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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张,积劳成疾而死,也还值得人一些些可惜。而今我是为了脑力使用得实在太疲劳了,思虑一些也不能用,考虑一个问题总觉得头绪纷繁,无从入手,而且拖延疲怠日复一日,把紧要的问题应早些提出方案之交件(如战时体制)一天天拖延下去。着急尽管着急,而一些不能主动,不但怕见统帅,甚至怕开会,自己拿不出一些主意,可以说我的脑筋已经是油尽灯枯了。
陈布雷报效国家的理想已经破灭了,他为国民党兢兢业业地干了二十年,没想到国民党现在的威望已经扫地。他毕生忠于蒋介石,现在却形同路人,政见已无共同之处。哀莫大于心死,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此时的陈布雷,反而从容了。他的副官陶永标记录了陈布雷最后的日子:
11月10日晚,他提出要同我共进晚餐,饭后,他不时询问我家庭生活开支和孩子等情况,问我经济上有什么困难,我说总能应付。他叹口气说:“物价暴涨,工薪阶层困难哪!”末了,他用深情的语气说:“陶副官,你忠心耿耿跟我这么十多年,任劳任怨,患难与共,你也知道我两袖清风,你和你的家属也从来没有沾到我什么光,我总过意不去,不知该怎样谢你。”我听了这话,泪水差点滚下来。他又叹了一口气道:“近年来我身体愈来愈差,自己也觉得一天比一天难以支持,倘然有个三长两短,请你自己保重,并望能时常去看看我的太太,她也是一个老实人。”我心中难过,便劝他:“主任不要想得太多,千万要爱惜自己身体,一俟战事结束,主任便可向委座告老还乡,著书作文。”他听了,沉默良久,才长叹一声:“恐怕等不到这一天了。”
11月11日上午,布雷先生出席中央政治委员会临时会议,这是他生前参加的最后一次会议。这次会议时间拖得很长,我开车接他回公馆已是下午三点钟光景,几位秘书还在等他吃午饭,大家看他脸色不好,可是在饭桌上,布雷先生一反近来沉默寡言态度,从容地作了一次长谈。他从辛亥革命、武昌起义、推翻清朝、北伐战争,一直谈到眼前局势,又忆及自己青年时代加入同盟会,办报、教书一些轶闻,最后语重心长地要我们保重身体,免得像他那样未老先衰。
11月12日,是孙中山先生诞辰。纪念活动他请假不参加了。这天,他反而比往常从容。上午请了理发师,替他理发修面,他女婿陪着他聊了一通话。随后又去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和一双新布鞋。午饭后,他叫我驾车去郊外散散心,我们绕着玄武湖兜了一圈。我只见他两眼发愣地凝视着窗外的湖光山色出神。在离中山陵不远处,他示意我将车子停住,他下了车,吃力地攀上附近一个山丘顶极目望。中山陵在夕阳的映照下,气象万千。他眼角中流出了泪珠,一直呆呆地望着,直至夜幕开始下垂,临上车回家时,他问我:“陶副官,你还记得我以前讲过的一则笑话吗?”我回答:“主任莫非指有朝一日辞官隐居,到灵谷寺或鸡鸣寺做和尚?”他点了点头说:“和尚做不成,死在这里也好。”
回到公馆时间已不早,我叫伙房快上饭菜,不料他一口推却说:“我觉得没有胃口,一点也不想吃。”我劝他:“不吃怎么行,多少吃些吧,半碗也好。”可是,这次他态度很坚决:“我实在一点也吃不进,你们去吃吧,不用管我。”接着他又吩咐:“我今夜要赶写一些重要东西,任何客人不见,电话也不接,一切改日再说,你也不要上来催我睡觉,我写好自己会服药睡的。”他上了一半楼梯又转过身来重复一遍:“一定不要让人来打扰我,让我安静些!”
