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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蒙说话的时候,双眼闪亮如星辰,甚至超越了小窗外强烈的光芒,让曹侯看得失神。
这一刻,他突然有种错觉,眼前这个霍蒙根本就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霍蒙,也不是陈道之口中的霍蒙……这个霍蒙是什么人,他在想些什么,根本就没人知道。
自己是不是错了?
自己想方设法要防止他一飞冲天,帮助天一宗谋夺曹都大权,他却一直在想着外面的天地……
良久,曹侯挤出一抹苦笑,点点头,说了句:“霍爱卿的办法不错,就依你吧。”
“谢王上成全。不过,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曹侯一挑眉,脸上又显出狐疑之色。
这个霍蒙还真是让人看不透啊,刚才说了那么多,都没有半点要求,眼下却又开口,是早就想好了价码吗?
想要在自己无计可施的时候……抬价?
“说。”
听出曹侯语气不善,霍蒙心中无奈苦笑,开门见山的说道:“我只想要王上一句话。”
“什么话?”
“我希望曹侯可以保我家人族人安然无恙。”
闻言,曹侯微微皱眉,盯着霍蒙,试探性的问道:“就这些?你就只要求我保住你的家人族人,再没有其他要求了?”
“仅此而已。”
霍蒙这一句说得斩钉截铁,曹侯却还是不大敢相信,“你想出这个流放的计策,就只是为了保护家人族人吗?”
“是,也不是。”
见曹侯都把眉头拧成麻花了,霍蒙淡淡一笑,解释道:“王上,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这个人毛病太多,不是做官的料,当初到曹都求取功名也是为了安身立命,保护我的家人,如今,我既要远行,自然也希望家人都能平安无事……至于其他,不过是我个人的一些想法罢了,与这曹都无关,与王上也无关,所以,王上切莫多虑,只要您能给我一句保证,我说走,就一定会走,绝对不会再让王上为我为难。”
“好,人各有志,今日本侯就向你保证,只要本侯在位一天,你家人族人就不会有半点闪失。”
“多谢王上。”
霍蒙抱拳称谢,曹侯却是一摆手,定定了看了霍蒙一眼,转身就走,临出牢房门前,仿佛还在自言自语。
“让一步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只可惜,之前,我没有懂得这句话的意思。”
哗啦一声,牢房的铁栅再度关上,霍蒙走回草席上,盘膝而坐,缓缓闭上了眼睛。
如此一来,他就能安心的离开曹都了。
无论是处心积虑的曹侯陈道之,还是心急如焚的蒋勤勤霍老爷子,任谁都无法想到,早在被押解回曹都的路上,霍蒙就已经做好了今日的决定。
如果当初不是因为杀了阳城城主陈风笑,不是为了保住药王村,霍蒙便不会勇闯曹都,结识明辉先生、甄仙人、蒋家父女……从而夺下封士大典的头名。
而如果不是一举夺下这个头名,他也就不会站在了曹都的风口浪尖之上,成为曹侯和蒋天正较力的焦点,也就不会被曹都派遣巡边,不会遭遇奴隶商队,更不会见识到张千夫那样的云宗高手……
这一桩一件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关系,实则因因果果环环相扣,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霍蒙套在了其中,渐渐改变了他固守了十几年的想法。
冥冥注定也好,因缘际会也罢,他突然降临在药王村,肩负起了霍家的兴衰荣辱,虽然说不上举步维艰,却也没有一帆风顺过,时至今日,他也算是完成了一半的使命,至少让药王村有了安生立命的资本,从此不用再委曲求全,可以昂首挺胸的过日子。
可是另一半,他却迟迟没有进展。
当年药王孙思邈与苏妲己的恩恩怨怨至今仍旧没有了断,三百年来,霍家隐姓埋名,仍旧艰于子嗣,这是不是说明神女盟一直没有放过霍家,亦或者说,她们一直在等待着什么?
