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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她感觉到了那双眼睛里的巨大悲哀,虽然她不知道那是为什么,但是她能够感觉到这个孩子曾经是那么地相信自己,尽管他说话太少,不及吕归尘的十分之一。
“杀了我们,还是要来救她?俗子啊,选择吧!”尸武士猛地拖出了藏在门洞里的东西。
息辕距离他们已经不远了,他看见了那件东西,脑袋里嗡地一声。他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可是那东西的全部支杆在轴枢上张开一张巨大的膜翼的时候,他猜也猜得到那是做什么的了。那是鸟翼一样的东西,有了它便可以乘风滑翔出去,否则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即便尸武士的心脏也要震碎。
“妈的!姬野!不要愣着!杀了他!快!”他已经不能再快了,只能大吼。他吼着气息中断,腿一软,一个趔趄滚倒在地。
“俗子的心啊,就是这般的懦弱。”尸武士看着姬野,冷漠地笑了,“当你最终知道你的软弱杀死了你所有的朋友,那你是否会后悔?而你依然无法拯救你想救的人。她会被奉献于神的祭坛,逆神者的血肉和灵魂,都将被埋葬在九渊之下!”
他抓住了飞翼中间的把手,逆着狂落的雨流奔跑。他此时是逆风,巨大的力量开始托举他的飞翼,他用力一蹬,离开了地面。
“姬野!”吕归尘大吼着掷出火把。
这是他仅能做的了,他距离尸武士还有一段距离。火把未能烧到飞翼,划着明亮的火弧经过黑暗,向着城下坠落。那道火弧出现的瞬间,姬野看见了叶瑾的脸,叶瑾已经说不出话来,只对他点了点头。
姬野开始奔跑。
尸武士已经飘出了城墙的垛堞。
姬野登上垛堞。
他眼睛里已经没有一切,只有那张鼓着风的飞翼。他猛地蹬踏,如箭一样激射出去。
肩头的痛楚完全感觉不到了,全身肌肉在蹬踏的瞬间收紧,而后所有的力量潮水一样释放出去。
姬野飞跃在接天城墙之外,他蹬踏的力量还在支撑身体,没有下坠,像是起飞的巨鹰。
虎牙咆哮,从背心击中了尸武士,摧枯拉朽般的破碎了那件铠甲,进而钻透他的身体,把插在那里的静都也击飞出去,巨大的枪刺造成了可怕的损伤,心脏在这一击中被完全粉碎。虎牙变得赤金般的亮,蕴含的力量在尸武士的身体里流淌,像是熔化的钢铁把毁灭带到身体的每个角落。
姬野握紧枪柄,枪插在尸武士的身体里。他就靠着这一点力量去支撑,而飞翼已经失去了平衡,立刻开始下坠。姬野没有管这些,他的脑海里已经是一片空白,只有一场下午的阳光照在那里。他奋力地伸出手去,去抓尸武士手中的叶瑾。
尸武士奋力回过头来,眼神里的诧异说明他还不敢相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
“麻木尔杜斯……戈里亚!”他艰难地吐出了这柄枪的名字。
他的周身无数的伤口复现,疯狂的虫蚁们从每一出伤口钻出来,沿着枪杆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着姬野爬去。可是它们一触到轰鸣的枪,便被匪夷所思的力量瞬间化为灰烬。他们盘旋着,向着地面坠落。
“俗子啊,你何处来的勇敢?”尸武士把手移开,这样叶瑾便离开了姬野的手。他们之间只有两尺,可是用尽姬野的力量,不能突破这两尺的距离。
“可你救不了他,这是最后的……神罚!”尸武士放开了抓着叶瑾的手。
叶瑾像是一张飘零的叶子,坠落下去。尸武士的身体迅速地崩塌,像是有火从他身体里烧出来,他的伤口变得红亮灼热,身体隐隐地透出光芒。姬野松开了枪杆,跟着叶瑾一起下落。他晚了一瞬间,亲耳听见了人体落地的声音。
他没有恐惧,就这么下落,仿佛无止境的,脑海只有那落地的声音。
“她死了,”他想,“她终于又死了。”
天地漆黑一片。
