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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管家!”只听彭于谦一声高呼,华凡小跑着赶进来,看到地上的段婉欣他先是一愣,然后迅速恭敬的弯腰冲彭于谦行礼道:“少爷有什么吩咐。”
“送段小姐回府吧。”
“你是准备以后都不见我了吗?”段婉欣突然抬头紧张的问道。
“不会。”彭于谦斩钉截铁的答,他很少笑,可是此刻他却对着段婉欣微微笑起来,“你放心吧,我会遵守那个约定。”
门外有落叶飘下,黑色肃沉纱幔在空中飞舞,彭于谦突然觉得心里安宁了,他看着天空低喃道:“阿爷,这样做您还满意吧。”
第五十章 尘埃落定
石子路蜿蜒而上,湖心的凉亭已经久久看不到彭于谦的身影了,很多时候,他比从前还要安静,甚至连喂鱼这样乐此不疲的事都不做了,他常常发呆,或者在灵堂呆很久。
这天,彭于谦和往日那般,吃过晚饭便在园子里看一会落日,他体格不算魁梧,十二三岁的身躯已经微微有些弯曲,远远看去似乎那背影也落上了一层冰霜,显得异常苍老。
华凡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他似乎有一肚子的话,可是每次见到彭于谦的时候,那些发自肺腑的话却总是咽了回去,他只是觉得眼前的少年似乎更像这个彭府的主子了,想着想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定睛看去是拿着黑丝绒披风赶来的春儿。春儿看到华凡赶紧放慢了脚步,走到跟前微微欠身道:“华管家。”
华凡看了眼春儿手里的披风,难得这孩子被吩咐在园外候着的时候还能想到天凉给主子拿件暖身的衣物,最近事情太多了,只听说彭于谦调了个新丫头,却没真正注意过,眼下华凡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孩,皮肤不算白,有些老面,行事倒是谨慎,那双大眼睛嵌在瓜子的脸上显得有些突兀,却也有些熟悉。
“你叫春儿是吗?”华凡低声问道。
“是的。”春儿答。
“嗯,”华管家点点头,随即伸手道:“披风给我吧,你去准备点柚子茶,少爷到了秋天爱喝这个。”
春儿低声回了句是,双手递上披风,也不多话缓缓退了出去,看着女孩离去的背影,华管家无奈的摇摇头道:“是有些像。”
彭于谦只感觉背上轻轻的盖上了厚物,他并没回头,只是淡淡的回了句:“谢谢。”
华凡的手突然颤了下,可是很快他便放了下来,把披风给少年紧了紧,“秋日寒气重,少爷还是要仔细着些。”
彭于谦浅浅笑着,不易察觉,却已经多了三分暖意,彭于谦的变化华凡怎会不知,只是作为下人他也有不善言辞的软肋,况且去戳穿这些细微的事也很尴尬吧,他想。
“华管家有什么话便说吧。”彭于谦抬眼看看华凡,面色平静道。
华凡先是一愣,片刻后却也笑了,道:“少爷小小年纪竟比我这个老家伙还会察人颜色。”
彭于谦又是清浅而笑,华凡对彭府大小事务的接触比他早,阿爷在世时常说他是个难得的人才,人又忠实,平日里彭于谦见惯了华凡对下人的指手画脚,总觉得他严厉,甚至有些苛责,所以平日里也对他不是很亲近,如今阿爷去世了,他反而觉得这个男人比从前亲切了不少,可能只是因为他是个老人吧,见证了很多很多事。
彭于谦并没有直接回应华凡的恭维,而是看着远远的夕阳,眼波柔亮的道:“听阿爷说华管家如今的妻子是以前阿娘身边的丫头,你们成亲也好些年了吧,可还顺心。”
华凡自是没想到彭于谦有此一问,怔了半响才道:“一切都好,花姑对我不错,虽然这些年身子不济,只为我华家添了一子,但平日里大小事务皆是亲历亲为,我也乐的自在。”
“真好。”彭于谦低低说着,却不知在和谁说,华凡看了看彭于谦的神情,又继续道:“还是老太爷在世的时候成全的这门亲事,对于老太爷的恩惠我华家时刻感念。”
彭于谦眼神悠悠,仿佛天边此刻有什么让他无法忘怀的事,他点着头:“是啊,阿爷总是喜欢人才的,也总是告诉我要善待身边的人。”
华凡看出彭于谦愿意听这些,又道:“自从有了儿子我的心也更踏实了,在彭府干起活来也更卖力,只盼着多积攒些银子,让家中妻儿都过的更好些。”
“你这样想是对的,男人的责任莫过于此了吧。”彭于谦微微侧头,笑的很是平静。
只是这笑落在华凡的眼中,他无疑还是会想多,话到嘴边又打了结,支吾了半天竟变了味:“少爷恕我多嘴,为何您事后已经查清楚了所有的事,还要答应段家小姐的婚事呢,这不正是您摆脱她的最好时机吗?”
