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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沈笑松甚至怀疑这座荒废的古刹也是阴间,或者一朝醒来的时候,会发现自己是睡在荒坟之中。
忽然一阵风起,一串没挂稳的花灯从树枝上飞了出去,沈笑松正想去追,忽然停住了脚。这红,红得就像是新娘的喜服。红得像浸了血。
自己没成过亲,为何却似乎对那种颜色记忆那麽深刻,那浓浓的血色,就像是浸在脑海里。
沈笑松摇摇头,他发现最近自己老是摇头。对於想不通的事情,除了摇头似乎也没别的可做了。
他就在花灯下睡了。睡到半夜,突然却惊醒了。
一个人影,站在树下,微仰著头,仿佛是凝神地看著什麽。沈笑松顺著他的视线望去,是花灯。他一串串挂在树梢上的花灯。
这夜没有月亮。漆黑的夜。山林旷野里,也没有人家。寺中的灯,早已熄了,老人也早已睡了。
除了风声,什麽声音都没有。除了那红红的花灯的光,只有很微弱的星光透下来。
浓雾弥漫。血色凄迷。血也是暖的。凄豔的一种温暖,温暖得近乎温柔。
温柔地铺在那人的发上,衣上。
青衣,黑发。
沈笑松知道青红不能相配。青与红相衬的画,往往画的是青面獠牙的厉鬼。这是两种无法调和的颜色。再高明的丹青妙手,也无法让本来水火不融的两种颜色变得诗意。
可是这人就像一首诗。一幅画。
他慢慢回过头来。一串花灯悬在他的脸侧。他跟花灯靠得太近,近得让他的脸都笼在一片浓豔的朦胧的旖旎的红中。
画中人。
沈笑松并不陌生。对於他的容颜,他已熟悉得宛如是自己的一部分。但他此刻的神情,对沈笑松来说,却似乎是陌生的。
他没有笑。
画壁中的他,是含睇浅笑的。梦中的他,水里的他,是轻颦低笑。沈笑松已经熟悉了他唇角微微弯起的曲线,眉梢微微扬起的弧度,眼睛里微微闪动的光芒。
12
而花灯旁的他,没有笑。一丝一毫笑意都没有。丰润的嘴唇在灯下更红,红得如同丹砂一般。肌肤如玉,眉心一点殷红的朱砂痣,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他的眼睛很黑,像黑玉,画里的他眼睛像黑水晶,流动晶莹。而黑色的玉,却是看不清楚的,看不到里面是什么。
他的眉也浓秀而黑,沈笑松几乎不敢想象那是自己一笔一笔描上去的。
他眼睛里的表情很复杂,复杂得让沈笑松看不明白究竟是什么。太复杂的时候,就仿佛成了一片空白。就是纯黑的玉,很美,很黑,却什么都看不出。
只是那样凝视着沈笑松,一动不动。
沈笑松一步一步地走近他。伸出手,覆在他眉间。“你究竟是谁?”
“为你点燃喜灯的人。”声音低而清脆,是那个嗔怪自己没有替他画眉的声音。也是水底深处,似歌似吟的那个声音。
“何喜之有?”
“你难道不觉得,这花灯,像新婚之夜挂在满堂满院的喜灯吗?”
沈笑松摇头。“这种颜色,更像是血的颜色,或者火的颜色。何况……这花灯是我点燃的,不是你。”
对方低低一笑,艳极的红笼在他颊上,仿佛像要烧着了火。额上那点朱砂痣,却更红。红得连山里弥漫的浓雾,也掩不住那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红。“那我就是为你把这喜灯熄灭的人。”
青色宽袖轻轻一挥,所有的花灯,在一刹那,尽数熄掉了。两人突然就站在了一片黑暗中,只有点点黯淡的星光,勉强照亮了彼此的面容。
沈笑松的修长而有力的手指缓缓移动,准确地抚到对方眉心那点殷红上。
“为什么会有这个?”
手下的人微微颤栗了一下。“为什么不该有这个?”
