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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卫公子不妨再仔细想想,你所自诩的正义可真无偏颇。”他一揖身,“贫道不再多留,就此别过。”
言罢,灰袍飘飘,径自下楼离去,只留下卫凌月和燕清淮。
“我哪里错了?我根本没错……”咬着唇低喃几句,卫凌月忿忿抬起脸,“我根本没错!那些人那么贪心,靠着欺骗、昧着良心发财,我将他们用非法手段赚来的钱拿去送给贫苦人家,哪里有错?”
燕清淮叹息着,将一脸无措与不甘的卫凌月拥入怀里,“你的出发点没有错,只是方法错了。”要怪,只能怪没人能在卫凌月身边教导他正确的对错观念。
“我才没有!”埋在他怀里的卫凌月气得大吼,声音中已带着哭音。“我最讨厌那些富商了,他们散播谣言打击我爹,还骗走我爹的钱,害我一辈子都要当个瘸子,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连个亲人也没有……他们没一个是好东西!”
但……自己在某些时候,不也害别人家破人亡?道士说的没错,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善与恶,不过是转念之间。所以,他们伤害别人,自己伤害他们,要到哪一天才能有休止的时候?只是他一直拒绝去想,直到此刻,才不得不面对这个血淋淋的事实。
“嗯,可是……也许你曾误会其中几个人也说不定啊。”轻拍着瘦削单薄的肩,燕清淮低声劝慰。“就拿我来说吧,你一听我是鲁地新崛起的私盐商贾,便一径认定我所有财富皆是不法得来的,但如果你再仔细调查,便会发现根本没有我这号人物……不过,一切都过去了,只要以后别再做那样的事不就好了?”
就像自己在知道卫凌月将赌博赢来的钱全数捐给贫苦人家时,他才知道自己误会对方诈赌的意图。但他始终不认为卫凌月的手段是正确的,更甚者,他也明白了卫凌月终究在有意无意间将过去所受的委屈全发泄在那些不相干人等的身上。
是的,卫凌月的出发点是对的,但手段却错了,甚至在某些时候也扭曲了自己的原意。
埋在燕清淮温暖的怀抱中又哭了一阵,卫凌月忽然低声开口:“喂,丑八怪!”
“嗯?”虽然长相和丑八怪相差有十万八千里之遥,但燕清淮似乎已习惯了这个称谓。
“我告诉你,别以为你说几句安慰的话,我就会原谅你。”搁在自己背脊上拍抚的大手一顿,卫凌月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就算我承认自己在某些时候做错了,可那是对别人,才不是对你。你欠我的可还没还完,知不知道?”
虽觉得伤脑筋,但燕清淮还是长吐一口气,点点头,“我明白。”
知道卫凌月让自己住阁楼,每天亲自送三餐的原因是为了看自己被鬼吓得哇哇乱叫后,燕清淮可不敢再自以为是地认为对方早就气消了。
~~~
卫凌月物尽其用式的报复计划第二步,着重在燕清淮那张好看到天妒人怨的俊脸上。
于是,当云梦楼一开张,全常熟县城的女人全陷入了疯狂。
大家都知道云梦楼有位貌比潘安,俊美无比的跑堂,于是一传十、十传百,每天都有许多姑娘跑到云梦楼用膳,就为了让那名小二亲手为自己端饭送菜。只要能看见他弯起唇对自己笑一笑,就觉这顿饭十足美味。
然而,来云梦楼用膳的可不只有女人,男人们在听见来了位勾走常熟县众多姑娘芳心的小二时,一开始多是抱着怀疑、不屑的态度来到云梦楼,用膳的同时顺便观察敌情。
第一眼看见燕清淮时,他们嫉妒之余又觉得自惭形秽,但在看了第二眼后,随即便为他身上的威仪慑服,再之后,他们则为云梦楼物美价廉又可口无比的酒莱所俘,云梦楼顿时成了常熟县最有名的酒楼。
见状,卫凌月乐得眉开跟笑,要知道这个厨子可是他跑遍大街小巷,最后在一处民居找到的。对方是皇城退休的大厨,他费了好多工夫又缠了好久,他才答应重操旧业。
至于燕清淮,在知道卫凌月要自己用“美色”替云梦楼招徕客人时,只是微拢剑眉,“我可以帮你,也很愿意帮你,但我怕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能有什么麻烦?”卫凌月不以为然,“你以为那些姑娘会为了你而大打出手吗?哼,自恋。”
燕清淮忙松开眉,认真解释:“不是,我不会看那些姑娘一眼的,你放心。”
闻言,卫凌月白皙的脸顿时涨得红通通的。
他竖起眉,口气虽凶恶,却有些结巴:“谁、谁理你看哪个人一眼、瞅哪个人两眼啊!你少在那里乱想,我怎么可能会在意那种事!下回要让我再听见,信不信我拔了你的舌头!”
