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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听到舒中的谈话,腰不由得直了直。显然,他有点惊奇,一个市的市委书记向他认错,而且那么坦诚。对人的判断,有时需要长时间的考验,有时仅几句话几个动作,也能感觉出这个人的基本素质来。他一时没有说话,也不知该说什么,想多听听这位书记的话。
舒中没有往下说,她等待他的发怒,听听他的指责。屋里静极了,气氛似乎有点紧张。
舒中实在熬不住,又开口了:“你有什么意见,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
卫民仍没有回答,他显然还在等她说话。
舒中只好再说:“我到你们龙滚沟去看了一天。”
听说她去了龙滚沟,他的腰又直了直,把耳朵侧向她说话的方向。
舒中说:“你的五层发展计划很好。作为市委书记,作为我个人,我要感谢你,谢谢你历经千难万苦,带领龙滚沟群众丢掉贫困走向富裕;谢谢你给风川市的农村树立了一个好榜样。”
卫民显得有些振奋了。也许,在他看来,舒中刚才说的话,使他看到了希望。不是因为她的表扬,而是她的观念。他终于开口说话了:“我有个要求。”
林耀辉说:“好,提出来吧,只要合情合理我们会考虑的,你要求赔多少?”
卫民愣了一下,说:“赔?不!”他心里不平静了,脸上的肌肉在微微颤动着,心潮如巨浪,共和国大地上的风风雨雨重又显现在他的心头。他有些激动地说,“不,我不要赔偿,我的要求是希望新的市领导支持我们龙滚沟的发展。”
舒中说:“龙滚沟的下一步是不是想和黄石村联合?”
卫民高兴地说:“对,是呀,书记刚来风川就知道了?”
舒中说:“我是从你们龙翔公司总经理张桂香那里知道的。”
林耀辉关心地说:“黄石村可是个穷得叮当响的穷村,不怕他们拖累了你们。”
卫民坦然地说:“正因为他们穷,我们才要联合他们。我虽然是个农民,但我还是一个共产党员,共产党的宗旨不是只让一个人富,而是要共同富裕,如果共和国是穷困的,我龙滚沟就是穿綾罗绸缎,天天吃鱼翅海参也不幸福,我们当初发展龙滚沟时,就想到今天这一步了。”
林耀辉简直睁大了眼睛,他没有想到他曾痛恨的这个暴发户竟是这样一个人。
卫民估摸着舒中的方向把脸对着她:“花岗石的矿床基本摸清了,它不仅延展到龙滚沟和黄石村,周围的好几个村都牵连到了,如果有足够的资金,有政府牵头,可以办一个相当大的花岗石厂,这不仅可以带动几个村的经济发展,而且将会成为全市的利税大户,对风川的经济发展也有作用的。”舒中连连点头说:“你这个计划非常好,我也在龙滚沟见到你请的李兴志工程师了,我个人完全支持你。过两天,我打算专门为此召开一次市委市府和有关专家的联席会议,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卫民振奋了,连连说:“好,好!”激动得脸上发光。少顷他又说:“我还有个要求。”
林耀辉爽快地抢着回答:“说吧。”
卫民说:“黄石村有个村民叫石翠花,她有个品学兼优的儿子,以优良成绩考上了大学……”
林耀辉说:“这事我知道。”
舒中说:“我也知道,严格讲,不能算绑架。”
林耀辉说:“我们调查过,也认为这孩子做了点糊涂事不构成犯罪,加强教育就可以了。可黄家兴不服,利用他和金威公司的关系,不知从何渠道通到上面,由上面来人将那个学生抓走了。”
卫民说:“所以我要求将他放出来。两位领导,我们大山沟里出一个人材不容易,能考上大学的更是寥若晨星。我们已经计划好了,由我们村供他上大学,一切费用全包。”
舒中高兴地说:“好呀,林检察长,你看咋办?”
林耀辉激动地说:“我来办这件事,一定要让这孩子出来!”
