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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嘉摇头:“我、我当真不知。他虽是蛮人,军阶却高于我。”
步千洐深呼吸片刻,平定心神,打定主意,离了帝京之后,立刻便去寻破月。只是蛮人的秘密,还要搞清楚。
“你如实说来,那蛮人到底如何驯服?”
薛嘉脸色已经煞白,吞吞吐吐说了个大概。
原来三十余年前蛮族南下,肆掠杀戮,百姓深受其害。便有人献计,说流浔国内盛产一种五色草,提炼成药汁,服用后能叫人精神恍惚,惟命是从,且会上瘾。昔日都是青/楼用来控制女子。那人家中驯养有两名蛮奴,服用此药后,温煦无比。
上任国主徐毅便命人大量采集这种药草,原本只想在蛮人再次来犯时,用以抗敌。然而随着他们驯服的蛮人越来越多,徐毅便渐渐动了组建一支蛮人军队的心思。
恰逢当年大胥君和一战,流浔本为中立小国,不欲参战,却被两个大国逼迫着不得不出兵,最后伤亡惨重、元气大伤。徐毅视为平生之耻,决意奋发图强,遂动了训练蛮族大军的念头。
听到这里,步千洐心下了然,却又问:“为何割掉蛮人的舌头?”
“这……我不知,大概是便于控制吧。”薛嘉答道。
步千洐见已问不出什么,便命他传令,将地牢中所有囚犯都带到帐中。而后一刀给了他个痛快,再拿着他的令牌,率众人换上流浔军装,趁着夜色出城,往南寻找破月去了。
一一一、千洐
“姑娘;你还好吗?”柔和而略带惊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破月揉了揉眼,视线朦胧,肩头痛楚难当。她呻/吟一声这才看清,面前有个蓬头垢面的女子;正关切的看着自己。
她举目四顾;发觉自己在一间灰黑的马车里。周围七八个女子;全都怯生生的蜷着。只有她躺着。她低头一看;肩头的伤势已经包扎;只是显得很粗糙;有血迹渗出来。
“这是哪里……”她挣扎想要坐起来,身旁女子立刻按住她:“你别动。军医给你看过了,说十天不能下地。”
破月点点头;听话的躺下。那女子才低声道:“我们在蛮人军中,都是被抓来的。”
破月已忆起那日被射中的经历,倒吸一口凉气,一把抓住那女子的手:“步千洐将军,还有青仑王,他们被抓了吗?”
女子摇头:“……不知。”
破月也知多问无用,眼下只能快些养好伤,再寻出路。
马车一路颠簸,她喝了女子端来的药,又运气调息,虽然伤口还很痛,但精神已经恢复。晌午时分,女子们都昏昏欲睡,她慢慢挪到窗口,撑起身子往外看,却只见苍野之上,茫茫蓝色大军无边无际,狰狞粗壮的蛮人遍布视野。这辆车更是被手持巨斧的蛮人团团围住,守卫森严。她沉默的放下车帘,看着一车的女子。
被俘到军中的女子,不用问都知道是何用途。只要再将养个五六日,她一定要找机会脱身。
只是……她想起那个高大的蛮族将领,他实在太强了。希望她不要落在他手里。
接下来几日风平浪静,只有夜间扎营时,同车的女子都会被带走,天黑才送回来。有的还能走,有的是被抬回来。车厢里顿时多了些荼靡的气味,破月也识得。再看那些女子个个神色呆滞,有的低声啜泣,发生了什么显而易见。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即使是躺着回来的女孩,第二日也能下地。她们只是太累,并没有严重到受伤。
这并不说明蛮人温柔有度,而说明女子稀少,他们想要长期把她们养起来。
“我昨晚伺候了五个……”一直照顾破月的女孩抹着眼泪说,破月心头火起,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紧握着她的手说:“会有人来救我们的,一定会。”
“你……生得这么漂亮,再过几日伤就好了。怎么办?”那女孩问。
破月沉默不语。
然而没等破月找到脱身的方法,这天夜间,当女孩们再次被抬走时,两个粗壮的蛮人走上车,把破月抓起来。破月如今已能走动,只是还不能提气,见状只能不动声色,跟他们下车。
下车之后,却发现大军歇在一片密林里。春意清寒,月色稀薄,林子里黑压压的一片,四处是歇息的蛮人。远山朦胧,暗黑连绵,却不知哪里是生路。
破月按兵不动,被一队蛮人押送着,走到最大的一处营帐外。只见帐内灯火摇曳,幽静沉寂。破月被推进帐中,蛮人们便守在门口。
毫无疑问这是中军大帐。破月有些紧张的抬头,便看到那蓝衣蛮人将军坐在烛火前,半边侧脸在幽光中沉静而粗放。
察觉到动静,他侧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木然的移回去,继续盯着前方虚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破月有点害怕——她是被蛮人们送来献给他了吗?
