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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玲珑不为她的怒火所摄,幽幽冉冉,语气平静如一泓无波无澜的湖水,道:“心中有魔,众人皆魔;心中有佛,众人皆佛。我嫌没嫌弃二婶不重要,重要的是二婶嫌不嫌弃自己。”
甄氏的眸光一厉,握着帕子的手有些紧了……
水玲珑又道:“我想告诉二婶的是,我相公将来要世袭王位,要在京城闯出一片天地,很需要安郡王的支持,所以我和相公都非常赞成安郡王和肃成侯府的亲事,安郡王日益强大,将来对相公的用处便越大。我不是那种眼皮子浅见不得兄弟妯娌好过的人,但愿二婶明白我的心意。如果我曾经有什么令二婶误会的地方,请二婶不吝赐教,我也好及时改正。”
甄氏先是一怔,尔后眼珠子动了动,细细打量起水玲珑,似在分辨她话里的真假。
水玲珑问心无愧地迎上了甄氏探究的目光,正色道:“二婶这段日子做的事到底合不合理二婶心里有数,我心里也有数,我忍着二婶并非是怕了二婶,而是不喜欢弄得家宅不宁,传出去有损相公和安郡王的名声。京城这个地方可不是诸葛姓氏一家独大,为官者最忌讳传出内宅丑闻,不齐家何以治天下?二婶在不在意安郡王的前程我不管,但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坏了我相公的仕途!二婶如果执意误会于我,并和我水火不容,我便以今日为期,决不再姑息养奸!”
这话有些夸大其词,以镇北王府的利用价值,哪怕真传出内宅丑闻也影响不到诸葛钰的仕途,但水玲珑不给甄氏一个重大的理由,甄氏难以相信她的决心。
果然,甄氏听完水玲珑言辞凿凿的一番话,脸色就变了,过惯了喀什庆一家独大的日子,她的确不懂京城盘根错节的利害关系,但她联想了一下儿子奔波于各个权贵之间的繁忙样子,又觉得水玲珑的警告不无道理,京城……不好混!
甄氏的眼底渐渐泛起了一层浓浓的疑惑,她晃了晃手里的茶杯,神色凝重地问道:“真不是你走漏了安郡王……的风声?”
“二婶指的是安郡王在喀什庆成过亲的事吗?实不相瞒,这事儿还是我去姚府探望大姐时,大公主告诉我的。”水玲珑神色坦荡地说道。
甄氏大骇:“钰儿……没告诉你?”
水玲珑摇头:“喀什庆的事,相公极少和我谈起。”
“可安平……”欲言又止。
“安平?”水玲珑这回是真的诧异了,安平是诸葛钰留下来协助她的人,如果这事和安平扯上了关系,就难怪甄氏会怀疑到她的头上了。
甄氏把吴夫人在黄记酒楼听到的谣言阐述了一遍:“……吴夫人说是俩年轻人,安平那日也去了黄记酒楼,而且回来时鬼鬼祟祟的,你敢保证不是你指使安平去散播的消息?”
水玲珑的心底泛起惊涛骇浪,连带着面色也变了又变,但很快她压下了所有情绪,挤出一个淡淡的口吻:“能使唤安平的……就只有我一个吗?”
到底是不是安平泄露的消息还不好说,保不准对方只是用了一招障眼法而已。
甄氏不说话了。
水玲珑看着甄氏忽而沉默的样子,眸子微眯了一下,错开视线,似嘲似讥地说道:“还是……二婶你其实猜到了幕后主使是谁,却情愿遂了她的意刁难我,也不想、或者不敢戳破她的阴谋与她对上?”
甄氏的眼神一闪,握着帕子的手捏得指节发白。
水玲珑原本只是随意试探,可瞧甄氏这副遮都遮不住的慌乱神色,她应当是误打误撞猜对了!甄氏也许一开始怀疑的人是她,但想清楚事件的来龙去脉后甄氏未必没怀疑到冷幽茹的头上,只是甄氏自欺欺人不肯直面内心的猜测罢了!
