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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可是,我来到这里之后,一心一意想的就只有回家。”
“……咱可以了解。”
“我有爸妈,还有家和朋友。如果真要问我他们是不是好父母、好朋友,我也不知如何回答,但这不光是他们的责任。因为我是个贫乏的人,只能培养出贫乏的人际关系。可是如果我现在回去,我相信自己可以做得更好。我相信自己可以一切从零开始,在我生长的世界里创造自己的立足之地。对过去那个愚蠢的自己,我真的很后悔,我想在那边重新来过。”
紧握住栏杆的手,有水滴了上去。
“就算不能重来,就算那里已经不是我该存在的世界,我还是很怀念。我连道别的话都没有说。如果我有机会做好心理准备,好好地向大家说再见的话,或许不会如此痛苦吧!但是,我却毫无准备就抛下了一切。”
“……这倒也是。”
“更不用说我到现在为止,始终是为了想回家、一定要回家而拼命,要我死心真的很痛苦……”
“嗯。”
“我知道现在回去的话一定会后悔,可是不回去我也一定会后悔。不论留在那一边,我都会想念另一边。两边我都想拥有,却只能选择一个。”
一个温热的物体轻触她的脸颊,将流下脸颊的东西拭去。
“……乐俊!”
“不要回头。现在有点不太方便。”
她迸出笑声,同时也迸出泪水。
“别笑。没办法嘛,如果是老鼠的样子手就够不到了。”
“……嗯。”
“听好,阳子。不知该选哪一个好的时候,就选择自己应该做的。这种时候,不管选哪一边都会后悔。既然一样会后悔,就选后悔比较轻的吧!”
“嗯。”
“选择应该做的事,没有放弃带来的遗憾至少轻得多。”
“嗯……”
轻轻拍着她面颊的手心好温暖。
“咱很想看看阳子会创造出什么样的国家。”
“……嗯,谢谢你……”
Ⅵ
进攻维龙的那天,借给阳子的坐骑是叫做吉量的生物。吉量是种长了白条纹的红鬃马,金色的眼睛很漂亮。骑马的方法则是从冗佑那儿学来的。
“阳子,你待在关弓也无妨啊!”
延王说道,阳子却不同意。维龙守军有六千多,她明白就算多一匹马也是好的。何况这是有关景麒的事,更是有关庆国的事,阳子怎么能躲起来。
在维持国家有五百年之久的延王和延麒面前,要开口说出“我愿意试试看。”需要极大的勇气。她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不了解,不懂国家的组织、执政的手腕。她知道自己没有当国君的力量。
所以她能做的,就只有硬着头皮试试看。如今有必要打仗,她就去打仗。总之,就从这里开始着手,所以她不能躲在玄英宫里。
除了阳子,还有一个拒绝躲起来的人,就是乐俊。虽然大家拼命要他留在关弓,他却不肯听。于是延麒就叫乐俊帮忙,陪着他出去。麒麟讨厌血,所以不能带他上战场,他就和乐俊一起朝庆国出发,到庆国各地去说服已经投降伪王军的州侯。
※※※
一百二十只动物在云海上奔驰。伪王军有两万多,其中五千集结在征州。延王说,原本单凭一百二十骑并非他们的对手。
“不过目标只有景麒,只要能夺回景麒就能争取时间。如果能让伪王军队怀疑起自己拼命保护的人竟然是伪王,那就更佳了。只要州侯里有三个人可以醒悟,情势就一口气逆转了。”
夺回景麒不过是第一步。
“一百二十骑的胜算如何?”
阳子问,于是延王笑了。
“我自认已集合了一群就算称不上一骑当千,也可算是一骑当十的人。再说云海上方的守备薄弱,因为他们能飞到空中的人有限。他们应该还不晓得景王就在我们阵中才对。为了不要走漏风声,我才会特地去接你。”
她想,所以延王才只身到容昌接她啊!
“这个嘛,也因为我对景王是何方神圣颇感兴趣啦!──我还以为难不成是舒荣到雁国来了。他们应该没料到我们仅仅派出一百二十骑,而且还是从云海上过来。──剩下的就交给景王了。”
“──交给我?”
“如果你能以气势威镇伪王军的话,事情就简单了。应该没有百姓愿意为了伪王而战吧!只要知道你才是如假包换的景王,军队或许还会主动交出景麒。”
我怎么做得到嘛!阳子叹气。
“不用迷惑。你是君王,别忘了这一点。虽然国君不过像个外表神气的仆人,不过可别让百姓们发现这一点啊!你要装出自己最了不起的表情。”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习惯啊!”
阳子再次叹口气。
“有自信或许做得到,但我就是没自信啊!”
“哪儿的话。”
延王笑道。
“你就想,既然是麒麟选的,不满意就叫大家去找麒麟!”
阳子有点吃惊地看着延王。
“这是当名君的秘诀吗?”
“应该是吧!至少我是这样一路做上来的。叫他们有问题就去找延麒,再不满意就要他们自己去做啊!”