沈笑松固执地道:“我说不该有,便不该有。”
那人笑了。
“知秋,你说,你叫知秋。”
叶知秋终于笑了起来。他的笑让鬼魅般的雾气也消褪了。
“对,叶知秋。”向他伸出手来,他的手掌很白皙,像玉。“把我的东西还我。”
沈笑松怔怔地道:“什么东西?”
叶知秋道:“你忘了?”
沈笑松点头,又摇头。“我一定不会忘,但是确实没有。”
叶知秋又笑,伸出手指,戳上了沈笑松的脸。
“说谎。”
沈笑松道:“我没有……”
叶知秋一笑,道:“还说没有,东西现在还放在你怀里呢。”又摊开手,直伸到他面前来,道,“就是那对连心琐,那是我的,还来。”
沈笑松如梦初醒,忙伸手到怀里去摸,却又中途停住了。“不还。”
叶知秋一挑眉,沈笑松忍不住又要伸手去抚,把他眉心的结抚平。那是自己亲手替他画上的眉啊。“我的东西,你为什么不还?”
“有一半是我的。”
叶知秋一瞪眼,道:“两片玉琐都是我的。”
沈笑松笑道:“有一片一直在我这里。”
叶知秋欲言又止,最后道:“好吧,那半是你的,另一片可以还给我了吧。”朝寺的方向横了一眼,道,“被那老家伙藏了一辈子,真不甘心。”
沈笑松心中本来疑团一直未解,此刻忙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知秋道:“还能怎么回事,本来是我的连琐,被那老家伙拾了去。我又不能进那寺庙,近在咫尺,却拿不到手。”骤然沉下了脸,眉间乌云重压,“那滋味真不好受。”
沈笑松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把那对玉琐取了出来,叶知秋望着,脸上忽悲忽喜,神色复杂之极。最后眼神从沈笑松手里的玉琐移到了沈笑松脸上,却久久不愿离开,只是一直盯着他看,看得沈笑松心里一阵阵莫名的酸楚涌上,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你看到了那幅画?”
沈笑松道:“是,不过,那幅画却成灰了。”
叶知秋叹息一声,声音幽长。“也罢,成灰也罢。已然百年,也该成灰了……”从沈笑松手中拿起一片玉琐,道,“你还是留一半吧,这一半,是我的。”
沈笑松道:“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知秋微微一笑,道:“有些事,不知道是最好的。”
沈笑松见他虽然在笑,但眼中神情坚定,便换了个话题,道:“这寺里,是不是真的有鬼?”
13
沈笑松被他拉著跑,却是回到了那座玉壁之前。沈笑松这一惊非同小可,只见画中竹林依旧,月光依旧,却不见了画里的人。望望画壁再望望身边的叶知秋,一时间只觉疑真疑幻,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只能声音微颤地问道:“你……你真是画里那个人?”
叶知秋笑道:“我走下来了,画里自然就没有我了。”
沈笑松摇著头,他还是觉得太过奇妙,奇妙得让他都不敢相信。叶知秋笑道:“你不相信?”
沈笑松道:“信,当然信。只是,画里的人,活色生香地站在我面前,不仅看得见还摸得著,我觉得像是在做梦。”
叶知秋眼角一弯,道:“活色生香?你说谁?”
沈笑松道:“当然是你。”叶知秋本来已经放开了他手,沈笑松这时又去拽住了,笑道:“我还是觉得像做梦。生怕就像那日里替你画眉一般,突然醒了,你还是在画上,我还是只能对著你傻看。”
叶知秋盯著他看了半天,突然把脸凑了过来,沈笑松还没反应过来,叶知秋温软丰润的嘴唇就已经触在他唇上了。哪里还忍耐得住,一手便托了他脖颈吻他,忽然痛呼一声,嘴唇却已经被叶知秋咬出血来。
叶知秋一面拭著唇上的血迹,一面笑盈盈地道:“痛不痛?”