“二婶,我可不是软柿子,谁都可以捏的!”冷声说完,水玲珑倏然站起身,将茶杯搁在桌上,尔后头也不回地甩袖离去。
谁料,刚走到门口,甄氏冲着她的背影,颤声道:“玲珑啊,如果你母妃做了什么……令你难以接受的事,你别怪她,这都是诸葛家欠她的!”
这话听起来和前面好不搭调,但细细品味又何尝不是在告诉她幕后主使是谁?
水玲珑停住叫住,回头望向甄氏,也不点破破,只狐疑地道:“二婶……这话是什么意思?王妃在诸葛家过得不好么?”
甄氏的长睫颤了颤,很是为难的样子:“你想想她为何这么多年都不再有生育……”
水玲珑歪了歪脑袋:“王妃被下了绝子药?”
甄氏失望一叹。
水玲珑继续猜:“生完头胎坏了根本,再也无法受孕?”
甄氏不语。
水玲珑的瞳仁动了动,又道:“是诸葛家做的?”
甄氏撇过脸,怎么可能?诸葛家怎么会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甄氏的表情水玲珑读懂了,王妃没了生养,但不是诸葛家害的,那么,甄氏口中的“诸葛家欠她的”又从何说起?
水玲珑又想到了诸葛琰的死因,难道说诸葛家把药给了诸葛钰便是对不起王妃了?诸葛钰不也是王妃的孩子么?
一念至此,水玲珑的脑海里暮然闪过一个极荒诞的猜测,她再看向甄氏,发现甄氏一脸期盼,似乎在等待她讲出这个猜测,她的眼底划过一丝冷光:“诸葛钰……不是王妃的孩子?”
甄氏的眼神儿一亮,很快又闪过极易察觉的飘忽,她拽紧了帕子,仿佛被说中了心事很无所适从的样子:“这……这……你……不要胡说……”
水玲珑深深地看了甄氏一眼,这个女人远比她想象中的聪明太多!
水玲珑走后,流珠从纱橱后面出来,望了望晃动的珠帘,蹙眉道:“夫人,您可是当着女娲娘娘的神像发过毒誓不说出当年的秘辛的……万一女娲娘娘怪罪下来,您会遭到惩罚的!”
甄氏不复先前的惊慌,一脸泰然自若:“你哪只耳朵听到我说出秘辛了?”
流珠狠狠一怔,对呀,一直都是世子妃在猜,夫人什么话也没说,连点头或摇头都不曾有过!但夫人成功地引导世子妃猜出了当年的真相……
流珠佩服得五体投地,她从前总觉着夫人是个咋咋呼呼的性子,经常得罪人而不自知,今日一看,她方才明白自己小瞧了这位喀什庆史上唯一一个被扶正的姨娘。
甄氏冷笑,没错,她的确怀疑过王妃才是幕后主使,但诚如水玲珑所言,她不想也不敢和王妃对着干,加上自己刺了水玲珑几回,水玲珑都忍气吞声,她便以为水玲珑好欺负,反正装装样子刁难水玲珑,水玲珑又不会少块肉,她就这么继续做了!但现在水玲珑和她摊了牌,她才终于意识到水玲珑并不是一个可以任人揉搓的面团。
她既不敢得罪王妃,又不愿真和水玲珑斗起来,索性把心一横,让水玲珑知晓真相,和王妃斗去!
皓月当空,繁星无数,似银河般的光,若烈日般的辉,灿灿的耀在头顶,水玲珑举眸相望,思绪一点一点飘远。
诸葛钰……竟然不是冷幽茹的孩子!
这么诧异的消息,擂鼓般震撼着她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她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她开始拼命回想各种和诸葛钰有关的事,许多当初匪夷所思的地方而今在脑海里渐渐有了答案。
一连克死三人未婚妻,那些无辜的女子是冷幽茹派人杀的吧,其目的就是要诸葛钰背负克妻之名,直至京城再没谁敢把女儿下嫁于他。
她为何能幸免?她一度认为幕后黑手是镇北王府的某个敌对势力,而对方并不将她这个尚书府的小小庶女放在眼里。
“你是爷的人,谁杀你爷杀他全家!”
