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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尔纳尔德!”她马上叫唤他道。
“我马上就回来。”他回过头来对她说,这时候她的脸上已经恢复平静,只不过时而漾起一丝带讥讽的微笑。
梅拉没有注意他的恼怒,因为他说的话给她的心灵带来了一团奇怪的令人惬意的温暖。
她闭着眼睛坐着,当她闻到了风信子花的浓郁的芳香之后,便觉得自己享受到了最大的快乐和幸福。于是她喃喃地说道:
“那么这是真的?”
可是她的快乐的心情却被演员们表演完毕后的普遍的喝彩声所驱散了。
“真好看,我亲爱的①贝尔纳尔德!”科恩太太擦了擦她仍在抽抽噎噎的泪眼和由于脂肪过多而显得湿渍渍的面孔,对在她身边走过的贝尔纳尔德高声地嚷着。
①原文是法文。
“她讲法文时好象一头哞哞叫着的西班牙奶牛。”他对正在寻找丈夫的特拉文斯卡低声地说道。
她以微笑表示回答。
“先生们大概不想离开自己的座位,是吗?”恩德尔曼提高了他的嗓音。
仆人们随即把画架抬到窗子下面,放在阳光下,遵照恩德尔曼太太的指令,给它蒙上了一层帘子。
“先生们来看画吧!这是一幅新的杰作。请你们观赏观赏!
恩德尔曼先生,叫人把帘子拉开。”
人们都集中在那块周围缀着月桂花的画布的对面。上面显示出的,是克赖①绘的一幅海景。这里是一个南方的海湾,几个山林水泽女神站在从一片蓝湛湛的、平静的水上升起的一块岩石上休憩。
一棵棵鲜花盛开的木兰树宛如一个个圆锥形的花篮,给那冰青玉洁的水面涂上了一层玫瑰的殷红。这水忽儿亲昵地皱在一起,忽儿撞击着悬岩峭壁的绿色海岸。
几只海鸥在女神的头上盘旋着。从旁边的绿茵闪亮的月桂林和扁桃树、木兰树中,露出了一些半人半马怪物②的巨大身躯,它们的头发蔚为火红色,脸上表现出某种强烈的渴望。
①威廉·克赖(1828—1889),德国浪漫主义时期的画家。
②希腊神话中的半人半马。
在这一片景致之上,漫衍着夏日的恬静,充满了花香、海啸和碧空的光华。这光华漫布于画中的一切空间里,最后就和大海连成一体了。
“为什么他们都没有穿衣?”
“因为太热。”
“格罗斯吕克先生,你是不是想让他们洗洗澡?”
“这是神话的场面,格罗斯吕克先生!”
“这首先是一切都裸露在外的场面。”
“一幅绝妙的画,叫人倾倒!”女眷们吆喝道。
“你看,他们的衣服在哪里?为什么这里没有画衣服?这个画家并不高明。”
“要知道这里有水神,科恩先生。”
“科恩,如果说你了解水神,那就等于水神们对你的了解一样。”格罗斯吕克嚷道。
“科恩先生,如果克赖不高明,我就不会要他的画,这你是知道的。”恩德尔曼太太十分高傲和表示遗憾地说道。
“我的丈夫不懂这个,他只熟悉绒毛布。”科恩太太很热情地解释道,人们听后都噗哧笑了起来。
“这是多美呀!海象真的一样,完全和我在热那亚①的别墅近旁的海一样,我们去年在热那亚呆过。”
“比阿里兹②那儿的海也很大,可是我不愿看它,因为我一看到它就感到不舒服。”
①意大利滨海城市。
②法国西南部海滨沐浴胜地。
“请你们注意,这画上几乎可以听到海啸了。啊!这些花美得就和真的一样,真香啊!”恩德尔曼太太喃喃地说着,竭力想让聚集的人们注意看画,因为她发现他们都要走了。
“连颜色的气味也可以闻到。”克纳贝把身子靠近画,吆喝道。
“先生们,你们可以看到,这是因为把画又重新粉饰了一番。”
“可是这样,原来的颜色就失去光泽和变暗了。只有新涂上的一层颜色才大放光彩,这样就难于看出画的原貌。”特拉文斯卡低声地对他说道,因为她很懂画。
“我爱看涂得很亮的画,不管是风景画①、风俗画、神话题材或历史题材的画,对我来说,都是一样。我所有的都买,因为我们可以这样做。我喜欢让我的画更有光彩,这样看起来才象个样子。”她虽然高声地一本正经地在那里解释,可是尼娜却似乎不得不把扇子遮住自己的面孔,以免笑了出来。
“贝尔纳尔德,我说得没有道理吗?”
