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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解下石宪腰间的宝剑,把它随手抛在地上,我想程青芜或许正在某处看着我,可是我已经顾不上她了。我迈步走进结界,犹豫着是不是可以坐在恒露的身边。
还没有等我想好这个问题,突然一阵狂风,我眼前一黑,已被恒露牢牢地掐住脖子按在地上。她先前穿越慕士塔格峰的时候受的伤还没有愈合,淋淋漓漓地滴着血,落在我的身上顷刻就把衣服烧出一个个小洞,烧灼得皮肤一阵激痛。
“这下,看你还逃得掉么?”恒露用尽全身的力气压制着我,若非我可以不靠呼吸存活,真的会被她掐死了。
“我不会逃,我喜欢你。”我努力发出声音说,“是我,不是旁人,你感受得到吗?”
“你真的喜欢我?”恒露冷笑道,“别以为我只吃心中有怨恨的人,你是我一直在找的人,一旦你喜欢我,我就会吸干你的灵魂,就像一百年前那只鸟灵吸干苏袂的灵魂一样。”
“我知道,爱的力量比恨要大,你若是吃了我,就有足够的力量可以飞回天华界了。”我微笑地看着那张妖异的面孔,心目中幻想的却是恒露以前那凶巴巴的可爱模样,“我以前承诺过要帮助你回天华界,如今我就是来履行诺言的……”
我没能再说下去,因为恒露已经不想再听我的哕唆,干脆利落地收紧了扣在我脖子上的爪子,让我一点儿声音都不能再发出来。感觉得到这具身体已经支撑到了极限,我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着自己成为恒露的一部分。
沉默如同天地洪荒,让我的心中一片空白。然而,下一刻,我却被一股力量重重推开,睁开眼看时,竟是恒露退后几步,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你没有灵魂,为什么你没有灵魂?”她歇斯底里地咆哮着,仿佛所有的希望都在一瞬间崩塌成碎片,“你骗我,所有的人都在骗我,我根本找不到那个爱我的灵魂!”
我躺在地上,半撑起身子,感觉连占据的这个身体的心脏都不再会跳动——是的,我只是一段执念、一个妄想,我没有灵魂,我连把自己奉献给恒露的资格都没有!
万念俱灰。
程青芜也许早已料到了这样的结果,只是把我送回了夜间露宿的篝火旁,将聚魂葫芦中石宪的灵魂重新灌注到这具躯体中,没有对我责备一句半句。
三个人的沉默中,反倒是我最先开口:“青姨,作法吧。”
“好。”程青芜没有多说一个字,站了起来。反倒是石宪,大睁着眼睛凝视着看不见的我,郑重地道:“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破除雪山上的结界,打败比翼鸟,把恒露送回云荒去——那原本,也是我的愿望。”
我不屑地笑了,转开头最后用自己的意识看了看湛蓝的天空和神奇的雪峰——石宪,你太小看我了。不管你此刻是真心还是敷衍,一旦我们合二为一,我就有信心夺取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否则怎么能说爱是最强大的力量呢?
尾声
来到云荒已经多少年,石宪已经记不清了。那高耸的慕士塔格峰,也就是云荒当地人所称的天阙山依然白雪皑皑,凶猛的比翼鸟仍然拦截着试图穿越天堑绝地的旅人,可是当年赤王设置在山中的结界已经完全被破除了,何况就算它们存在,也不能阻拦一个已不存在的家族。
石宪没有再回到中州,羯人作为一个民族已经从中州历史上彻底消失了,唯一的师父经过多年修炼也早已羽化登仙,中州对于他已经再没有什么值得探访之处。何况,他当年还在心里默默地发过誓,恒露一天不能恢复原身,他就一天不回归故土。
一想起恒露,石宪就忍不住摇摇头。原本以为回到云荒之后鸟灵的暴戾之气能逐渐化解,却不料空寂之山上竟然宿居着几十只鸟灵,恒露和它们厮混在一起不说,还做了它们的首领,嚣张恶毒变本加厉。若非他法力高强又运气比较好,怕是早已在那群妖魔手里死了无数次了。唯一聊以自慰的,是他毕竟在云荒救过一些人,像那个失势的皇子不离、贫苦的冰族孤儿明石、清高的读忆师季宁……虽然他们的生命和他长生不老的神仙生涯比起来不过短短一瞬,他也算感到自己的存在不至于毫无意义。
可惜,他最想要做的事情却连一点儿眉目都抓不到。恒露对他,也一直若即若离,仿佛他这么多年无论死缠滥打、深情守望还是舍命相护都起不到任何作用。
站在空寂之山山顶的天池旁,石宪低头望着能够照见人灵魂的湖水,轻轻慨叹——如果世上有一千种感动恒露的办法;他已经试了一千零一种。
忽然,石宪发现平静的湖水中多了一个人的倒影,在这由怨魂凝结而成的空寂之山上,还有谁能够无声无息地来到这里,旁若无人如履平地?
