着山脚下游荡的车河,霓虹灯车灯交相辉映,他再也没有往日的焦躁,生命的延续或丧失对自己来说,只能是一个漫长的等待过程,一切只跟耐心有关,进与退,荣与辱应经没有很大的分别了。黑暗中一对对情侣依偎着,夸张而热辣的动作似乎在向他示威,他苦涩地笑了,转动方向盘,驶向山下喧闹而寂寞的人群。
车子平稳地向山脚下滑行,过分熟悉的路径,每隔三五天他都会经过一次,前面左转的地面上有一个小坑,这几乎成了习惯,就在他等待微微颠簸的那一下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车子竟然以一种奇异的速度加快,他本能地又去踩了刹车,没有用,顿时脑子里一片空白,他闻到了浓郁的死亡气息,车子以令人瞠目的速度跌跌撞撞向山下行驶,就在撞上电线杆的一瞬间,猛然停了下来。
胸部被撞得隐隐作痛,他活动了一下四肢,两只手、两条腿筛糠似地抖个不停,除了乏力,并无大碍,于是趴在方向盘上,半天没有动弹,身上是遍透了的虚汗。刹车有问题,该送去大修了。
修配厂传来的消息却让他心头大震,车子的刹车系统被人为破坏,刹车油管被割断了。他咬牙切齿,不用说,一定是舒来。对方躲在暗处,真他离开车子的时侯下手,令人防不胜防。想到对方的忍耐和毅力,他几欲甘拜下风,快速死亡或许可以免受心灵的折磨,自己根本没有足够的精力耗下去。
刹车既然失灵了,汽车因为惯性一定会向山下冲去,但是,在即将撞向电线杆的时刻,汽车竟然神使鬼差地停了,这是怎么回事?王立恒忽然间脸色煞白,车子不听使唤的时侯,刹车已经坏了,但在冲向电线杆的时侯,忽然管用了,车子送进修配厂进行了检查,刹车仍然坏着,也就是说,自己使用被割断刹车油管的车子,平安地躲过一劫,这是一个非常难以解释清楚的问题,他的脑子里乱哄哄的。
严海亮的超市又在外地开了个连锁,刘池得了个大胖孙子,两个人过得越发滋润和顺利了。红福酒楼开业第一天万福厅的聚会,对他这两个新朋友,没有丝毫不利的影响,事情的确像他预料的那样,与那件事无关的人,仍然按照自己的道路慢慢前行,或者发财、或者快乐,过着有滋有味的日子。
在那个疯狂的时代,我们都已疯狂。孙浩、张新奎、刘安良、徐南、杨峰,青春年华在棉纺厂上班时的几位好友,与那件事有关的几个人,已经全部死亡,而他,正在死亡的边缘上挣扎。王立恒坐立不安,作为一个被野兽追逐的猎物,危险无处不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死亡虽然是一种解脱,但是这种缓慢而残忍的煎烤,却令人窒息。
五月的阳光明媚得有些刺眼,草坪变成了翠绿,暗暗地有些发黑,经历了那么多的诱惑,那张脸依然如故,清秀、温柔、火辣辣,第一次吻上那张柔软湿润的双唇,在身心所激起的激起颤栗,一直持续至今。三十多年的岁月过滤掉杂砾,留下的只是记忆中的爱情?
王立恒模模糊糊地想着,死亡也许是对自己精神的最好救赎。如果重新来过一次,自己会如何选择呢?他想过千千万万次,仍然拿不定主意,在假想中的最后期限来临时,他依然选择了放弃。苏苏,你能原谅我吗?