她不敢做声,原地站了一阵,他却当她不存在般,一直在发呆。破月伤口有点痛了,索性在营帐门口椅子上坐下。他依然不理会她。
破月稍微放下心来——这说明他对她没兴趣?
正在这时,男人忽然抬手,在身旁书案轻轻一拍。清脆的声音响起,营帐门立刻掀开,亲兵走了进来。男人挥了挥手,两个蛮人点点头,将破月抓起来。
破月被蛮人拖着往帐外走,心中却有些惊讶——能听到!这些蛮人能听到!他们只是不能说话了!而白泽森林里那些小蛮人,既不能说,也听不懂——说明他们是一生下来就不会说话。而这些蛮人,显然是后天变成这样的。为什么呢?
她被拖到了一间营帐里,扔在地上。四个蛮人冲过来,七手八脚脱她的衣服。破月如今明白了,那个蓝衣人不要她,把她给了手下。
她强自忍耐,待外袍被脱,露出中衣,蛮人都露出迷茫而焦急的神色,开始脱裤子。这下破月不能忍了,冲其中一个蛮人甜甜一笑,伸手抱住了他的腰。那蛮人憨憨笑了,还没来得及抱她,身子已是一麻,不能动弹。
其余蛮人还没发现异样,破月已手指翻飞,点了他们的穴道。不同于上次破月在帝京遇到的蛮人高手,这三人不过是普通士兵,虽然强悍,却也不是她的对手。加之欲|火攻心,疏于防范,被她一击即中。
破月制服了他四人,已是气喘吁吁,肩头隐隐生疼,知道伤口又崩裂了。她不再迟疑,抽出一名蛮人的佩刀,再拾起件外袍,将自己一裹,偷偷溜出了营帐。
**
破月很快就被蛮人发觉了。
即使是完全没受伤的她,也很难从数万人大军中脱身,更何况此刻她顶多能使出一半功力。
夜色清冷,森林里崎岖不平。破月高一脚低一脚,喘着粗气奔跑着。身后的蛮人只有十数步远了。她已跑到了林子边缘,精神一振,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兴许真能脱身。
未料这时前方声响大作,竟又站起十数名蛮人——想必是在此处歇息。破月心里狠狠一沉,心想实在太倒霉了。她立刻陷入包围。
她心里又急又怒,心想无论如何,哪怕死,也不能被抓回去。否则等待自己的必是地狱般的经历。她立刻想起了步千洐和女儿,强自按捺下剧烈的酸楚,屏气凝神,只想着若是落败,立刻自刎而死。
她的心缓缓平静下来。
火光摇曳,刀影翩飞。破月一招一式间沉稳锐利,在数百蛮人包围中竟是久不落败。无论蛮人如何猛攻,如何狰狞嘶叫,她始终游刃有余。双方缠斗了小半个时辰,围观的蛮人越来越多,被她打倒、杀死的蛮人竟已堆积如小山。这冷凛的女子,一时间竟叫蛮人们不敢再上前。
只有破月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肩头伤口痛得麻木,右臂近乎僵直。再过得片刻,不,或许只要一招,她的刀就要脱手。
“你们虽是蛮人。”她忽然大声喊,“可也是男人。欺负我一个女子,不害臊吗?不羞愧吗?”