他那亟欲澄清的模样让燕清淮莞尔,“是我多想了,不过,我身为武林中人,仇家不比你少。我真的怕他们寻到云梦楼来,给你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卫凌月扬高声:“你不是说有麻烦的话你会解决吗?”
“我会解决,但……”
“那就好了。”没让燕清淮说完,卫凌月便走了。
于是,燕清淮成了云梦楼的“红牌”,每天在门口送往迎来,好不辛苦,但在瞧见卫凌月因为高朋满座而开心的笑颜时,他唇畔总会泛起温柔满足的笑。
尤其是入夜时分,他和卫凌月一同在内厅安静地享用晚膳时,他更由衷希望这一刻能一直延续下去,不要休止。因为……他已经许久、许久没尝过这种恬淡的幸福滋味了。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没持续太久,一日,燕清淮照例将厨子做好的饭菜送到各个指定座位,刚将盘子放下,后头一道劲风扑来,他头也不回地扬手接下,正待击出一掌,却在看见来人时一愕。
“曙海?”
那个名唤“曙海”的人只是定定瞅着燕清淮,将他上上下下打量完一遍后,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哇哈哈哈……啊哈哈哈哈……你、你这是什么打扮?哎哟,笑死我了……哈哈哈哈……”
窘迫地看着自己肩上披着的汗巾,还有身上好笑的小二服,燕清淮尴尬地拉过还抱着肚子站在酒楼中大笑的于曙海,将他扯到角落去。
“曙海,你笑得太大声了。”客人都在看了!“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不用待在碧湖山庄吗?”
“我、我让二弟先顶着……哈哈……我在开封听人说常熟县出现一座酒楼,东西好吃得不得了,里头的小二也好看得不得了,一定要去看看。那人还跟我形容你的……哈,我越听越觉熟悉,他所描述的人不是我结拜的好兄弟,江湖中的磊落大侠——寒江剑吗?上回不是扮作盐商到苏州探消息去了,怎么这会儿沦落到常熟县当小二了?”
于曙海每说几句,便发出“噗哧”一笑,笑得燕清淮面红耳赤。
“我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于曙海掏出怀中摺扇,刷地一声打开,掩住自己嘴巴,眼底尽是戏谑。“燕兄,我记得你自己在太原也有座栖雪园,还有十来位忠心的老仆在帮你打理,应该不愁吃穿才是啊。”
“我……”燕清淮往柜台处看去,见卫凌月正皱眉盯着自己,他投以歉然一眼,又回过头。“曙海,你先到东门客栈歇着,我晚上过去找你。”
“好!”于曙海爽快地答应,临去前也瞅了卫凌月一眼。
唔……似乎是很有趣的原因啊,呵。
第七章
东门客找
“所以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你,寒江剑,喜欢上卫凌月了?”坐在点上烛火的客房里,于曙海夸张地捂着嘴巴叫道:“天哪,你是因为栖雪姑娘的死让你大受打击,所以转性了吗?”更别说那个卫凌月长相普通、个性差,还跛了一条腿哪!
“我……”于曙海夸张的反应让燕清淮困窘地红了脸。“和栖雪的死无关,我喜欢他是因为他的心,还有……我……”
“嘎?”说话怎么变得像蚊子似的那么小声。
“我觉得他很……可爱……”
“耶?可爱?”
