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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由别的次元上来的。”我说。
“噢!”两个一同显出惊讶的意思:“我们久想和别的次元交通,可是总没有办到。我们太荣幸了!遇见外次元上的人!”两个一同立起来,似乎对我表示敬意。
我觉得我是又入了“人”的社会,心中可是因此似乎有些难过,一句客气话也没说出来。
他们又坐下了,问了我许多关于原先世界上的事。我爱这两个人。他们的话语是简单清楚,没有多少客气的字眼,同时处处不失朋友间的敬意,“恰当”是最好的形容字。恰当的话设若必须出于清楚的思路,这两个人的智力要比蓝蓝——更不用提其余的妖人——强着多少倍。
他们的国——光国,他们告诉我,是离此地有七天的路程。他们的职业和我的一样,为妖国地主保护迷林。
在我问了他们一些光国的事以后,他们说:“外次元先生,”(他们这样称呼我似乎是带着十二分的敬意),那个胖子说:“我们来有两个目的:第一是请你上我们那里去住,第二是来抢这些迷叶。”
第二个目的吓了我一跳。
“你向外次元先生解说第二个问题。”胖子向瘦子说:“因为他似乎还不明白咱们的意思。”
“外次元先生,”瘦子笑着说:“恐怕我们把你吓住了吧?请先放心,我们决不用武力,我们是来与你商议。蓝蓝的迷叶托付在你手里,你忠心给他看守着呢,蓝蓝并不分外的感激你;你把它们没收了呢,蓝蓝也不恨你;这妖国的人,你要知道,是另有一种处世的方法的。”
“你们都是妖人!”我心里说。
他好像猜透我心中的话,他又笑了:“是的,我们的祖先都是妖,正如——”
“我的祖先是动物猴子。”我也笑了。
“是的,咱们都是会出坏主意的物种,因为咱们的祖先就不高明。”
他看了看我,大概承认我的样子确像猴子,然后他说:“我们还说蓝蓝的事吧。你忠心替他看着迷叶,他并不感激你。反之,你把这一半没收了,他便可以到处声张他被窃了,因而提高他的货价。富人被抢,穷人受罚,蓝蓝永不会吃亏。”
“但是,那是蓝蓝的事;我既受了他的嘱托,就不应骗他;他的为人如何是一回事,我的良心又是一回事。”我告诉他们。
“是的,外次元先生。我们在我们的国里也是跟你一样的看事,不过,在这妖国里,我们忠诚,他们狡诈,似乎不很公平。老实的讲,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一国存在,是这个世界上人类的羞耻。我们根本不拿妖国的人当人待。”
“因此我们就应该更忠诚正直;他们不是人,我们还要是人。”我很坚决的说。
那个胖子接了过去:“是的,外次元先生。我们不是一定要叫你违背着良心作事。我们的来意是给你个警告,别吃了亏。我们外国人应当彼此照应。”
“原谅我,”我问:“妖国的所以这样贫弱是否因为外国的联合起来与他为难呢?”
“有那么一点。但是,在这个世界上,武力缺乏永远不是使国际地位失落的原因。国民失了人格,国便慢慢失了国格。没有人愿与没国格的国合作的。我们承认别国有许多对妖国不讲理的地方,但是,谁肯因为替没有国格的国说话而伤了同等国家的和气呢?这个世界上还有许多贫弱国家,他们并不因为贫弱而失去国际地位。国弱是有多种原因的,天灾,地势都足以使国家贫弱;但是,没有人格是由人们自己造成的,因此而衰弱是惹不起别人的同情的。以蓝蓝说吧,你是由外次元上来的客人,你并不是他的奴隶,他可曾请你到他家中休息一刻?他可曾问你吃饭不吃?他只叫你看着迷叶!我不是挑拨你,以便使你抢劫他,我是要说明我们外国人为什么小看他们。现在要说到第一个问题了。”胖子喘了口气,把话交给瘦子。
“设若明天,你外次元先生,要求在蓝蓝家里住,他决定不收你。为什么?以后你自己会知道。我们只说我们的来意:此地的外国人另住在一个地方,在这城的西边。凡是外国人都住在那里,不分国界,好象是个大家庭似的。现在我们两个担任招待的职务,知道那个地方的,由我们两个招待,不知道的,由我们通知,我们天天有人在妖城左右看着,以便报告我们。我们为什么组织这个团体呢,因为本地人的污浊的习惯是无法矫正的,他们的饭食和毒药差不多,他们的医生便是——噢,他们就没有医生!此外还有种种原因,现在不用细说,我们的来意完全出于爱护你,这大概你可以相信,外次元先生?”
我相信他们的真诚。我也猜透一点他们没有向我明说的理由。但是我既来到妖城便要先看看妖城。也许先看别的国家是更有益的事;由这两个人我就看出来,光国一定比妖国文明的多,可是,看文明的灭亡是不易得的机会。我决不是拿看悲剧的态度来看历史,我心中实在希望我对妖城的人有点用处。我不敢说我同情于蓝蓝,但是蓝蓝不足以代表一切的人。
我不疑心这两个外国人的话,但是我必须亲自去看过。
他们两个猜着我的心思,那个胖的说:“我们现在不用决定吧。你不论什么时候愿去找我们,我们总是欢迎你的。从这里一直往西去——顶好是夜间走,不拥挤——走到西头,再走,不大一会儿便会看见我们的住处。再见,外次元先生!”
