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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地 作者: 莱蒙特-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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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蠢人才对什么都大惊小怪。谁最爱笑话人,他自己才是最可笑的。”

  “这就是说如果你打算挣得百万家财,你就讥笑我们大家。”

  “因为你们自己就很可笑。”

  哈尔佩恩握了他们的手后,出去了,他不喜欢这些年轻人对工厂老板们进行嘲笑。

  “为什么?你说清楚呀!维尔切克。”

  “因为你们的笑很不诚恳,你们在不怀好意地进行嘲弄。

  这是因为你们自己什么也没有,而他们享有百万家财。”

  “这说的又是新鲜事了。我早就想到您会有新的可说。如果您要这么说下去,我看您还是不说为好。”

  “你们静一静,现在有一桩重要的事。”马利诺夫斯基高声地说,“尤焦·亚斯库尔斯基明天晚上需要一百卢布,他求我们大家借给他这个数目,以后他将按每月十个卢布分期付还。这笔钱关系到他的死活,我再一次请求你们给他友好的援助。将来全数归还由我担保。”

  “你愿意对你的这个发现承担责任?”

  “维尔切克!”马利诺夫斯基用拳头砸着桌子,生气地叫了,“先生们,我们一起凑起这个数目吧!”然后他又以较为温和的口气补充了一句,将身边仅有的五个卢布放在桌上。舒尔茨也拿出了五个卢布,布卢门费尔德拿出了十个卢布。

  “谁没有钱,我给他添上。今天我虽然没有,明天可以借。”

  霍恩说道,“好,维尔切克,请您拿出二十个卢布!”

  “讲句老实话,我身边连三个卢布都没有。你们替我出五个卢布吧!”

  “您想得真好。”霍恩喃喃地说。

  “你们不要把他算进去。霍恩,现在已经有二十卢布,你还要拿出八十卢布来。你们必须在明天晚上六点以前。”

  “一定可以,尤泽夫先生!到时候你来找我。”

  尤焦含着激动的眼泪,对除维尔切克之外的所有的人表示了感谢。维尔切克轻蔑地笑了,在房间里急急忙忙地踱步。

  他有钱,可从来没有借给任何人。

  “你为什么需要一百卢布这么多的钱?”维尔切克问尤焦道。

  “如果你不肯借,你就不要问。”

  “替我向你妈妈问好。”

  尤焦没有回答,他清楚地记得这个维尔切克过去向他们借过钱,他对他今天的态度很为不满。现在,尤焦急于要把好消息带回家去,这些钱是为妈妈借的,因为她被一个面包师交给一个小店老板给扣留了,要付一百卢布才能赎回。在别的方面,他住的房子不要房租,当了一些东西后也拿到了点钱,他全家还不至饿死。尤焦虽然走得很快,可他走到阶梯上,又回过头来,对马利诺夫斯基低声地说:

  “阿达希!把这封信借给我看几天,我不会弄坏它。”

  “你可以把它据为己有,它对我来说没有用了。”

  尤焦吻了他后,走了。

  留下的人沉默了一会儿。

  布卢门费尔德开始定小提琴的弦。霍恩在喝茶。舒尔兹凝视着那个在不停地微笑,同时留心看着自己用铅笔在桌布上画的代数公式的马利诺夫斯基。维尔切克在房间里徘徊,想着他明天赖以维持他的整个局面的生意,有时他打住了脚步,以很不礼貌的眼光环顾在场的人们,在这种眼光中,包含着对他们的轻蔑和不满。有时他又坐了下来,脱下皮鞋,因为他的黑漆皮鞋虽然很漂亮,可是太瘦小了,穿在脚上越来越感到难受。

  他的穿着就象一个打扮得过分了的事务员。

  “舒尔茨,我发现了你们年轻的凯斯勒的秘密。”他重又把皮鞋穿上,在房间里继续徘徊。

  “您有特殊的侦察本领。”

  “因为我的视力很好。”

  “视力好有时候是顶用的。”