石宪抬起头,看到了一个身穿白色长袍的男子。那男子看不出年纪,却气度高贵容颜俊美,让人见了陡然生出敬慕之意。饶是石宪出身贵族,义修炼多年,仍然觉得在那男子面前有自惭形秽之感。
那个男子显然也对石宪的存在深感惊诧,当下开口淡淡笑道:“在下舒轸,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原来是云浮星主,在下中州石宪,失敬了。”石宪这句“失敬”是出自真心,在云荒居住了多年,他也多少得知了一些云浮翼族的传说,知道这个相当于云荒神族的种族飞上天空后,他们留在人间的后裔就自称云浮翼族,族长称为星主,拥有高超的法力和几乎与云荒帝王同等尊崇的地位。而这个自称舒轸的男子,居然就是这一届的云浮星主,怪不得如此凛然近神。
“不知……?”
“不知……”
两个人几乎同时问出心中疑问,又几乎同时凝目收声,对视片刻,不由都哈哈大笑起来。只觉惺惺相惜,都生出亲近之意。
或是太多太多年没有一个人可以倾诉,又或是本能地觉得舒轸可以给自己帮上忙,石宪毫无保留地把自己和恒露的事情告诉了舒轸,诚心向这位法力高强的云浮星主请教解救鸟灵的方法。
“我可以帮助你……”舒轸沉吟着说,“不过能不能成功还得看你自己——当然,我也有我的条件。”
“你要带我去哪里?”云荒北部苍茫海的天空中,鸟灵恒露展翅翱翔在劲急的海风中,不耐烦地问石宪。
“从极冰渊,能够提升灵力的宝物就在那里。”石宪捏着蹑云诀,面色平淡地回答。
恒露不再问什么。上百年的光阴过去了,她就算对世上万物怀着憎恨和敌视,却也知道石宪这个人对自己百般驯顺,几乎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他说这个昔日云浮翼族的休憩之地藏着宝物,应该也有几分可信。
一片片雪白透明的浮冰渐渐出现在他们身下的海面上,像一块块碎裂的玉石,互相碰撞出“叮叮咚咚”的声音。随着冰块逐渐增大,一座座形态各异的冰山也随着波浪在海面上扩散开去,阳光从冰洞巾射进去,反射出七彩的宝光,让这片从未有凡人涉足过的绝地恍如仙境。
“真美。”石宪望着脚下冰山的奇异景象,忍不住出声赞叹。
“无聊。”恒露哼了一声,满眼不屑,甚而恶意地俯冲下去,将一座恍如镜屏的绝美冰山撞成了一堆残冰碎雪。
石宪为那座不知要多少造化工夫才能形成的冰山轻轻叹了口气,却没有多说一个字。对于鸟灵而言,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美”这个字存在,它们除了仇恨,就只剩下贪欲。以至于当舒轸得知他居然矢志不渝地爱着一只鸟灵时,修养再好也掩饰不住惊诧之意。
“那就是从极冰渊了。”石宪指着下方一道深达万丈的冰壑,缓缓降下了高度,“听说翼族飞升之日,将无数无法带走的法器都藏在了冰渊之下。”
恒露收起翅膀停在从极冰渊旁,小心翼翼地往下望去,却只见到白茫茫的雾气。她警觉地朝四周看了看,狡黠地对石宪道:“你先下去。”
“好吧。”石宪苦笑了一下,将随身宝剑抽出,当作冰橇一般支住镜面一般的冰渊悬崖,慢慢消失在层层叠叠的雾气之下。
恒露等了许久,不见任何动静,心下不由有些烦躁,疑心石宪已然找到宝物却自己独吞。这份疑心渐渐变成了焦虑,踌躇再三,翼族宝物的诱惑终究战胜了谨慎,她终于展开翅膀向着冰渊下方飞了下去。
鸟灵的视力极好,就算隔着云雾,恒露也在一瞬间看到了站立在渊底的男子——那不是石宪!心里陡然明白自己落入了一个圈套,恒露不顾一切扑打翅膀想要拔高身体,那个站立在渊底的男子却鬼魅一般出现在她的身后,手起刀落,一把薄如蝉翼、细若柳叶的小刀顷刻间已将恒露的两只翅膀齐根斩下!