俊脸更红了,“让我无法……控制自己……”所以那晚看见卫凌月身子后,他才会忍不住贴上面具,换了装扮,然后……
“无法控制自己?”
燕清淮羞赧到快说不出话了,“越和他相处便越觉得喜欢他……只要看他笑,我就觉得开心。”
“我的天哪!”于曙海抚着额,“怎么瞧都是爱惨卫凌月的征兆,完了,没救了,认命吧。”毕竟好友曾封闭感情整整七年,一旦坠入情网,也会比别人陷得更深啊!
“可是……”谈起对彼此的情感,燕清淮又苦恼地攒起眉,“我和他有过那么深的误会,他让我留在身边也只是为了报复。曙海,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修补和他之间的关系,也不知道他究竟还讨不讨厌我,可有喜欢上我。”
好不容易来了个朋友,燕清淮忍不住将心头烦恼一古脑儿地倾诉。
其实他一生顺遂,很早便成名江湖,唯一受过的挫折便是爱妻楚栖雪死于七年前的一场急病。从那之后,他以为自己已无心情爱,却想不到爱情会来得如此突然。
“嗯……对于你喜欢的对象,身为好友的我是不予置评啦,不过既然你喜欢,我自然支持。只是你和卫凌月之间的误会确实太多,有些棘手……你先跟我说说他发现你就是魏秋寒时反应如何?”
“这……”想起在山中小屋发生的事,燕清准有些为难,含糊带过后又谈起闹鬼那件事,说完后,他看向摸着下颚陷入沉思的于曙海。
碧湖山庄庄主向来以足智多谋闻名,不知可有瞧出端倪或想到解决方法?
于曙海沉默了一下,“照你这样说来,要让卫凌月喜欢上你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闻言,燕清淮眼一亮,原来自己的感觉没错。
“或许我还能断言他对你也不那么讨厌。”愿意在最讨厌的人面前展露出最无助的一面,卫凌月应该也没多讨厌燕清淮吧。“现在难的是那人个性太过别扭倔强,又认定你是个骗子,要哄他说出真心话不是易事。”
“我该如何做?”燕清淮追问。
手指轻敲着桌面,于曙海陷入长长的沉思,许久,他振奋地一击掌。“有办法了。”
“什么?”
于曙海唇畔扬起神秘一笑。“现在说出来就不好玩了,你先回云梦楼,什么都别做,剩下的全交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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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知好友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但燕清淮还是抱着满腹疑惑乖乖回云梦楼。
心想大门已被闩上,他直接展轻功跃回自己房内——恶鬼事件过后,卫凌月给他在二楼的另一头备了个房间,还说算是给他工作辛劳的奖励。
仔细想想,他对自己真的很不错的,不是吗?
正想推开自己的房门,却瞥见楼下隐隐传来的亮光,燕清淮放轻脚步下楼,却看见正巧站起身的卫凌月。
四目一相对,卫凌月像被烫到似地立刻别开脸。
“你、你哪时回……不对,你站在那边干嘛?”
“我看门关着,所以从屋顶跃进来……”燕清淮下了几阶,却瞥见酒楼的大门竟还没上闩。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卫凌月脸色一变,忙奔过去将门栓拉上。“是、是哪个家伙这么大意没将门关上的?要是让我知道是谁,肯定扣他工钱!”
手忙脚乱地落上门栓,察觉背后还有两道视线灼灼盯着自己,卫凌月涨红脸,握紧拳头回过头怒叫:“丑八怪,你看什么看?”
没漏看对方晕红的脸蛋,燕清淮唇畔泛起笑花,心底好似淌过一道暖流。
他……在给自己等门呢!
“不,我……”正想替别扭的卫凌月找个台阶下,后者已拿起桌上烛台。
“我告诉你,我是刚好内急,才不是给你等门!”气冲冲地绕过燕清淮身边,卫凌月故作冷静地要上楼,不料脚却绊了一下——他一紧张就容易跌倒。
身侧一双手伸出,照例牢牢搂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