不管她们有什么目的,这件事都与霍蒙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因为药王三宝已经尽数在他手中,如果神女盟真的要动手,他也是唯一的目标。
既然如此,何不化被动为主动,有他自己亲手揭开这个谜团呢?
现在,他已经逐渐掌握了药王诀和药王匕的配合方法,药王匕的威力也必将会越来越大,平心而论,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追赶上当年药王的实力,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是想要试试看,想要体会到那种无以伦比的强大是个什么滋味。
这种对强大力量的热烈追求就如同破土而出的种子似的,每天都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成长,不但催动着他身体里的云力,还在催动着他的心。
这些日子,他坐在囚车里,思量最多的不是别的,正是曾经与龙伯的瞬间较量,还有与张千夫的那一场对决。
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更比一山高。
霍蒙相信,他们绝对不是这个世界里最强大的云修者,但绝对是自己目前无法超越的劲敌。
霍蒙很想打败他们,非常想……不知不觉间,这竟然也变成了霍蒙的一个目标,一个必须做到的事情。
这种看似突如其来,实则必然会出现的求强之心,让霍蒙眼前一亮,心胸豁然开朗,就连这偌大的曹都也变成了棋盘上一个小小的方块。
大周朝有多大?云鼎大陆有多大?
一旦想到了这些,霍蒙便如同一只雏鹰,站在数千丈高的悬崖边上,仰望万里碧空,迫不及待的想要展开羽翼,振翅高飞……
霍蒙也想过,药王村炼药的事情才刚刚稳定,药铺的经营也才上轨道,他自己还有很多炼丹试药的工作没有完成,还有小溪、勤勤……也许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但却是最适合的时候。
曹侯和天一宗之争不是因他而生,却是因他而盛。
只要他在曹都一天,曹侯和天一宗就必定要争出个是非高下,否则绝对不会罢手,这也是霍蒙为何身陷囹圄而不着急的原因之一。
蒋天正不是好惹的,他绝对不会容忍曹都欺负到头顶上,自然就不会看着自己被曹侯拿来当筹码。
今日曹侯能来,就已经证明了霍蒙的猜测是对的。
可是曹侯就一定会善罢甘休吗?
未必。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如此斗下去,对蒋天正和天一宗终究不是好事,霍蒙不想看到那样的结局。
所以,于情于理,霍蒙都觉得,今时今日,他离开曹都才是对所有人而言,最好的选择,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了他自己。
让一步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如今,他只要退一步,便可以使得曹都风平浪静,换来一片海阔天空,何乐而不为?
霍蒙被押解回曹都的第三日,曹侯于早朝时分,宣布了对平远将军鹰扬军统帅霍蒙的裁决——
革职流放驱逐出境。
没有前因后果,也无罪证核查,更无提审问案,年轻的曹侯只用了简简单单八个大字,便将这桩震惊曹赵两国边境搅得曹都风云变幻的离奇大案了结了。
满朝文武吃惊愕然之余,齐声高呼王上圣明,心中却是再清楚不过,这一局,曹侯和蒋天正竟是出乎意料的打成了平手。
血卫没了,霍蒙被流放了,两方面各有损伤算是扯平了,从此楚河汉界分明,曹都又要重新恢复到了原来的模样了。
不过,聪明人还是留了点心眼,三百血卫那是实实在在的化成飞灰了,霍蒙这个大活人可是还活蹦乱跳呢……这其中谁输谁赢,还用得着说吗?
