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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也是风川城唯一的一座洋教堂。她伸展目光,由近而远,在楼与楼的缝隙中搜寻,猛然,她瞥见了一个红色的屋顶,阳光下它显得有点陈旧暗淡。啊,那不就是洋教堂么?只是现在已不是风川城的最高点了,在高楼群中,显得那样瘦弱矮小,像群山中一棵枯萎的小树。呵,离林荫巷已不远了。她的心荡漾起来,少年时的生活如涌动的潮水,在脑海中翻腾,临近解放时那惶乱而又莫名兴奋的日子,使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时光像倒退的车轮,滚回到20世纪40年代末。
那是1949年11月的最后一天。那一天,风川城下起大雪,夜晚雪下得更大,狂风越过城后面那座高崖,卷着雪片,在小城上空,在老君庙的顶端打着旋儿。由于天气太坏,舒中一家早已就寝了,她躺在床上,不知为什么久久不能入睡,共产党要打来了,社会上谣传,解放军是洪水猛兽等等,她并不相信,因为在学校里同学们秘密谈论,中国共产党领导的解放区如何好,干部廉洁为人民,解放军官兵平等,没有剥削,没有压迫,更没有抽大烟,卖淫嫖娼,比较眼下还在国民党统治下的风川城,那真是一个崭新的天地。大家还在暗地里哼唱着共产党的歌:“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这些说法,这些歌怎么传进学校的,她不知道。她只觉得特别新鲜,不但没有害怕,反而希望如有些人说的洪水猛兽般的解放军早一点来,能够去看一看解放区的天到底有多么蓝,多么明媚。她不想和父亲一起逃离风川城,甚至和应敏、赵芳几个小朋友商量过,大人们要叫她们离开风川,她们就躲起来。
的风越来越大了,带着呼啸,发出怒吼,雪花中,似乎还夹着冰弹子,狂风扫过,屋顶立时响起七零八落的噼啪声。
大约是室内室外的反差太大,这种气候是很能催人入眠的,渐渐,她迷迷糊糊起来,似乎还做了个什么梦,梦见她穿上了军装,这军装有些奇特,和国民党的军服完全不一样,腰上扎一根皮带,挺精神的……
突然,肩头被一阵猛摇,她从梦中醒来,听到了一阵噼噼啪啪的响声。
她一惊坐起来:“枪声,在打枪!”摇她的是父亲舒公韬,脸上现出一副苦相:“啥枪声啊,这是鞭炮声,是有些人在大十字口欢迎共产党的军队啦。”
“共产党的军队?!解放军已经到风川了?”
舒公韬无可奈何地说:“嗨,这些兵怎么会这样快就来了,昨天还听说在湖南的桃源,就像突然间从地下冒出来似的。”
说着,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舒中弄不清自己是兴奋还是惊奇,蹦下床来,匆匆穿上衣服,头不梳脸不洗,也不管父亲此时此刻是什么心情,冲出门去。父亲在身后追她,喊她,她全然不知。
雪已经停了。屋顶,树冠,街面,这儿那里,凡是裸露的高处,都披上了银装。时刚黎明,大地还笼罩在暗黑之中,但东方天际,却已现出鱼肚白,衬着夜暗,更显得晶莹明净。
她出了家门,爆竹声变得有些震耳了,大十字口方向上空,红光灿烂,就像火烧天般,隐约还听到一阵阵锣鼓声和人的欢呼声,她的心狂跳了,一种莫名的冲动,使得她拔腿就朝热闹的地方跑去。
大十字口,人山人海,街两旁站满了闻声赶来看热闹的人,许多人和她一样,头未梳脸未洗,有的还睡眼惺忪;街的中间,正雄赳赳地走着成三列纵队的军人。队伍很长,前不见头,后不见尾。队伍以连为建制,每个连一架“马克辛”重机枪领头,枪由三人高高地抬在肩头,后面跟着一队扛弹药箱的,再后面是轻机枪,轻机枪后面是上了刺刀的步枪,枪都扛在肩头,步伐整齐,神采飞扬,一副胜利之师的姿态。这些军人,她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头上戴着有“八一”二字的红五角星帽,胸前佩着标有“中国人民解放军”字样的胸章。显然,这就是传说中的解放军了,他们正在举行入城式。大十字街口的两边,摆着茶水桌子,有不少本地人在向行进中的部队送茶水,还有两队也是本地人组织的秧歌队、腰鼓队,边跳边唱:
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
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啊呀,这就叫解放了?!改朝换代从今就开始了么?国民党独裁结束,共产党政权开始!她不明白,那些欢迎的人群是怎么做好准备工作的?那些唱歌跳舞的人,是多久学会跳这种舞,唱这种歌的?歌声说不上优美,舞姿也不柔和,但却那样雄壮有力。
有一个穿长袍的年轻人站到一张茶水桌上,手里拿着一个马口铁喇叭筒,领头高呼:“热烈欢迎中国人民解放军解放风川。”
跳秧歌舞、打腰鼓的立即跟着呼喊:
“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
啊,中华人民共和国!这是中国新的名称么?多新鲜、多好听!