其实,保住她这条命的是诸葛钰的这句话。
相亲那天,栗夫人和薛娟应该都是冷幽茹安排的,包括薛娟的前夫也在冷幽茹的算计之内。冷幽茹知道诸葛钰最憎恨抛夫弃子之人,算准他撞破薛娟的秘密之后一定会杀了薛娟。
栗夫人借机除掉一个受宠的姨娘,冷幽茹则令诸葛钰彻底得罪宣国公府。
没想到,前世诸葛钰的牢狱之灾是这么来的……
还有那次去往姚家的途中遭遇的追杀,她之前认为是秦芳仪动的手,现在她却觉着冷幽茹的可能性更大!
冷幽茹被诸葛钰信誓旦旦的威胁唬住了一阵子,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对她的杀心。只是冷幽茹失策了,她非但没死,反而和诸葛钰的感情一日好过一日。既然虐不到诸葛流云的儿子,冷幽茹便转头将利剑对准了诸葛流云的女儿,这才有了冷薇命运的转变。
如果她和前世一样,死拽着玉佩不交给秦芳仪,就不会和诸葛钰议亲,那么,一其他的切也会和前世一样,诸葛流云将死在八年之后,同年,诸葛汐怀孕,诸葛钰直至中年未娶……
因为她选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连带着所有和她有关的人,命运全都发生了转变。
诸葛汐、冷薇、诸葛钰的已经与前世截然不同了,唯一剩下的便是诸葛流云。
曾经她想不通诸葛流云是怎么败给荀枫的,现在答案昭然若揭。
冷幽茹,荀枫,这俩人明显是有勾结的!
就因为冷承坤弄丢了一颗药,诸葛流云把生存的机会给了诸葛钰,痛失爱子的冷幽茹便心生怨恨,开始狠狠地报复他们每一个人!
疯了,这个女人简直疯了!
水玲珑的心底蔓过一层恶寒,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就算无法原谅冷承坤的疏忽和诸葛流云的无情,但诸葛钰和诸葛汐何其无辜?
……
回了墨荷院,枝繁给水玲珑放了洗澡水,水玲珑每个月都会泡几次牛奶浴,今天刚好就是。
多多闻着奶香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伸出毛茸茸的爪子挠着木桶,发出刺耳的声响,以及“呜呜”的欲求不满之音。
它想吃奶!
水玲珑趴在木桶边缘,用指尖蘸了水珠逗弄多多,多多就蹦啊蹦的,却怎么也够不着。
多多委屈了,哼了哼,甩了个大屁股给水玲珑。
“噗嗤——”水玲珑笑出了声,不知怎的,多多这副求不成而撒娇生闷气的模样让她想到了郭焱。
郭焱对云礼和皇家的前程知之甚深,她一度怀疑郭焱也是个重生者,但后来,她否认了这种怀疑,因为前世的郭焱去世时云家并未覆灭,即便郭焱重生,也不可能知晓云家的命运。别告诉她,是另一具魂魄倒退时光,重生在了郭焱身上,这也……太不可能了!
翌日,府里来了位熟人,杜妈妈。
金秋十月,硕果累累,杜妈妈亲自到通县的庄子里采了一车红彤彤的橘子,顺便检查了一下庄子里的账册,老夫人心里念叨水玲珑,便命杜妈妈给水玲珑送一筐新鲜的橘子过来。
水玲珑自打成亲后,服饰打扮都和未出阁时大不相同,今儿她穿一件朱红色束腰罗裙,外衬透明绣雪花纱衣,朦胧中透出一线艳丽的绯色,如晨曦惊了雾霭,层层散开,绚丽的骄阳破云而来。
杜妈妈并未真的抬头看她容颜,却觉着一道清冽又不失厚重的视线落在了自己头上,她几乎是不受控制地福低了身子,声线透出了连自己都未曾料到的虔诚:“奴婢给大姑奶奶请安!”
水玲珑指了指一旁的圆凳:“坐吧。”
“多谢大姑奶奶!”杜妈妈依言坐下,却坐得不甚踏实,一月不见,大姑奶奶似乎又多了几分威严,她不由自主地连呼吸都小心翼翼了起来,准备好的欢庆开场白也变成了十分恭谨的陈述,“老夫人让奴婢给大少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