他们一点不带不喜欢的样子,真诚而能体谅,我真感激他们。
“谢谢你们!”我说:“我一定上你们那里去,不过我先要看看此地的人们。”
“不要随便吃他们的东西!再见!”他们俩一齐说。
不!我不能上外国城去住!妖人并不是不可造就的,看他们多么老实:被兵们当作鼓打,还是笑嘻嘻的;天一黑便去睡觉,连半点声音也没有。这样的人民还不好管理?假如有好的领袖,他们必定是最和平,最守法的公民。
我睡不着了。心中起了许多许多色彩鲜明的图画:妖城改建了,成了一座花园似的城市,音乐,雕刻,读书声,花,鸟,秩序,清洁,美丽……
第十三章 妖国的青年
最后蓝蓝把迷叶全运进去了,的确并没对我说声“谢谢”。
我的住处,他管不着;在他家里住是不行的,不行,一千多个理由不行。最后他说:“和我们一块住,有失你的身分呀!你是外国人,为何不住在外国城去?”他把那两个光国人不肯明说的话说出来了——不要脸的爽直!
我并没动气,还和他细细的说明我要住在妖城的原因。我甚至于暗示出,假如他的家里不方便,我只希望看看他的家中是什么样子,然后我自己会另找住处去。
结果…看看也不行。这个拒绝是预料得到的。在迷林里几个月的工夫,他到底住在哪里?我始终没探问出来;现在迷叶都藏在家里,被我知道了岂不是危险的事。我告诉蓝蓝517Ζ,我要是有意抢劫他的迷叶,昨天晚上就已下手了,何必等他藏好我再多费事。他摇头:他家中有妇女,不便招待男客,这是个极有力的理由。但是,看一看并不能把妇女看掉一块肉呀——噢,我是有点糊涂,那不是蓝蓝的意思。
墙头上露出个老妖头来,一脑袋白毛,妖嘴抽抽着好象个风干的小木瓜。老妖喊起来:“我们不要外国人!不要外国人!不要,不要!”这一定是蓝蓝的爸爸。
我还是没动气,我倒佩服这个干木瓜嘴的老妖,他居然不但不怕,而且敢看不起外国人。这个看不起人也许出于无知,但是据我看,他总比蓝蓝多些人味。
一个青年的妖人把我叫到一旁,蓝蓝乘机会爬上墙去。
青年妖人,这是我最希望见一见的。这个青年是蓝蓝的儿子。
我更欢喜了,我一下子见着了一妖家三辈。木瓜嘴的老妖与蓝蓝,虽然还活着,也许有很大的势力,究竟是过去的人物了;诊断妖国病症的有无起色,青年是脉门。
“你是由远处来的?”小篮(其实他另有名字,我这么叫他,为是省事)问我。
“很远很远!告诉我,那个老年人是不是你的祖父?”我问。
“是。祖父以为一切祸患都是外国人带来的,所以最恨外国人。”
“他也吃迷叶?”
“吃。因为迷叶是自外国传来的,所以他觉得吃迷叶是给外国人丢脸,不算他自己的错处。”
四围的人多了,全瞪着圆眼,张着嘴,看怪物似的看着我。
“我们不能找着清静地方谈一谈?”
“我们走到哪里,他们跟到哪里;就在这里谈吧。他们并不要听我们说什么,只要看看你怎么张嘴,怎么眨眼就够了。”我很喜爱小蓝的爽直。
“好吧。”我也不便一定非找清静地方不可了。“你的父亲呢?”
“父亲是个新人物,至少是二十年前的新人物。二十年前他反对吃迷叶,现在他承袭了祖父的迷林。二十年前他提倡女权,现在他不许你进去,因为家中有妇女。祖父常说,将来我也是那样:少年的脾气喜新好奇,一到中年便回头看祖宗的遗法了。祖父一点外国事不懂,所以拿我们祖先遗传下来的规法当作处世的标准。父亲知道一些外国事,在他年青的时候,他要处处仿效外国人,现在他拿那些知识作为维持自己利益的工具。该用新方法的地方他使用新方法,不似祖父那样固执;但是这不过是处世方法上的运用,不是处世的宗旨的变动,在宗旨上父亲与祖父是完全相同的。”
我的眼闭上了;由这一片话的光亮里我看见一个社会变动的图画的轮廓。这轮廓的四外,也许是一片明霞,但是轮廓的形成线以内确是越来越黑。这团黑气是否再能与那段明霞联合成一片,由阴翳而光明,全看小蓝身上有没有一点有力的光色。我这样想,虽然我并不知道小蓝是何等的人物。
“你也吃迷叶?”我突然的问出来,好似我是抓住迷叶,拿它作一切病患的根源了,我并回答不出为什么这样想的理由。
“我也吃。”小蓝回答。
我心眼中的那张图画完全黑了,连半点光明也没有了。
“为什么?”我太不客气了——“请原谅我的这样爽直!”
“不吃它,我无法抵抗一切!”
“吃它便能敷衍一切?”
小蓝老大半天没言语。
“敷衍,是的!我到过外国,我明白一点世界大势。但是在不想解决任何的问题的民众中,敷衍;不敷衍怎能活着呢?”小蓝似笑非笑的说。
“个人的努力?”
“没用!这样多糊涂,老实,愚笨,可怜,贫苦,随遇而安,快活的民众;这么多只拿棍子,只抢迷叶与妇女的兵;这么多聪明,自私,近视,无耻,为自己有计划,对社会不关心的政客;个人的努力?自己的脑袋到底比别人的更值得关切一些!”
“多数的青年都这么思想吗?”我问。
“什么?青年?我们妖国里就没有青年!我们这里只有年纪的分别,设若年纪小些的就算青年,由这样青年变成的老人自然是老——”他大概是骂人呢,我记不得那原来的字了。“我们这里年纪小的人,有的脑子比我祖父的还要古老;有的比我父亲的心眼还要狭窄;有的——”
“环境不好也是不可忽略的事实,”我插嘴说:“我们不要太苛了。”
“环境不好是有恶影响的,可是从另一方面说,环境不好也正是使人们能醒悟的;青年总应当有些血性;可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