华凡说完见彭于谦半天没吭气,心道自己还是不该说,于是道:“少爷我多话了。”
彭于谦从回忆中抽回身来,眉心有些淡然的微微松散,他摇摇头道:“无妨。”
华凡以为彭于谦不会再说什么了,可是半响后,就看面前的少年看着远方,像是深思熟虑了许久,他的声音在这个秋天有些飘渺,带着低沉的呜咽,“我比谁都知道段婉欣的脾气,她是段家的掌上明珠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里,她如何能忍受被退婚,这是其一,其二,若我非要如此,想来她的个性必然会做出更疯狂的事,阿爷的事虽然她是始作俑者,可是就算没有她,阿爷的身体恐怕也支撑不过这个秋天了,不然你以为阿爷那样历经世事的人,会对别人拿来的东西如此没有警惕心吗?当然,他唯一没想到的是,那药真的顷刻要了他的命。”
华凡仔细听着,觉得这些话似乎还有什么重要的没说,他不吭气,过了好一会只见春儿端着柚子茶缓缓而来,他也不方便多问,只待春儿上好了茶水再次离开时,才听彭于谦悠悠道:“如果抗拒的太明显,只怕段婉欣会对那个孩子不利。”
华凡见彭于谦看着远去的春儿眼波盈动,他在彭府多年,只觉得这孩子不会为了任何事心生杂念,甚至年纪轻轻便已经做事雷厉,他知道人在商场又守着如此大的家业,难免将天性隐藏,而如今的少年,处处可见的真心是不是不应该呢。
“华管家,若你得空多注意下刘木匠家中,若有什么需要你一应做主给了便是不必来回我,还有多留意段家,尤其是段婉欣,仔细她又出什么妖蛾子,我总觉得这件事还没过去,另外,你替我备份大礼送与段家,就说我已想通,新开的码头可以与他们合作,利润五五分,当然还有段小姐的事,三年之后我会遵守当年父辈的约定请段镖头放心。”
华凡静静的站着,静静的听少年叫他退下吧,他想一个人呆一会。夕阳西下,将整个彭府笼罩在一片火焰中,天幕的边缘有淡淡的青色,那红却绚烂,逐渐扩散,又逐渐变换着颜色,而火云之下的少年,如同毅立苍松,却又极尽落寞。
华凡突然想起了老太爷去世前几日,彭老爷子把他叫到此处,说了很多话,大部分都是闲话家常他已不太记得,唯独那句“以后谦儿你要多照顾,这孩子如今有了软肋,只盼日后你能在最关键的时候提点他一把,扶持他一把,莫要忘了主仆之间的恩情。”
当时华凡并没有对这句话上心,如今想来他似乎明白了彭老太爷所指,八年啊,不是每个人都可以有耐心抗争八年,他见多了彭于谦的妥协,却唯独和段家的婚事,这些年段家借故打压了多少彭家的生意,明着大家笑嘻嘻,暗地里却各自较劲,段镖头无论如何也看不上臭屁又性子寡淡的彭于谦,无奈女儿喜欢,他也便认了,在加上当年的约定,镇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虽然彭嘉洛出走多年,这件事早已不被人谈起,可是彭家的生意却比从前更甚,段镖头段铭是个贪权又贪财的主儿,怎可不在这门亲事上做文章。
华凡是个明白人,他自然知道其中的鬼诈,只是作为下人,他有他的本分,话说的多,和主子太近都是禁忌,然而老太爷去世后,他莫名觉得自己肩上多出什么,也许是曾经提拔的恩情,也许是老太爷给了他一个完整的家自由的身,也许是和彭于谦父亲的兄弟情,总之太多太多的事让这个年近四十的男人多少想的更深更远了些。