“让我安静些!”这是布雷先生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陈布雷会见的最后一位家人是他的女婿袁永熙。袁是中共地下党员,与陈的次女陈琏结婚。夫妇两人在北平从事地下工作,于1947年9月被国民党特务机关逮捕。陈布雷托人把两个人保出来,调到南京工作。由于他们在狱中没有承认自己是共产党员,陈以为他们是思想激进,总是劝他们安分守己,不要惹麻烦。在决定离开这个世界之前,陈布雷最不放心的就是陈琏夫妇。他对袁永熙意味深长地说:“我一生最大的错误就是从政,以至不能自拔。政治这个东西不好弄,你们千万不要卷到里面去。”意思是让他们好自为之,自己保护不了他们了。这些话,也是陈布雷对自己一个惨痛的总结。
这天夜里,陈布雷在灯下,一连写了十一封遗书。其中两封是给蒋介石的。第一封遗书说:
布雷追随二十年,受知深切,任何痛苦均应承当,以期无负教诲。但今春以来,目睹耳闻,饱受刺激,入夏秋后,病象日增,神经极度衰弱,实已不堪勉强支持。值此党国最艰危之时期,而自验近来身心,已无丝毫可以效命之能力。与其偷生尸位,使公误计以为尚有一可供驱使之部下,因而贻误公务,何如坦白承认自身已无能为役,而结束其毫无价值之一生。
在这封遗书中,可以看到陈对蒋还有割舍不去的感情,但是遗书中没有一字谈到“戡乱”,也没有一个字提到国共之间的战争,而借自己“结束毫无价值的一生”,对国民党的历史作了根本的否定。在第二封遗书中,笔调为之一变,通篇都是自谴自责之词。他引用“瓶之倾兮惟垒之耻”,表示国民党的失败也是自己的耻辱和罪恶。但他又觉得自己问心无愧,“我心纯洁质直,除忠于我公之外,毫无其他私心,今乃以无地自容之悔疾,出于此无恕谅之结局,实出于心理狂郁之万不得已。”他引用唐朝诗人韩愈的诗:“中朝大官老于事,讵知感激徒婀”,这是韩愈指斥朝中权贵都是老练圆滑、老奸臣猾之徒,一个个只知依违随人,献媚迎舍,而不知感激、奋发。陈布雷一语骂尽了蒋身边那些只知揣摩逢迎、醉生梦死的官僚。
除了给蒋介石的两篇遗书外,其余九篇有四篇是写给同僚及友好的,即《致张道藩》,《致洪兰友》,《致潘公展、程沧波》,《致陈方、李惟果、陶希圣》。两篇写给部属,即《留交蒋君章、金省吾两秘书》,《遗副官陶永标书》。三篇写给夫人、兄弟、子女,即《遗夫人书》,《遗训慈、训忿、叔同诸弟书》,《遗诸儿书》。陈布雷是一个感情丰富而又细心的人,他要向这个世界作最后的告别,并将后事一一安排妥当。
写完十一封遗书,已是11月13日凌晨。陈布雷吞下一瓶半安眠药,倒在床上永远地睡去了。上午九时,陶副官接到电话,催陈去开会。陶到卧室敲门,没有反应,而且门从里面上了闩。陶感到异常,从窗户中钻进去,才发现陈布雷已经僵硬气绝。陶大惊失色,赶忙叫来蒋君章秘书,一面找医生来抢救,一面向有关方面报告。陶副官亲自跑到国民党中央党部,向蒋介石报告。蒋介石大吃一惊,匆匆赶到陈布雷寓所。望着陈的遗容,蒋的表情悲哀,他脱帽肃立,并嘱咐手下好好料理后事。
如何发布陈布雷的死讯,成了一大难题。当天来看望吊唁的官员和客人络绎不绝,每个人都问蒋君章秘书是怎么回事,蒋知道事情严重,不敢直言,只得说假话:布雷先生原来有失眠症和心脏病,经常服安眠药才能入睡,有时候半夜醒来再服一些,也是常有的,这几天精神特别不佳,可能加服因而中毒。次日《中央日报》发的消息,就说陈“以心脏病突发逝世”。第二天,陈布雷的好友、上海《新闻报》主笔程沧波从上海赶来,看到陈留给他遗书后,严厉指责蒋秘书等人的说法。他认为这样就抹杀了布雷先生为党、为国家的苦心,至少他个人不同意病死的说法。这时,外界对于布雷先生死因传说纷纷。治丧委员会在审阅全部遗书以后,经蒋介石批准,决定全部发表。19日,各报口气为之一变,公布了陈布雷自尽的消息。
