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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变态了!你该不是告诉我,他常常这样吧?”
她笑起来。“当然不是,他只是来找我聊聊。我猜,他只是觉得该找个毛病给你看看,当作借口吧!可怜的老先生。你一定整了他一番才放他走,对不对?”
“那当然,是你太好欺负了。”
“不过,他们有些还真的很孤独。罗宾,我们处在一个可怕的世界,再也没有人愿意花时间听别人说话。”她把玩着手中的笔;“今天我去参加玛蒂尔达·吉勒拜的告别式,她外孙女问我,玛蒂尔达为什么自杀。我说我不知道,可是,我心里一直想着这件事。我应该知道,她是我的病人,如果我多点耐心,应该会知道原因的,”她漫不经心地瞄了他一眼;“不是吗?”
他摇摇头。“别再钻牛角尖了,莎拉。你看,你只是她所认识、和她谈过话的许多人(包括我在内)中的一个而已,那老妇人的事,不只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我甚至觉得,根本就不关你的事。即使是在医疗上,你所开的药也和她的死完全无关,她是因失血过多而死的。”
“问题是,专业和友谊的界线应该怎么划分?我们常在一起聊天,我想我是少数懂得欣赏她幽默的人之一。或许,这是因为她和杰克的作风很像,一样恶毒,甚至残忍,但很有智慧。她就像现代的多萝西·帕克。”
“你感情太泛滥。玛蒂尔达·吉勒拜是大家公认的讨厌鬼,别以为她会像你这么有感情。在她为了筹钱而卖掉现在的欧洛夫公馆前,有好几年,医生、律师和会计师都必须从侧门进出。休·亨德瑞常为此很不高兴,说她是他所见过最无礼的女人,他实在受不了这种人。”
毒舌钩2(4)
莎拉不屑地说:“他之所以不高兴,搞不好是因为她叫他作蒙古大夫——而且还当面这样叫他。我问过她,是不是他的医术不好,她告诉我:‘不尽然,这个人比较接近禽兽,不像人。他是个烂脚。’”
罗宾笑了。“休是我所见过最懒也最不够格的医生。我还曾经建议去查查他的资历,因为我不认为他有任何专业能力可言。可是,他是资深合伙人,把他弄走不容易,只好吞下这口气,等到他退休。”他敲了敲头,说:“如果她叫他作蒙古大夫,那么,她又如何称呼你呢?”
她将笔凑到嘴唇上,眼光移向远处,深色的眼珠里透着一股怪异的沉寂。“她对那架毒舌钩实在着迷,想起来,这实在很不正常。她还曾经要我试戴那东西,看看是什么感觉。”
“你戴了吗?”
“没有。”她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似乎做了什么决定。“她称自己的关节炎为‘关节钩’,因为它为她带来无法摆脱的痛苦。”她用笔敲自己的牙齿,说;“为了分散病痛的注意力,她利用毒舌钩来做‘以痛止痛’的工具。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说她很不正常的原因,她戴着它,当作一种赎罪。总之,后来我要她停止服用亨德瑞开的那些垃圾药,她的疼痛也减轻很多。她甚至开玩笑,说我是她的‘小毒舌钩’,”她看出他的不解,继续解释道;“因为我破坏了关节钩的功能。”
“那又怎样?”
“我认为她好像要告诉我什么事。”
罗宾摇摇头。“为什么?就因为她死时戴着那玩意儿?那只是一种象征罢了。”
“象征什么呢?”
“生命如幻影,我们都是受困的人。或许,这是她临终的幽默,例如‘我的舌头从此不会再动’……之类的意思,”他耸耸肩;“你告诉警方了吗?”
“没有,我看到她的尸体时太吃惊了,没有想到这件事。”她提起手,做了个无奈的手势。“而且法医和警察只顾追问我关于她把天竺葵种在那玩意上的事情,还有花环。这些典故都来自奥菲莉亚之死。加上看到浴缸里的情景和荨麻,我想他们自杀的推论没错。可是现在,我也不敢确定。”她的声音渐小,眼睛瞪着桌面。
罗宾看了她数秒钟。“或许,她想说的正是‘我的舌头从此不会再动’,你认为,还有别的意思?”
“是的,”莎拉显得不开心;“可能她想告诉我们,其实是‘有人’要她的舌头不会再动。不过,这说不通,如果玛蒂尔达知道有人要杀她,干吗要浪费时间到大厅取毒舌钩,而不干脆跑到前门大声求救?整个村子都会听到她的叫声,凶手也不会得逞。”
“或许,是凶手要告诉大家:‘她的舌头不会再动’。”
“可是,这也说不通。凶手既然大费周章地将现场弄得像自杀,干吗又要让人家知道,下手的另有其人?”她揉了揉疲累的眼睛;“没有这个毒舌钩,可以直接达到目的,有了这东西,反倒令人起疑。而且,干吗弄这么多花?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应该告诉警方,”罗宾说,当场便拿起电话;“真是的,莎拉,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她跟你提起毒舌钩的事?显然,这个讯号是针对你而发的。”
“什么讯号?”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一种威胁——下一个就是你,布莱尼医生。”
她夸张地大声笑起来。“我倒认为那是凶手故意留下身份,就像蒙面侠在被害者身上留下的记号。”
“天啊!”罗宾放下电话,说;“看来,还是不说比较好。你看,这是很明显的自杀——你自己不也说,她对那玩意儿有很不正常的迷恋。”
“可是,我喜欢她。”
“你每个人都喜欢,莎拉,这没什么特别。”
“你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杰克。”她重新拿起电话,拨给里尔茅斯分局,找库珀警官。
罗宾无可奈何地望着她——她完全没有想到,如果玛蒂尔达给她封的这个绰号传出去,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同时也疑心为什么她在告诉别人之前,先把这件事说给他听。他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觉得她在利用他。用他来测试别人对这件事的反应,还是纯粹把他当作告解对象?