沈笑松苦笑道:“痛。”
叶知秋道:“那还是不是在做梦?”
沈笑松继续苦笑:“不是。”
叶知秋道:“那还有什麽问题?”
沈笑松道:“有。”
叶知秋狐疑地打量他,道:“还有什麽?”
沈笑松笑,忽然一把将他搂在了怀里。叶知秋只觉自己陷在他宽厚温暖的怀中,竟至挣脱不开。“你还会不会回到画上去?”
叶知秋失笑,却觉得浑身软绵绵的,不想挣脱。只是靠在他臂弯里,低低地道:“我本来就是画中人,自然要回到画里去。”见沈笑松脸色立变,忙道,“我会再下来的,现在你已经把我画完了,我随时都可以出来。不像以前,只能在半夜里出来,还不敢待久了。”
“你一个人在这画里,不寂寞吗?”
叶知秋微笑道:“在画里,也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看著冬去春来,绿叶重生,白雪飘飘,也不过就像在看风景一般,就这样看著,看著,就过了。就像你在外面,看画里的我一般。”
沈笑松握著他的手,手很修长,很柔软。“画里是什麽样子的?”
叶知秋笑道:“你想看吗?”站起身,拉他起来,道,“跟我来。”
沈笑松忍不住道:“我们要往哪里走?”
叶知秋轻轻一笑道:“你不是说想看看画里是什麽样子吗?我这就带你去看。”在他身後推了他一把;“进去啊。”
沈笑松奇道:“怎麽进去?”
叶知秋笑道:“你往里走就是了。”见沈笑松还站在那里,把他猛地一推,沈笑松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觉一阵头晕目眩,整个人似乎陷入了什麽柔软却又弹性十足的东西里,回过神来的时候,却怔住。
楼台重重,花木扶疏,云雾缭绕,美仑美奂。
“这真是画里?”
叶知秋向著一座阁楼走去,“那还有假。”
那阁楼内精致无比,遍地大烛,顶上悬著一颗硕大明珠,满室生辉。四壁皆设铜镜,中间一张锦榻,叶知秋却像是回到自己家似地倒了上去。
“这究竟是什麽地方?”
叶知秋一手支著脸颊,明珠的光晕在他脸上投下晶莹的光泽。“你该记得这面玉壁是跟寺庙相连的。”
沈笑松道:“记得,北壁虽然倒塌,但西壁背後有一角是跟这玉壁相连在这一起的。”说到这里忽然一震,道,“难道这就是寺中三壁的壁画?”
知秋笑道:“那老画匠不停地画,画出来的地方是一个比一个漂亮。我就挨著挨著地住了,反正我也没事儿干。住腻了这里再换一处,千百间屋舍,我现在还没住完呢。”伸手指指榻头金杯,道,“吃的喝的什麽都有,你爱呆到几时都行。”
沈笑松慢慢走到榻沿,伸手去摸他的脸。手指又在他眉心的朱砂痣上顿住了,又问了一次:“怎麽会有这个?画上的你,额上没有。”
叶知秋的眼中,骤然闪过一丝阴翳。明珠的光华,也压不住这丝阴翳。“别问了。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的好。”
14
“知秋……我心里有很多疑团。”
叶知秋伸手去抚他的眉心,柔声道:“我知道,不过,只要你不要去解开那些疑团,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
沈笑松重复道:“永远?”
叶知秋唇边泛出一丝笑意,说不清是苦涩,还是满足。“不错,永远。在这画里,没有四季变换,没有沧海桑田。这里的天,永远都是这样,不会变。这里的水,看起来像是会流动,但永远都流不出去。这里的花,永远不会谢,一直都会盛放。”双手搂住沈笑松脖颈,道,“在这里,你永远不会变老。可以永远跟我在一起。这样,难道不好?”望向沈笑松眼睛,眼神里竟有一丝乞求之意,“只要,你不想要去找那个谜底。”
沈笑松沈默。叶知秋的手自他颈间慢慢滑下,苦笑道:“好奇有时候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