无论如何,他都会守护好彭家的。华凡再次回头看了看远处站立的少年,他嘴角划过一丝笑容,那笑容里包容了太多复杂的东西,连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第五十一章 分别
每年的这个时节农田里总是很忙碌的,赶上今年的雨水丰沛,庄家长势甚好,各家各户动员家里所有的劳动力在田间忙着,宝春家却迟迟没有动静。
转眼又是一月,秋天的天气总是下一场雨凉一场,别家的孩子都穿起了夹袄,宝春却还是薄薄的单衣,秋冬的衣物在大衣长柜里,她个子小,无奈拿不到,再加上刘木匠的事,家里的气氛总是压抑着,刘氏变的不爱说话,每天除了细心的照顾丈夫外,几乎不再说话,宝春宁可她骂自己一顿,甚至打自己一顿也好,可是刘氏就那样憋着,倒让宝春无所适从起来。
她学着煮饭,学着收拾屋子,学着在刘氏忙不过来的时候端茶送水,也许是心里不安,也许是觉得该为这个家承担些什么,但是她明白有一点,那就是她和这个家的感情再也回不去了,有种裂缝就那么轻易的裂在那里,让人不敢触碰,也害怕触碰。
这天宝春没有打招呼,独自扛着镰刀出了门,镰刀竖起来和她的腿差不多长,更别说拿着镰刀割麦子,放眼看去,别家的地里只剩下干干净净的麦根,到处是丰收后的喜悦,而自家的麦田却是一片狼藉,随意践踏的痕迹,还有趁着家里出事趁火打劫的洗空了一大片麦地,剩下可以收割的为数不多。宝春喉咙哽咽,心里仿佛被无数的针刺穿,她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那么无用,第一次觉得自己很该死,可是对于现状她又似乎很无奈。
拿着镰刀宝春二话没说开始收割所剩无几的麦子,她割的费力,每努力一次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不到一会手掌便磨出了血丝,全身也跟着冒汗,可她的心却是安宁的,虽然她知道这样做也许什么都弥补不了。
站在不远处的小强子扛着镰刀吧嗒吧嗒的掉泪,他也是今早才发现自家的田也受了难,娘脑子不清楚,爹又瘫在床上醒不来,村里心术不正的人便想着趁机捞一笔,即便有人看不惯别人的行径也都懒的去管,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强子知道即便是如此,他还是要努力生活下去,可是今早来到田里,他就忍不住掉了泪。
小强子的娘此刻就站在他的身边,神情恍惚,嘴角带着笑,见到儿子哭她也跟着哭,那哭声阔野千里,好不凄厉。
宝春抬起头看到小强子悔恨的眼神,这一个月他们两家并没有真正走动过,这还是回来后这么久第一次见面,小强子瘦了不少,家里变故,他又背负着良心的谴责,日子不会比自己好过。
突然,宝春还是笑了,她挥挥手,风吹起她单薄的衣衫,像只落魄又倔强的小猫。小强子犹豫着,那只准备伸出来打招呼的手停在半空中,笑容苦涩,这一刻少年明亮的心仿佛萌生了一丝晦涩,他觉得似乎曾经美好的心愿与希冀都在某一刻灭亡了,他知道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