吕归尘和息辕的惊呼声中,白色的羽翼从高处扎下,像是雨燕扑击猎物般。他追上了下落的姬野,带起一道巨大的弧线,消失在远处。众人尚来不及看清那个羽人的面貌。
而那张巨大的飞翼落地的时候,尸武士的身体已经化为了灰烬。他就这么消失了,残余着人体形状的红热的灰很快被雨水浇灭了。
十四
此时殇阳关里,激战中的军士们忽然发现对手都停了下来。
程奎为冈无畏架住了背后袭来的一柄方口蛮刀,可是那蛮刀上的力量忽地消失,那名持着蛮刀的丧尸放开了刀柄,动作呆滞地后退。
所有的丧尸都放弃了武器,它们默默地站直了。活力正从它们的身体里迅速溃退,它们早该安眠,此时永久的沉睡忽然到来。所有的丧尸不约而同看向天空中的某个方向,那里乌云密布,看不见星辰。即便是晴朗的天气,那里也空无一物,因为那颗星辰本来就没有一丝光芒。
它们沉默地注视着,像是一场神圣的祷告。这些嗜血的复生者此刻变得出奇的庄严肃穆。
而后它们倒了下去,一排排一片片地倒了下去,就像是砍草。收割这些死者的,是看不见的手。丧尸们的身体迅速地干瘪下去,原本鼓胀在血管里的血回到了心脏,心脏却再不搏动,于是鲜血在那里渐渐地干涸,凝固变硬。
一个军士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切,大着胆子上去以刀刺入丧尸的背心。
他狂喜地抛去武器,挥舞手臂:“胜了!胜了!它们全完了!”
海潮似的欢呼声响彻了殇阳关。
此时城关南北两面的大军都听见了震天的欢呼,原本是敌军,却都是如释重负。
离国雷骑军左都统谢玄微微摇了摇头:“怪力乱神的东西,毕竟不如刀剑可靠,乡下诸侯,也有乡下诸侯的处世学问。诸营后退三百步,解除进击预备,安置防御阵形。”
而同是姓谢,在殇阳关北面,羽林天军的将军谢诚扫视了一眼自己两翼惴惴不安的弩手们,挥了挥手:“结束了,各个军团后退。”
他最后一个撤离前方阵地,撤离前他回望一眼远处依稀闪着火光的殇阳关,唇边带起一丝淡淡的笑:“将军,果然不愧是这一代天驱中最强的人。希望你平安无事。”
他又抬头仰望天空:“项兄弟,多谢你的援手,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大概你又在逃亡了吧?祝你一切安好……活到天下大同的一日。”
十五
雨中。
殇阳关沉重的城门吱呀一声洞开,一骑黑马一骑白马并辔而出,白毅和息衍各持火把,没有带随从。几乎就在同时,对面离国大阵裂开一道缝隙,谢玄也是匹马出阵,连头盔也不戴,一头束起的黑发迎风飞扬。三匹马都是极通人性的良驹,避开满地的尸骨,慢慢靠近。战场上散发着尸体腐烂的浓重臭味,开始腐朽的铠甲下露出森森白骨,战死者的长矛插在土地里,像是一片稀疏而歪斜的树林。
最后三人终于在战场中间相遇,隔着十几步,各自以军礼问候。
“听说谢将军马上就要回师了?”息衍在这样的空气里还能含笑。
谢玄也笑笑,捂着鼻子:“是,今夜连夜拔营撤退。国师的圈套终于还是没有奏效,我们再战一场,最后也不过是两败俱伤。”
“谢将军是坦荡君子。”息衍称赞。
“不敢当这个夸奖。说起来我们这些从军的人,也不免为神术的力量所诱惑。我本不相信世间有什么术法可以以一人之力抗衡大军,可是听说了这个计划,心底也暗暗有点期待,若能在这里消灭白将军和息将军,我国一统东陆的道路便被荡平了。”谢玄说。
他停了一会儿,自嘲般地笑笑:“不过,果然还是不行啊。”
三个人说到这里,都有些语塞,息衍张了张嘴,竟也接不下去。于是各自躬身行礼,把目光转向四周,夜幕下,火把照亮的,无处不是尸骨。
“王爷留了命令,若是国师的战略不能生效,我军将抛却全部辎重,立即回撤。我留下的帐篷内有粮食和药材,请将军随意取用。”最后还是谢玄打破了沉默。
“拜领了。”息衍躬手拱手,“不过我一直有个疑问,既然是剿灭我们的战略,为何离公殿下急着赶回离国,只留下谢将军身处危地作战呢?是离公觉得我们还是比不上国内的动乱重要,或者离公自己也并不相信神术?”