他把抽了几口的烟按灭,小心地放在烟灰缸的边沿上,随后站起身来,走进洗手间,用凉水长时间地清洗着脸,随后小心地擦拭着,镜子里是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不能这么被动地等待了,他扔下毛巾,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他轻轻地吻着那只淡蓝色的发卡,象是怕惊醒那两朵小小的梅花,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流露出几乎是亘古不变的温柔,苏苏,等着我。
民国三十六年,这座城市破烂不堪,空气中布满糜烂颓废的味道,喇叭花式的留声机里嗯嗯咽咽令他厌恶。家里的空间越来越小,只余下这座拥挤的阁楼了。从他记事起,父亲只用一种姿势存在着,半躺在床上迷醉地吸着大烟,偶尔象蛆一样蠕动着,间或也感叹着,回味起家族早先的尊贵和显赫,“半座城市啊,抽完了……”即使这样的破败之家,也随着父亲和母亲的先后离去丢掉了。
他拉着苏苏,侧着脚踩踏窄窄的木楼梯走上二楼,发出踢踢踏踏的声音,叔父正坐在狭小的屋子里翻看一本书,一大锅猪蹄仍在厨房的卤水里煮着,迷漫着满屋的香味。他咽了一口吐沫,喉咙里咕咚咕咚响着,悄悄扫了一眼厨房门,偷偷看了叔父一眼,打开锅盖,用筷子夹下一块皮肉,送入苏苏口中,眼见她大口吞咽间忽地慢慢咀嚼,他没有说话,只是快乐地看着她。
他是被一阵吵骂声惊醒的,这几乎是家里最常见的剧目,隔三岔五上演一回,他已经习惯了。叔父和香姨结婚的时候,他还很小,从他记事起,香姨似乎就寄居在家里,两个人象是天生的冤家,从认识吵到结婚,吵到做父母,依然不停。叔父是个书呆子,家里全靠香姨维持,堂堂的苏家二少奶奶手推着小木车,站在集市上叫卖猪蹄,只不过是为了养家糊口,好在卤水猪蹄香飘满城,生意总算说得过去。
香姨好强不甚安分,找了几家亲戚作保,盘了一座酒楼,在城里大十字口,这次的争吵似乎是因为酒楼的事。叔父认为安安稳稳有口饭吃就行了,而香姨却不答应,两个人的声音越来越大。他听到了苏苏的哭声,光着脚跳下床,跑到苏苏的小床边,轻轻地拍打着她的后背,苏苏翻动了几下身体,终于又睡着了。
红福酒楼依然按时开张了,香姨也越发忙碌起来,叔父即使不情愿,也只能在酒楼里泡着,大部分的时间,阁楼里只有他和苏苏两个人。苏苏哭着找妈妈的时候,他给她讲故事,唱着摇篮曲哄着她睡觉。他最喜欢拿着小木梳给她梳头,编上两条细细的麻花辫,在额头别上发卡,远近端详着,他一直认为,他的苏苏比谁都美丽。
城里的达官贵人在急匆匆迁往香港或者国外的时候,大都会在红福酒楼设宴告别,生意似乎比预料中的还要好,香姨的笑容一天天增多,而叔父的神情却越来越落魄,时常闷闷不乐地坐着发呆。有一天下午,他听到阁楼上想起了久违的口哨声,桌子上铺着几张纸,叔父正在研墨,兴致勃勃地抄写着红福酒楼的食谱,见他们进来,兴奋地招呼,“好久不写字了。”他和苏苏围站在桌子边,欢呼雀跃,他们把抄好的食谱一张张整整齐齐地放进堂桌上薄薄的抽屉里。
解放军进城的时候,他带着苏苏跑到城门去看扭秧歌,刚拐到红福酒楼,便听到里面的争吵声和乒乒乓乓的摔打声,叔父和香姨又在吵架,香姨提到了另外一个女人的名字,用最恶毒的语言诅咒着,叔父脸色惨白,甩给她一个响亮的耳光,他给惊恐的苏苏擦着眼泪,这种杂乱令他厌倦。
那年他十三岁,叔父拉着他的手走出酒楼,他以为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重新回来,甚至在香姨追上来的时候,还推了苏苏一下,他不知道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她,从此后,叔父,不,父亲带着他浪迹天涯,他从未见别的女人出现过,但再也没有回过那个家,苏苏的手是那么柔软,跌倒在地的啪嗒声几乎伴随了他半辈子。哦,苏苏,你摔痛了吗?
深暗的夜晚,他时常苦思冥想,对固有时期的怀念使他的思想时常停滞在某一状态。苏苏,他们都走了,只有我们两个在一起。他凝望着那两朵小小的梅花,在自己粗大沟壑遍布的手心里,柔弱而娇小,拳头上青筋密布,谁都不能伤害你,苏苏,我发誓,他必须付出代价。
一进入七月份,天气变得焦躁闷热,身上的汗水滴在马路上,转眼间便蒸发了。酒楼经营进入了季节性低谷,生意差了很多。李祥福看到马妮烧烤的大门口拉着一条横幅,“冷热对对碰”,好奇地走过去,马妮得意地迎上来,招呼小服务员端来一份五彩冰淇淋,“来,尝尝。”
虽然不是进餐的时间,但店里面还有三三两两的客人来回走动,大部分都是中学生、大学生,一边烧烤,一边吃着冰淇淋,冷热交融,别有一番风味。看来学校放假,包括夏季的炎热都没有影响烧烤店的生意,冷饮的加入,补充了烧烤营业额的减少,而冷饮本身所固有的暴利反倒刺激了收入的增加。李祥福敬佩地看着马妮,发自内心地说,“你真是聪明,有头脑。”马妮嘿嘿地笑了,像所有被情人注视的女孩子一样,忸怩而得意地笑着。
李祥福穿上工作服,整理着工作帽,为即将开始的外卖作准备,大毛神秘兮兮地走过来,语调里有一种掌握某种秘密的得意,“听说了吗?老板一家准备移民。”
他猛然间觉得脑袋一晕,王立恒要移民?那红福酒楼还开不开了?还有……王晓敏走不走?于是手里的工作变得乱七八糟,不锈钢托盘叮叮当当掉到地下,手里的抹布对着莫名其妙的地方毫无理由地乱擦。王晓敏在大厅里穿行过几次,他的目光追过去一直看到消失。
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