卫民高兴得有点手舞足蹈,连连说:“好,好,谢谢。”原来他也不是一个总板着脸的人,他高兴的时候竟然变得像年轻人似的。他站起来,精神饱满地说:“我可以走了吗?”声音相当洪亮,那一举一动,倒有点像个军人。
舒中还来不及回答,门外却响起清脆的呼唤声:“舒阿姨。”随着声音张桂香走进传讯室来,神采飞扬。虽然衣着和昨日差不多,只是上身换了件薄羊毛衫,却十分光彩照人了,连舒中都很羡慕。
“卫民叔叔,我们走吧,我开车送你回龙滚沟。”张桂香扶着他,拉出他的手,先和林耀辉握,再和舒中握。舒中有力地握着他的手说:“我再次感谢你为龙滚沟办了大好事。”
张桂香在一旁激动地说:“卫民叔叔,舒阿姨对我们龙滚沟的感情非常深,解放初期她曾经参加征粮队在龙滚沟战斗过。”
卫民不知为什么,猛然抖了一下,像怕烫着似的,甩开舒中的手,转身对着张桂香说:“我们走吧!”声音竟然有些颤抖,双手互相用劲猛捏关节,捏得“啪啪”地响。
舒中被他突然的变化惊得有点发呆,望着他那双狠捏着关节的手,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撞击着她,像梦幻似的,她似乎一下跳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多熟悉的动作,在哪里见过?
仿佛是父亲爱做这个动作?不,是兄弟?不,是战友?啊,想起来了,是与她很亲很亲的人!是她朝思暮想的人!这个习惯动作不就是袁剑雄的么!在特别激动的时候,他就爱狠捏手指关节,最令她终身难忘的那次捏手指关节,是他们被围困在罗章华的碉楼里,匪徒把张大勇押到碉楼前逼迫他向碉楼内的征粮队劝降……当袁剑雄听到张大勇被匪徒砍死时,就是这样狠捏着指关节的。难道他……不,不可能啊,袁剑雄怎么能活下来?他的尸骨已埋在了龙滚沟,他的名字已刻在烈士碑上,不是他?但在她这一生中再也没有见过第二个人有此习惯动作。那他又会是谁呢?
激烈的情感冲撞,使她感到有点头脑晕眩,不禁向卫民跨进一步,死死盯着那张植过皮的脸,这张脸却又是那样的陌生,她克制住情绪,控制着声音问:“你到底是谁?”卫民有点紧张地说:“我是卫民。”说罢,转身快步向外走去,张桂香怕他摔倒,连忙撵上去扶他。
舒中的情绪失去了控制,近乎发狂地高叫了一声:“袁剑雄!”
卫民打了个寒颤,更加快了脚步逃也似地走了。
林耀辉感到舒中的情绪有点莫名其妙,问:“你怎么啦?”
舒中长长吐了口气,突然间,她感到四肢粑软,无力地坐在刚才卫民坐过的床边上。
24
锦绣制衣厂是个有八百人的中型企业,主要生产劳保服装,有时还生产军用服装,由于沾了点军队的边,还特地取了个代号508厂,也就是属于保密厂矿。在计划经济时代,生产、销售都不用发愁,任务由上级下达,原材料由相关单位调拨,产品根本不用操心,到时收货单位派汽车来拉走就了结了。当改革开放的洪流涌动在全国各地的时候,锦绣制衣厂陷入了灭顶之灾。作为一厂之长的杨大海,在这股洪流中,他简直昏头转向,不知所措,什么是经济规律,什么是市场,什么是竞争等等等,他一概不明白。市场千变万化,特别是服装,一年一个样式,一年一种颜色,就是劳保服装也五彩缤纷,他这个根本不懂服装的厂长,在市场竞争中哪有立脚之地?