以后,逢年过节大事小情,蒋家的那份礼只能比从前的重上加重了。
陈府门可罗雀,蒋府门庭若市,这便是曹都里今后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特别景观,过往之人无不侧目,将两座府邸之事变成了茶余饭后的有趣谈资。
“好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喝了这杯酒,大家就都回去吧。”
曹都城外十里亭处,人影绰约醇酒飘香,正是众人在为霍蒙送行。
其实霍蒙昨晚已经从大牢里出来了,先是去蒋府见过了蒋家父女、周小溪、霍老爷子,又到人境庐与老魏和小奚奴话别,并将霍老爷子等人的安危托付给老魏,老魏拍着胸脯保证,只要他还有一口气,便不会让人动霍家人一根手指头。
霍蒙离开人境庐的时候,将杜鹃带到了蒋府,蒋勤勤欣然接受了杜鹃,让她放心住下来,和自己家里一样。
另外,蒋勤勤将霍老爷子送的那个红玉镯子还给了霍蒙,霍蒙起初不想收,可是一想到这件事对周小溪的不公平,便也没有拒绝,不过郑重的承诺蒋勤勤,等他回来时,一定送她一件举世无双的东西作为信物,蒋勤勤红着脸说只要他有这句话就足够了。
霍老爷子显然不希望霍蒙远走他乡,却也知道这是不得已的办法,心情很不好,霍蒙聪明的问了一遍家里和药铺的事情,又将一些丹药的配制方法讲给霍老爷子听,两人研究这些的时候,霍老爷子才渐渐露出点笑脸,让霍蒙松了一口气。
将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一番之后,霍蒙就将天亮前所剩的时间全都留给了周小溪,小丫头一进屋就抱着他不撒手,霍蒙亲手为她戴上红玉镯子的时候,更是高兴地又哭又笑,说什么都要跟着霍蒙一起浪迹天涯,死也不要再分开。
闻言软语的哄了好久,霍蒙才说服周小溪留下来替他尽孝道照顾父母和爷爷,只有他们都安好他才能放心,周小溪懂得这是霍蒙对她的信任,也是她唯一能为霍蒙做的事情,便无比郑重的答应下来,躺在霍蒙的怀里,直到天亮。
霍蒙本来要独自上路,可是所有人都不答应,一再要求要为他践行,送他出城。
这个时候,轻装简行的霍蒙站起身来,微微一笑,仰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围坐在亭子里的男女老少都站起身来,却是端着酒杯迟迟不肯喝。
周小溪紧紧攥着酒杯,好像要将之攥出水来,泪珠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滴落在酒杯中,蒋勤勤没有哭,却是盯着酒杯一言不发,好像要将这杯底看穿似的。
霍老爷子叹了口气,没有喝酒却是磕了磕烟斗,抽了一口旱烟,奉命代表曹侯来给霍蒙送行的赵云本来就是个陪客,此时也不便说什么,只是饶有兴趣的端着酒杯,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霍蒙,嘴角噙着那惯有的看好戏的邪笑。
“来来,霍蒙,老叔陪你干了这一杯。”
蒋天正率先打破了僵局,笑盈盈的看着霍蒙,一干而尽。
“老叔,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可不要太多放松啊,有朝一日,我若是回来找你讨教,你可不要输得太惨。”
“哈哈哈,好!你老叔我的本事,你还没见识过呢,就敢跟我叫板了,好好!”
霍蒙笑而不语,一旁的赵云倒是见缝插针,已有所指的说道:“蒋宗主如今大展雄威,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何必自谦?”
“哼,赵先生过奖了,有机会我们也过两招,如何?”
“哎,免了免了。来来,霍蒙我也敬你一杯,祝你此番大展宏图,我就在曹都等着你衣锦还乡了。”
“好,借你吉言。”
就这三两句间,十里亭处又多出几个声音。
蒋勤勤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丝笑意,举杯道:“师兄,保重。”
“嗯。”
霍蒙认真的点点头,千言万语化作一个眼神,蒋勤勤心领神会,喝下了这杯酒。
周小溪见状,也咬牙端起了酒杯,半哭半笑的说了句,“蒙蒙哥,我在这儿等你。”
“好,你替我好好照顾爷爷。”
周小溪用力的点点头,泪珠又洒落酒中,霍老爷子放下烟袋,瞪了一眼霍蒙说道:“我好得很,不用你担心,倒是你自己看好自己,该说的爷爷昨晚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