库珀警官已经回家,电话那头平淡的声音,只愿意替她留言,等隔天早上上班时再转告库珀。反正,也不急。案子已经结了。
我真恨透了这关节炎以及它带来的痛苦。今天我看到个鬼,但却无可奈何,本想一脚把他踢回地狱,结果却只能逞口舌之能。难道是乔安娜要他回来吓我?有可能,自从发现那封该死的信,她就一直鬼鬼祟祟。“忘恩负义,是铁石心肠的恶魔,当你显现在子女身上的时候,比海怪还可憎!”
但是,我不能原谅她利用詹姆斯。或者,其实是他在利用她?这四十年并没有改变他。他在香港一定爽歪了,听说那里的男孩会扮成女人,而且在大庭广众下招摇过市。他看来病得不轻,哼,他要是死了,那该多好。
我的手段算不错的了。这年头人们老在谈因果报应,哼,有什么恶行比父母对孩子的残暴来得严重?他罪有应得……
毒舌钩3(1)
莎拉在11点钟将钥匙插入门锁时,杰克正在画室里工作。经过他敞开着的画室门口时,他抬头问:“你上哪儿去了?”
她疲累不堪。“在贺维家。他们请我吃晚饭,你吃了吗?”她没有走进画室,只是站在门口看着他。
他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对杰克来说,食物并不重要。他将头撇向画架上的油画,问:“这画怎么样?”
如果她愚蠢些、完全看不懂画里的意思,她心想,一切该是多么简单。如果她什么都不想,只听信那几个艺评家的意见,视这些作品为不值一顾的烂艺术,这一切又该是多么简单。
“可能是乔安娜·拉斯勒。”
不过,除了葬礼上的一袭黑衣和一头金发,画中倒不是一般人认得的乔安娜·拉斯勒。杰克惯用形状和颜色来表达情感,而这幅画里——即使尚未完成——有着惊人的气势。接下来,他会花好几个星期,一层一层地上色,试图透过油彩,描绘和创造人格的复杂性。莎拉对于他用色风格的了解,并不亚于他自己,因此她能了解已经完成的部分中所要表达的含意:哀伤(为了她母亲?)、轻蔑(对她女儿?)以及——在预料之中的——淫荡(对他?)。
杰克望着她的脸。“她是很有意思的人。”他说。
“显然是的。”
他生气地眯起双眼。“别又开始,”他低声说;“我不想跟你吵。”
她耸耸肩。“我也不想,我要去睡了。”
“明天我会把封面完成。”他勉强地说。设计书的封面,算是他的谋生方式。可是,所赚不多,而且因为他习惯拖稿,所以老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要他为了钱自律,往往会让他暴怒不已。
“我不是你老妈,杰克,”她冷冷地说;“你明天爱做什么,是你的事。”
他存心挑衅,或许,莎拉心想,是因为今天下午乔安娜把他捧上了天。“你就是想找架吵,是吗?不,你不是我老妈,可是你的语气越来越像她了。”
“这就怪了,”她用力地挖苦他,说;“我一直以为,你跟她处不来是因为她老爱指挥你做这做那;现在,我正好相反,让你自己做主,可是,你却说我跟她一样。杰克,你是个孩子,你生命中需要个女人,在你做错每一件事情之后责备你。”
“又想说教了吗?”他反讥道;“妈的,莎拉,结婚前你就知道我是这种人,是你自己义无反顾地一头栽进婚姻里。‘事业至上’,还记得吗?一直以来什么都没变,至少我是如此。如果是荷尔蒙在催促你,让你觉得再不生就来不及,这可不是我的错。我们讲好的,不要有小孩。”
她一脸好奇地望着他。原来,她心想,乔安娜一定不如他预期中的热情。既然如此,好吧!“说到‘讲好的’,杰克,我们当初讲好的是:在你闯出名堂之前,我会全力支持你;在那之后,一切都不再受限制。我们没有想到的是——也怪我太相信自己的艺术眼光而没想到这点——你会永远闯不出什么名堂。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这种承诺没什么意思,也没有履行的必要。我们在一起六年了,婚前两年,婚后四年,而结婚,也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决定。如果没记错,当时我们还在庆祝你的作品第一次卖到好价钱,也是惟一的一次,”她补充;“这样说,很公平吧?我想不起,在那之后你卖出过任何油画。”
“别这么刻薄,莎拉。”
“不是我刻薄,”她说;“而是你太像被宠坏的孩子。你说‘什么都没变’,错了,一切都变了。以前我崇拜你,现在我瞧不起你;以前我觉得你很有趣,现在你让我觉得无聊;以前我爱你,现在我为你可惜;”她苦笑;“以前,我觉得你总有一天会成功,现在,我不再这样想了。不是因为我看轻你的作品,而是因为我看轻你的为人。杰克,你完全没有成功者所需要的投入和自律,因为你总是忘了,天才往往是靠百分之一的灵感和百分之九十九的苦干。我之所以是个好医生,不是因为我在诊断上有什么过人的天分,而是因为我的仔细。你是个腐败的艺术家,不是因为你没有天分,而是因为你太懒、太狂妄,不肯像我们其他人一样,辛苦建立自己的声誉。”
那张发黑的脸,挤出一抹嘲弄的表情。“想必,今晚是受了贺维的影响,先跟鸡婆罗宾和他老婆吃了顿温馨的小晚餐,然后回来找杰克出气。拜托,那油腔滑调的小子,若不是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