蛮人们没什么反应,依旧用力挥舞板斧,呲牙咧嘴盯着她。
“罢了。”她惨笑一声,忽的横刀朝颈中抹去。
“嗤——”轻响破空,破月手腕一麻,体内气息顿时凝滞,长刀脱手。她的心重重一沉,一道黑影已是轻飘飘落在她面前,有力的大手,钳住了她的脖子。
“呃……”破月脖中剧痛,已被他提了起来,双脚离地。
夜色中,那人静静望着她,手劲逐渐加大。破月跟他隔得极近,清楚望见那胡渣荏苒的脸上,一双深而大的眼睛,没有任何表情望着自己。
她呼吸艰难,头也开始发晕。她恍恍惚惚的想,这蛮人一招就能杀了自己,此刻慢慢掐死她,定是恼她杀了太多蛮人。她想自己真是糊涂了,为什么看着这蛮人的眉眼,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粗黑英俊的眉,深邃乌沉的眼,挺拔的鼻梁,为什么她想起了步千洐?
然而她没机会求证了,她感觉到太阳穴突突的跳,感觉到浑身乏力,感觉到喉咙里像是被塞进了灼热的铁,烙得她五脏俱焚。
这个时候,她终于在蓝衣人的眼里看到了表情。
杀意,她在他眸中看到了森然的杀意。
“扑通。”一声轻响,什么东西跌落在蓝衣人脚边。破月已经听不到了,可那蓝衣人缓缓低头,却只见一块碧绿通透,如静夜流水,盈盈生辉,正躺在自己靴子上。
他手劲微松,但未松开破月,弯腰将那事物拾起来。
是一块玉佩。
蓝衣人忽开了手。破月喉间一松,跌落在地,感觉到夜间清凉的空气淌入喉管,她脑袋忽然清醒,大口大口喘气,伏在地上,已没有半点反抗的意志和气力。
蓝衣人缓缓将玉佩举起,对着月光。他的手掌很大,那玉佩在他手心显得很小。他粗粝的手指轻轻沿着那玉佩的轮廓滑动。
“千洐。”
玉佩上刻着婉约而清晰的两个字。
这是极为诡异的一幕。
数万蛮人大军已被惊动,近处的士兵们呆呆望着正中。被俘的年轻女子趴在他们的将军脚边,全身缩成一团,似乎极为惊惧。而将军像是痴迷了般,静静站在月光下,拿着玉佩,黑眸暗沉如水。
终于,在这样僵持了半个小时后,将军把玉佩慢慢塞进自己怀里,而后提起地上的女子,单手勾起她的脸,在月光下看了一会儿,忽的将她扛上肩头,大步走回了自己营帐。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居然老早就猜到了,这让我很没有成就感也。是我的暗示太明显了,哼唧
一一二、喝汤
蛮人非常高;伏在他肩头,破月颤巍巍的心惊胆战。
她想不通;为什么看到步千洐的玉佩;他的态度忽然转变。也许他喜欢这个玉佩?她也想过自杀;因为这蛮人此刻对她的态度十分危险。但刚才鼓起勇气想死没死成,现在她又有点舍不得死了。
犹豫彷徨间,蛮人已扛着她,身形极快的窜回了中军大帐;远远将其他蛮人丢在身后。踏进帐中,他脚步丝毫不停,径直朝床铺走去。破月暗叫不妙;抬手就朝他脖子上劈落。只是她怎是他的对手;手刚刚一动;后背已是一麻,被他点中要穴。
她被丢在床上,怔然望着他。
他负手而立,低头静静看着她。
“你要是碰我,我立刻自尽。”破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