街两边的人有的也跟着举手呼喊起来。
她猛然一震,这个带领呼口号的人多面熟!啊呀,认出来了,这不是她们学校教语文课的李老师么!原来他是共产党。
李老师呼罢口号,又领头唱歌:
“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
人们跟着唱起来,不但跳舞打腰鼓的那些本地人唱,行走着的解放军也唱起来,街两边的人群中也有人在跟着唱。歌声洪亮、明快,和鞭炮声口号声汇在一起,响彻了风川城,像一股洪流,由天而来,奔涌着咆哮着。共产党,新中国,好新鲜的名词,她从来没感到有什么能像她们那样具有吸引力。她用力向大十字口方向挤,而且情不自禁地跟着众人哼唱起来,歌词她不知道,但曲调却十分上口,她从小乐感就极好,随着众人,就像哼一首十分熟悉的歌。
看热闹的人,热烈议论的声音,不停地灌进她的耳里。
“嗨,国民党那些兵,一枪没放就跑了。”
“他们没估计到解放军来得这样快。”
“喂,你们看那个人,昨天还在东门口修皮鞋,现在听说要做风川的专员了。”
她忙调头看看说话的人。见这人手指着大十字口,她顺着他指的方向寻去,见一个穿着老式棉袄的中年人,领着一个身材魁梧,黑脸膛的军人走到李老师跟前说着什么。
“这个黑脸膛的兵,听说是个大官。”有人说。
“他是个师长。”有人接过话头,显示自己知道得多,“现在是我们风川的军管会主任啦。”
其实,此人说的也不全对,在以后的日子里,舒中了解到他不是师长,而是师政委,还兼任着军大分校的校长兼政委,他,在她的一生中,将起着重要的作用,他就是李陵。
“解放区的天”唱完了,部队整齐有力地吼出“一、二、三、四”,此时从队列中走出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军人,他一双剑眉,明目皓齿,军装虽然旧,但却穿戴得整整齐齐,腰上扎着插满子弹的皮带,挎着支加拿大手枪。英俊威武又带着文人气息,他的出现,街沿边的人群又发出一阵猜测,营长?不,可能是团长?
青年军人合着部队行进步伐,发出一声清亮的领唱:“向前,向前,向前,我们的队伍向太阳……预备唱!”
部队立刻齐声合唱起来。
使舒中吃惊的是,他不但英俊漂亮,而且歌声竟然那样悦耳,想不到解放军里还有这样的人。她的目光止不住紧紧地追随着他,像铁被磁石吸引过去一样,此刻她还不知道他叫袁剑雄,更想不到他后来竟成为她终身情感的依托。
为了多看看他,她用力地向前挤,突然胳膊被人抓着,调头一看,是应敏和赵芳。
““嗨,你往前窜干什么,要跟着解放军走呀?”
她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兴奋:“你们也来了?”
应敏说:“我们怎么会不来,现在谁能在家里呆得住?!
赵芳说:“我们来迎接解放,迎接新中国!”
“啊,迎接解放,迎接新中国!”舒中觉得这些话听起来是那样的鼓舞人。
应敏说:“走,我们回学校去看看。”
舒中热烈拥护:“对,该回学校去,说不定学校比这里更热闹哩!”
5
学校里灯火通明,刚一踏进校门,就感到一股沸腾的热浪迎面扑来,同学们差不多都到学校来了,三个人一堆,五个人一群,在教室里,在操场上,这儿那里,热烈地谈论着一夜来各自的见闻。此时,舒中才知道,她见到解放军的时间,大大落后了,有的同学昨夜就根本没睡觉,亲眼见到一队解放军像天兵似的从后山的高岩处突如其来冲进城里,此时那些国民党的兵还在睡大觉哩。许多人逃走时,不但武器没有拿,连衣服也顾不上穿,有几个同学还在城西的工事里捡来几支步枪向人们展示。
一切都变了,尽管学校里房屋还是那些房屋,操场还是那个操场,但一种改朝换代的新鲜感,却让人不容置疑。三个姑娘在学校里东窜西窜,这里听听,那儿看看,最后来到了后操场,发现一群同学正跟着一个人学跳秧歌,这个人她们很熟悉,不正是学校传达室的教工么。原来,他也是共产党。她们立刻走人人群也跟着学跳起来,大甩着手,大跨着脚,腰身摆来扭去,真有一种自由解放之感,兴奋极了!
学校的钟声响起,有人在四处呼唤着:“同学们,到大操场集合!”
天已大亮。操场上人头攒动,校长和教导主任站在台上。
往常,学生们对这两个人是十分害怕的,他们总是板着脸,从没见露过笑容,今天,他们两人的态度一反往常,笑容可掬,教导主任还露出了洁白的牙齿,他等人到得差不多了,用他洪亮的声音大声说:“请同学们按班级站好队。”
嘈杂的操场立刻静下来,人们很快按班级站成了方队。
校长开始发话了。他看起来显得很兴奋,其实很勉强:
“同学们,我郑重宣布风川城解放了!从今日起,我们便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现在,请风川市军管会的宣传部部长和新派到我校的军代表与大家见面。欢迎!”
全场热烈鼓起掌来。
此时,由台下走上来两个人,第一个大家太熟悉了,是教语文的李老师,他不但是共产党,还是共产党官员。掌声更加热烈,人们也骚动起来;第二个是位年轻英俊的解放军。舒中眼睛一下亮了,啊呀,这不是那个在大十字口领着解放军唱歌的军人么!他到学校来了!不知为什么,她的心跳竟然加速,脸上泛起微红。
台上李老师讲话了:“同学们,其实不用介绍大家都认识我,今后,还是叫我李老师吧,或者叫李同志,在共产党、革命队伍里面,只有革命的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每个革命者,不管他职务多高,都是人民的勤务员。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对于各级干部,我们都不以职务相称,统统都叫同志。”
干部、勤务员、平等、同志,啊!一个又一个的新鲜名词,一句又一句振奋人心的话,对于年轻的学生们来说,这不正是他们所追求的所希冀的么!原来共产党、新生的共和国是这样的党,这样的国家,大家的眼睛亮了。
李老师继续说:“同学们,同志们,现在我来给大家介绍军代表袁剑雄同志。”
他叫袁剑雄。舒中立刻记住了他的名字。
“他参加革命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