锦绣制衣厂年年亏,负债累累,到了最后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了。面对着这种状况,杨大海除了对改革开放抵触,咒骂那些与他竞争的对手外,剩下的就是束手无策。
就在锦绣制衣厂面临倒闭的时候,厂设计室的技术员赵芳设计出一种式样别致的男女风衣。她对服装有一种独特的敏锐观察力,还在上学时,对服装就有特殊爱好。她常躲在厅堂的角落里细细观察客人的服装,偷偷地绘画下来。由服装而喜爱美术,由美术而喜爱歌舞。本来考军大时,她的愿望是读艺术系,不巧军大分校没有这个系,她才学了卫生。但对服装的爱好一点未减,分配到陆军医院后,她嫌军衣过于宽大,还自己动手把军衣改得更合自己的身材,不想为此还遭来祸事,反右运动中挨了多张大字报,批评她资产阶级的虚荣心。
好在她没有言论,平常谨小慎微,侥幸过了关。转业回到风川后,听说这里有制衣厂,她特意要求分配到这个厂来。然而指令性的劳保工装,谁敢改变?加之丈夫自杀,低微的工资还要养一个孩子,她心力交瘁,那爱美的心灵,已被浓重的忧愁、凄苦所淹没。
三中全会以后,一股清新的风吹进了风川山区,她首先感到最兴奋的是不再背那个已经背了一三十年的家庭包袱。她也可以像许许多多的人一样堂堂正正,挺着胸脯说:我也是共和国的主人。当社会生活开始变得丰富多采的时候,她那被掩埋了的爱美之心又萌芽滋长。在工厂生产每况愈下的时候,她勇敢地找到了厂长杨大海,提出要改变生产方向,面向市场,她激动地对杨大海说:“我们有这么好的机器,这么多缝纫技术很高的工人,完全可以生产出一批色泽美式样新的服装冲出去,占领市场。”
然而,她的激情不但没有受到鼓励,反而被杨大海狠狠地剋了一顿,“你还是安分一点吧,我们是国营工厂,我们不是资本家办的厂,我们的一切行动都必须服从国家的安排,谁想干啥就干啥,这社会不乱套了。现在而今,谁都想做生意,谁都想发财,一条小蛇总想把象吞下去,就不怕撑死!”他骂得很狠,也许不全对着她,她知道自从实行市场经济以来,他就满腹牢骚。但她不死心,毕竟时代不同,她用不着唯唯诺诺胆小怕事。赵芳潜心于服装的研究,她订了国内外许多与服装有关的杂志,研究了服装的发展趋势和时代潮流,出差时她还主动到省城或其他城市与同行们商讨。她不但研究服装式样还研究市场,五年前,她摸准了来年风衣将走俏,设计出新的风衣款式,找到杨大海要求投产。这次杨大海虽然没像上次那样气大,但却憋死不表态。
赵芳忍无可忍了,一怒之下,直接找到市委书记高泽群,她心横了,如果开除她,她就出去搞个体。
高泽群给予了她极大的支持,亲自到锦绣制衣厂,召集了有各种人员参加的论证会,并外出调查,反映都是良好的。于是高泽群决定:成立了以赵芳为首的锦绣牌风衣生产领导小组,由厂里拨出一半的机器和人力,生产锦绣牌风衣。
锦绣牌风衣在市场上一炮打响,百分之八十的人要求赵芳出任厂长。高泽群很高兴。风川的改革在农村树起了龙滚沟这面旗子,而城内的国营企业正处在困境中,十分需要锦绣制衣厂能走出一条路来。但在改革开放之初,干部人事制度还像一块铁板。任命一个出身不好,又不是党员的人担任县团级厂的厂长没有先例,高泽群只能委她为负责人。负责锦绣厂的经营、生产,原厂长并没有免,但也没有表态他干什么。尽管赵芳只做了负责人,但这对于厂长杨大海却是无法接受的,使他感到寒心,把抗美援朝功臣那个牌牌放在一边不提,仅他当了这十几年厂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高泽群的决定让他反感: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