“这个谢玄倒不好说了,王爷只是下令,并没有说为什么。”谢玄说到这里,笑了笑,“不过我私底下猜测,王爷没有亲自督战,有个原因是要赶在九月初七回到九原。”
“九月初七?”息衍诧异。
“是赶夫人三十八岁的生日。王爷和夫人,也有很多年没见了。”
“哦,”息衍沉默了一下,似乎想起了什么,“是那个叫做秋络的公主,很多年了啊……”
谢玄点头:“夫人闺名,不敢擅称。”
白毅一直没有说话,此时低声说:“还是不要在尸阵中叙旧了吧,这里满地的尸骸,都曾奉着我们的军令厮杀。我们现在倒像是说得投机,这些人若还活着,听到了,又会如何想?请谢将军安心退兵,白毅绝不追赶。我这一阵败在离公手下,亲眼见识了离公的魄力,请代我传话,说我敬佩离公。”
“白将军说得有理,那么白将军要带的话,只是‘敬佩离公’四字么?”谢玄问。
“是。”
“谢玄记得了。其实王爷也有些话可以说给白将军和息将军,他说他在殇阳关下,只看见一个半人。一个是白毅将军,半个是息衍将军。以一个半人阻挡我离国四万赤旅五千雷骑,犹然能够取得这样的战果,将军东陆第一名将,名下不虚。可惜和将军是敌人,不能变成朋友。”谢玄说。
“我只算半个么?”息衍笑笑。
“息将军如果是下定决心要杀王爷,就算一个人。不过……谢玄拜谢息将军放虎归山。”谢玄在马鞍上躬身长拜。
“好!好!”息衍大笑起来。
白毅无声地掉转马头,向殇阳关而去,并没有告别。息衍和谢玄一同看向他的背影,只看见一袭白衣打着火把的人在夜色中孤零零的仿佛一个鬼魂。不约而同的,两个人都长叹了一声,各自拱手告别。谢玄策马飞奔回本阵,息衍转去追向远去的白毅。
十六
“啪”的一声,什么东西碎了。
烛光照在雷碧城的脸上,这个冥想中的老人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落在面前那张小桌上的白瓷瓶上。现在瓷瓶已经碎了,它是自己忽然崩裂的,没有人碰它,也没有一丝风。瓷瓶外光润的釉面上原本透出明艳的红色百圾碎花纹来,那些花纹精美而色泽透明,像是从瓶子里面生长出来的。瓶子碎了,红色的液体从里面流淌出来,在小桌上变成越来越大的一滩,似乎渐渐地显现出什么纹路来,然而在烛光下它没能坚持多久,一朵青色的火苗自己就飘起在那滩不知名的液体上,而后液体无声地燃烧起来。片刻,火焰熄灭,桌面上只剩下几片白色碎瓷,瓷面上红色的花纹也消失了,桌面也没有烧灼的痕迹。
门口站着铁铸一般的从者,他脸上覆盖森严的铁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此刻他默默地看着那堆瓷片,肃杀的双眼里隐约有一丝悲恸。
“你的哥哥已经永远离开了我们,”雷碧城低声说,“大概是未能完成任务吧,毕竟是面对曾是天驱武士的素月墨羽,他们懂得对付我们的办法。你哥哥还是太年轻了,是我的骄傲,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