  “马利诺夫斯基!”他说着坐了下来,因为他的脚被鞋夹痛了。

  “您可以再来显示一下您的敏锐和深刻的洞察力!我们是会耐心听的。你的皮鞋也可能因此会松一点。”阿达姆讽刺道。

  “我昨天早晨在东大街遇见了一个很漂亮的姑娘,这姑娘我面熟,因此我跟着她,想看清楚一点。后来她到了杰尔纳街,走进一栋房子后,在它的院子里突然不见了。我当时觉得有点不痛快,想找一个警察打听她的情况,可这时候却看见年轻的凯斯勒也走进了这栋房的大门。我对他有怀疑,因为大家知道,这个凯斯勒经常爱跟在姑娘们后面跑。于是我在房前等着,十几分钟后我终于看见他出来了,但不是一个人,而是和一个姑娘一道出来的。这个姑娘穿得很漂亮,我几乎难以认出。他们俩坐上了早在离这里几栋房子远的地方等着他们的一辆马车,到火车站去了。这个姑娘,马利诺夫斯基,你该认识。”

  “你为什么这么说?”他表面上装得平心静气地问道。

  “我上个星期天看见你和她在一起。你从凯斯勒家里出来,甚至还牵着她的手。”

  “这不对,这不可能……”他狂怒地叫了起来,嘴里还念着一个名字。

  “我可以肯定,这就是她,黑头发姑娘,很活泼,很漂亮。”

  “算了吧!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他毫不在意地说道,同时感到有一只手伸到了他身上,在使劲地拉他。这是卓希卡,他的妹妹。

  不,他不相信这是他的妹妹。他默不作声地坐着,但很想走,想回家去,而身子却又动弹不得,甚至连眼睛也睁不开。他不敢看他周围的人,因为他怕他们发现他的私秘。

  他心绪平静了后,才慢慢穿上了衣服,没有等其他的人就出去了。

  他要找他的住在凯斯勒家的父亲和母亲。

  凯斯勒的住宅是一栋三层楼四角形的房子,很象一处可以住敌百人的兵营。这栋房子里很阴暗,也很寂静,只有一个窗子可以进光线。它现在仿佛是沉睡着一样,在马利诺夫斯基走过的走廊里,也是黑古隆冬、空无一人的,仅他自己的脚步声,就把整个房子都震响了。

  后来他遇见了妈妈和弟弟。他弟弟坐在厨房里,把一块头巾卷起来塞着耳朵,喃喃背诵着明天的功课。

  “父亲早就去工厂了?”马利诺夫斯基问道,可是他的一双眼却望着隔壁的一间房里,想找到卓希卡。

  母亲没有回答。她跪在一张挂在五斗柜上被紫色灯光照得十分明亮的圣母全身像前,正在默默地祈祷,同时把一粒粒的念珠迅速往下推去。

  “卓希卡在哪里?”他不耐烦地问道。

  “您生活的幸福的硕果,耶稣,阿门。父亲早就走了,卓希卡昨天到奥莱霞姑妈那儿去了。”

  她继续祈祷。

  阿达姆这时不知该怎么办。他想把自己的怀疑告诉母亲。

  可是他看她这样虔诚地祈祷,又不敢惊动她。

  他对充满了这栋阴暗房子的寂静感到十分难受。

  他坐了一会儿,看着他母亲的苍老和显得疲惫不堪的脸庞,她那在血红的灯光照耀下的花白头发,和摆在一幅挂图旁的两盆盛开着的风信子花,这花在房里散发着浓郁的芳香。

  “流水,土地,桌子,水手。”他弟弟重复地念着这些单词,不停地摇晃着他的两只脚。

  “卓希卡当真到姑妈那里去了?”他低声地问道。

  “我已经对你说了。茶还是热的,水是约泽克刚从厂里送来的,如果你想喝,我可以给你沏来,好吗?”