凄厉的惨叫冲天而起,伴随着雨点一般坠落的黑血,将万年玄冰融蚀出大大小小的孔洞。失去翅膀的鸟灵如同最无助的生物,在从极冰渊的高空中徒劳地挣扎着,最终重重地落进了渊底恍如黄金溶液一般黏稠的泉水中。
“石宪,我恨你……”鸟灵奋力探出头来,用最后的力气和恨意喊出这几个字,随即消失在金色的涟漪下。
“恒露!”站在一旁的石宪虽然明知道这样的结果,还是忍不住蜷起身子,按住痛得发颤的心。
“不必难过,这从极冰渊的泉水与神界虞渊一脉相连,乃是上古神人沐浴重生之所。凝聚成鸟灵的怨魂也必将受此渊神力所化,化为最洁净的精灵升入天界。”舒轸捧着鸟灵黑色的双翅,微笑着安慰石宪。
“可恒露真的能复生吗?”石宪盯着波澜不兴的从极冰渊水,兀自有些忧虑。
“那就要看你的爱能否战胜她灵魂深处的恐惧和怀疑,继续留在这个她所憎恶的世界。”舒轸说着,带着那对翅膀告辞了。至于他需要鸟灵翅膀所为何用,舒轸不曾解释,石宪也不曾质疑过这位神姿俊逸的云浮星主。
“爱,真的是比恨强大的力量吗?”石宪想起恒露最后的话语,慢慢闭上了眼睛。这样对恒露而言过于残忍而专断的决定,他犹豫了很久才下定决心,可是他真的无法再看到恒露几百年如一日承受着身入魔道的痛苦,那一年在慕士塔格峰脚下,那一声凄厉的“救救我”,那定格在半空的沾满血迹的求救手势,永远萦绕在他的脑海,也主导了他以后的一切所作所为。
从那一天起,石宪再没有离开过从极冰渊。一年、两年……他不知外面世界转换,也不知舒轸后来做出多么惊世骇俗的举动。他只知道,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一朵莲花在从极冰渊开放,预示着又有一个怨魂冲破鸟灵身体的桎梏,自由飞上了天界。
一朵又一朵莲花在石宪身边盛开了:红的、黄的、白的、紫的,七彩夺目:单瓣的、重瓣的、独枝的、并蒂的,姿态各异。而越到后来,莲花的花瓣数目越多,让石宪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在邺城冰井台中看到的壁画。云荒的空桑人性喜莲花,把十余瓣的莲花称为人华,把百余瓣的莲花称为天华,此刻石宪身处的,已然是一片天华的世界。
可是恒露仍然迟迟不曾露面,让石宪不知道她沉睡在从极冰渊底究竟何时才肯醒来。可是他不急。岁月无涯,生命轮转,他相信她迟早能够感受并接纳他永恒的爱意。石宪还相信,当恒露从渊底徐徐升起的时候,岸边一定会绽放色彩缤纷的天华,而她本身也一定比天华更加璀璨。
石宪想,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他一定会告诉她:我实现了曾经对你许下的诺言——真爱不灭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