蒋介石读了陈的遗书后,颇为伤感,为他写下了“古今完人”的匾额。陈布雷的葬礼也办得隆重风光。在大敛和公祭仪式上,蒋介石两次率领政府要员出席,说明他对陈是有感情的。他还特派蒋经国与陈氏遗属一起护送陈布雷的灵柩往杭州安葬。《观察》以“特约记者”身份的知情人透露:
廿年来患难相随,忧乐与共的职掌总文案和内府机密的陈布雷之敢于在自杀前以“停止戡乱,放弃独裁,绝交孔宋”三事直言相谏,谏之不从,则以死明志。这件事在政局发展的研究上是颇值得参考的。……陈乃觉国运不绝如缕,而他的“领袖”又是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硬干到底,既倒之狂澜已无挽回的余地,终于以死谏之。
陈布雷之死是一个象征。当年北伐时,像他这样的一批立志救国的人投身国民革命,希望能为国家的复兴贡献力量。他们曾为蒋介石政权尽心竭力,不辞辛苦。但是蒋介石在政治上的独裁,国民党官僚在经济上的腐败,使国民党政权彻底失去了民心。经济的崩溃,军事的惨败,使陈布雷这样的人彻底绝望了。旧道德的束缚使他无法解脱,只能选择自杀的下策。惟一可以安慰的是,陈布雷的灵魂安宁了。他静静地躺在西湖边上,不用再看到半年之后,蒋介石仓皇逃离大陆,南京政府如鸟兽散的惨状了。
从“第三条道路”转向革命的知识界
1947年11月国民党政府宣布中国民主同盟为非法组织后,国统区内的民主政治团体不复存在。一些坚持民主信念的知识分子,运用他们掌握的报纸、刊物,继续同国民党的统治进行抗争。当时在群众中影响最大的是两家:储安平主持的《观察》和王芸生主持的《大公报》。
储安平的《观察》周刊集合了一群志同道合的学者,他们大多数有留学欧美的背景。虽然政治见解和学术观点各有不同,但却信奉“民主、自由、进步、理性”的基本立场。他们没有党派,被称为“自由思想分子”或“民主个人主义者”。储安平的自我定位是:“在今日中国的自由分子一方面,除了民盟、民社党这些组织外,就是散布在各大学及文化界的自由思想分子了,这批自由思想分子,数量很大,质亦不弱,但是很散漫……这批人所拥有的力量,只是一种潜在的力量,而非表面的力量;只是一种道德权威的力量,而非政治权力的力量;只是一种限于思想影响和言论影响的力量,而非一种政治行动的力量。”'1'与民盟等积极参政的做法不同,这些“自由思想分子”尽可能地模糊“政党”或“组织”的概念,表示他们的文章和见解都是个人行为。他们不依附于任何政党,也不偏袒国共任何一方。他们希望能走第三条道路,将中国引向民主。1948年1月10日,萧乾为《大公报》起草的社论《自由主义者的信念》明确表达了这个立场:
自由主义不是一面空泛的旗帜,下面集合着一簇牢骚专家,失意政客。自由主义者不是看风使船的舵手,不是冷门下注的赌客,自由主义是一种理想,一种抱负,信奉此理想抱负的,坐在沙发上与挺立在断头台上,信念得一般坚定。自由主义不是迎合时势的一个口号。它代表的是一种根本的人生态度。这种态度而且不是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