  他没有回答,便很快地走了出去,虽然母亲在唤他回来,他也没有理睬。他来到了凯斯勒的工厂。他父亲是这家厂里的车工,负责开发动机。

  看门人没有找他的麻烦,就让他走进了一个阴暗的大院子,这院子三面围着一栋栋的高楼大厦。楼上无数的窗子灯光闪烁,一台台转动的机器不停地发出低沉的轰隆声。这里的纺纱和织布车间由于积活太多,已经整整一个月在夜以继日地工作了。

  从这个四角形院子没有被楼房包围的一边往前看去,有一个大烟囱;从烟囱再往前,耸立着一栋三层的高高的楼房。这栋房子好象一座高塔,通过它的不很明亮的窗子,可以看见里面那些大轮子在发了狂似地不停地转动。

  他走过了一栋栋矮小的现在没有开工的厂房。这里是洗染毛线的染坊和肥皂制造车间,人们利用羊毛脱脂以后得到的油脂除了可以提炼钾碱之外,还能生产肥皂。可是这些地方现在没有人干活。他老远就看见了一些锅炉,它们已被大火烧得通红。那火光象一条条血红的带子,照射在附近的煤堆上。最后他走进了一栋宛如高塔的楼房里。

  几个光着膀子,全身皮肤沾满了尘土,显得很黑的人不停地把一车车的煤运了过来,再由其他一些人把这些煤往炉子里送。

  天色阴沉,他现在什么也瞧不见。可是那机器上的最大的轮子却象一头怪兽一样,在疯狂的转动中喷射出闪闪发亮的铁火。这铁火有的散成火星落到地上消失了,有的往上猛窜,好象要破壁而逃。可是它冲不破墙壁,只好上下来回地穿梭,同时发出吱吱喳喳的响声。它的穿梭动作相当迅速,很难看清它的形状,唯一可见的就是它从钢铁车床的平滑的表面上,不断升起的一团团烟火。这银白色的烟火在催着轮子转动,在整个这座阴暗的塔楼里散发着无数的火星。

  挂在墙上几盏煤油灯的摇曳的灯光照在机器的活塞上。这活塞象一只只有木头那么粗大的钢手,也在不停地工作,发出单调刺耳的轰隆声。每个活塞的两只大手时而靠近轮子,时而离开,仿佛企图通过它疾速的动作把那转动着的轮子抓住一样。

  老马利诺夫斯基手里拿着一盏橄榄油灯从机器周围的铜栏杆前走过,他每过一段时候就要检查一下机器上的压力表。

  他虽然看见了儿子,但他仍然围着一台机器转了一圈,把上面一些地方擦擦干净,检查了它的运转情况后,才走到儿子跟前,点上烟斗,抽着烟,表示疑惑地望着儿子。

  “我是来告诉父亲,卓希卡大概是凯斯勒的情妇。”

  “你真蠢!你看见了?”

  年轻的马利诺夫斯基开始把他从维尔切克那里听说的话告诉父亲,可是他的声音十分微小。因为在这个好似地狱震动的轰隆声中,就是大炮的射击也是听不见的。

  老人注意地听着,他的象钢枪一样铁锈色的眼睛一上一下地跳动,熠熠生光。

  “你要把所有的情况都了解清楚,所有的情况。”他说着便把那张灰色、干枯、象被石头挫伤了的脸挨到儿子跟前。

  “我还要去了解。如果是这样,那他就不会再去欺骗他厂里的女工了。”他着重地指出了这一点。他的两只逗人喜爱的绿眼睛闪出了一线光芒,他把他的胭脂红的嘴张开后,露出了一对长长的,象狼牙一般尖利的门牙。

  “母狗!”老人说着,便用手指将他噙在嘴里的烟夹了出来。

  “父亲对这件事是怎么看的?我还没有告诉妈妈。”

  “我自己去告诉她,并且马上就去处理这件事,以后你会知道的。”

  他走到了机器旁,可过一会儿又转过身来。

  “你为什么整整一个星期没有来我这儿?”他轻声地问道,这声音表现了他对儿子的深情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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