“……原来如此,我学起来了。”
※※※
实际上亲眼所见的庆国,比宝剑上的影像还要残破。即使隔着云海透明的水,,都看得出有多荒芜。明明到了应该看见农田结穗的时节,许多田地却像弃耕般闲置着。庐和里都像人死光了似地一片死寂,路上看不到行人踪影。有些地方真的被烧过,只剩下黑黑的烧焦痕迹。
她以为巧国很贫穷了,但庆国的贫穷更胜一级。那些聚集在城墙下的难民身影重叠在眼前,让她胸中好痛。大家一定都很想回家吧?她体会过那种没有遮风挡雨房屋的苦,所以她懂。
越过云海,眼睛注视着地面飞行了半天,阳子一行抵达征州州都维龙。维龙也位在一座山顶突出于云海之上的高山,山顶上的建筑就是州侯的城堡,景麒应该在这座城中的某处。
她远眺州侯城,只见有像鸟一样飞的黑影从城里飞出来,应该是守城的空中骑兵队伍吧!
所谓的战争,就是要杀人。到面前为止她只有人还没杀过,因为她心中一直没有勇气去承担人类的死。在她说要一起来的时候,已经有所觉悟。并不是说为了大义就不再看重人类的生命。她一定会将自己杀的人、杀了多少人牢牢记在心里。她知道,这是自己最大限度所能做的。
“没问题吧?”
延王问道,阳子点点头。
“不要犹豫。我可不愿意在这里失去好不容易才提起干劲的景王啊!”
“我没那么容易死的,因为我绝不轻易死心。”
阳子回答完,延王满脸讶异。然后他眼神露出笑意。
向着疾奔过来的骑兵,阳子宝剑出鞘。吉量毫不迟疑地奔向天空。阳子朝着城中飞出来的骑兵群冲进去。
Ⅶ
──城中深处,被囚禁在重重保护网内侧房间里的,是一只动物。
“……麒麟。”
这就是麒麟吗?
黄色毛皮的独角兽。他并非是鹿,纤细的脚上铐着铁锁。麒麟用深色的眼睛望着阳子。走到他身边时,他便用带点圆形的鼻尖去碰阳子的手臂。
“……景麒?”
他听到了,于是直勾勾地看着阳子。接着他四肢一弯,身体趴在阳子脚边。
弯腰伸手去摸他,他也不逃。摸摸他金色的鬃毛,他则闭上眼睛。
──这就是我的半身吗?
把阳子丢进这个命运、另一个世界里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动物。
“终于找到你了。”
阳子说道,麒麟的下巴靠向阳子的膝盖,像在点头致意似地摩擦了好几次。
再次抚摸一下鬃毛,脚边响起坚硬的声音。是扣住动物的锁发出的。
“等等,我马上放开你。”
阳子站起来面对锁,用剑的尖端从锁的正上方刺进去砍断。麒麟站起来,动作感觉不到体重。接着他不停地用头摩擦阳子的手。正确地说,是用角。
“……怎么了?”
阳子看着角,发现上面有些奇怪的花纹,大概手掌那么长的红褐色文字,很像是干掉的血的颜色。
“这要吗?怎么了?”
麒麟还是用角摩擦着,焦急的模样让阳子觉得不对劲。半兽乐俊会说话,在这个连妖怪都会说话的地方,身为最高等灵兽的麒麟不可能不会讲话啊?
对了,宝剑的幻象里不是有说过,“角被封印不能变成人形,也不能说话”。
轻轻摩擦角,麒麟就变得很安静。她用衣服下摆使劲地擦,却只掉了一点点,然后就没用了。她不解地仔细一看,发现细小的文字是刻在角上的。
阳子心想这东西对伤痕或许有用,于是把明珠从怀里掏出来,一边轻轻碰着一边去擦,痕迹明显地越变越浅。她重复了好几遍,痕迹变得很淡了,这时手臂之间突然响起声音。
“谢谢。”
那是个怀念的声音。
“……景麒?”
麒麟微微眯起眼睛抬头看着阳子。
“感激不尽。有劳您了,尚祈见谅。”
阳子微笑。她难以忘怀那毫不谦虚的语气。
“只有您一个人吗?”
“延王帮我的。雁国王师正在外面抵挡伪王部队。”
“原来如此。”
点点头后,麒麟厉声叫道。
“骠骑、绒朔。”
仿佛自墙壁中滑了出来,两头野兽现身。
“在。”
“前去襄助延王。”
深深行个礼后,两头野兽消失了。
“你没事吧?”
“当然。”
麒麟对她点头。她觉得那傲慢的声调很有趣。
“角被封印,使令也就被封印吗?”
麒麟不是很高兴地低声嘟哝着。
“看来您学了不少……所言正是。很抱歉给您带来不便。”
“冗佑并没有被封印,所以对我没有影响。芥瑚和班渠呢?”
“都在。要召唤它们吗?”
“不用了。大家都平安就好,有空的时候再见面吧!”
“是。”
“啊,对了,有件事想拜托你。”
“请吩咐。”
“希望你解除对冗佑的命令。虽然我现在还不想要叫它离开。”
麒麟看着阳子,眨了两、三下眼睛。
“您变了。”
“嗯,这要向你道谢,多谢你的宾满。冗佑真的帮了我大忙。我想向它道谢,也有件事想问它。”
“有事要问?”
“对,我想知道冗佑怎么写?”
麒麟睁大眼睛。
“──相当奇怪的问题。”
“会吗?可是我总觉得好像不知道它的真名一样,心里很介意。”
阳子说完的时候,手上突然传过一阵抽搐感。
手指若有似无地动起来,在空中描出文字。
──冗佑。
阳子淡淡微笑。
“谢谢你,冗佑。”
──使令侍奉麒麟,也就是侍奉君王,你不需要对我道谢。
阳子笑而不语。望着阳子的麒麟眼睛弯成一条线。
“您真的不一样了。”
“嗯,我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