“完全有道理,因为这样就使画有更大的价值。谁愿意在厨房里用一个没有洗干净烧旧了的锅?”
“我亲爱的②,你在笑我吗?可是我承认,我喜欢让家里的一切看起来都整整齐齐,都是新的……”
①原文是德文。
②原文是德文。
“我知道,所以你才用香脂擦洗旧猎枪和中国的铜像。”
鲁莎听到这些说明后,爽朗地笑起来了,为了止住笑声,她吆喝道:
“我去把父亲叫来看画。”
不一会,她到小吃部去了,因为莎亚在这里和米勒坐在一起。她对父亲提出了请求。
“这种展览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和米勒先生在一起很好嘛!我知道大海,它是一个什么样的大场面呢?比我在庄园里挖的那个养鱼池稍微大点。基普曼,我抽个时候可以把你请到我的领地里去看看。”他对坐在小吃部的一个老朋友说。
“我的弟妹你以为怎样?”贝尔纳尔德问博罗维耶茨基道。
“不管怎么说,她是个独特的女人。买画,展览,这个展览在她看来是比那粗暴、黑暗的百万钞票要高尚些。这不是什么需要、爱好和艺术的问题,而干脆是尊严的问题。”
“原因还不是主要的,由于这个或那个原因,都可以收集到相当可观数目的确有价值的作品。”
“啊!弟妹有自己的看法。她如果喜欢一幅画,她就会老是跑来观赏,询问行家这幅画值多少钱。她把它买来后,只有当她知道如果再把它卖出去,不会损失什么时,她才会坚决地出卖。”
“你去旅馆吗?库罗夫斯基今天在。”
“去,我有两个月没有见到他了。”
“请你替我在兄弟姐妹们面前解释一下,我马上就走。”
博罗维耶茨基握了握他的手,悄悄地走了。
他来到皮奥特科夫斯卡大街时,夜色已经涌遍了城市,路灯和商店的橱窗都亮起来了。
他呼吸着新鲜空气,感到轻松愉快。
在恩德尔曼家的客厅里时,他在利基耶尔托娃走了之后,没有马上离开客厅,这是因为他怕引起人们的注意,怕由此产生新的谣言,这些谣言是很破坏艾玛的名誉的。
他当时无论对社交、对节目、对新的画都没有兴趣,因此他在这里真是烦得要死了。
和艾玛的这次奇妙的谈话,特别是她的最后的几句话还一直回响在他的耳鼓里。
他无法理解自己的处境,因为他以前并没有感到这样的烦恼,没受过这样的刺激。
“轻蔑和仇恨!”他对一切都表示轻蔑和仇视,在他想到这些时,他觉得这给他带来了越来越大的痛苦。
第十二章
在博罗维耶茨基的住宅门前的一条人行道上,有一个带着四个孩子的女人在等他。她就是那个丈夫死后曾经老是问他要过抚恤金的女人。
“老爷,我来求您了。”她趴在他的脚前哀求道。
“你要什么?”他严厉地问道。
“为我丈夫被机器铡死一事,老爷答应过,工厂要给我钱的。”
“你就是米哈拉科娃吗?”他看着她的红红的眼睛和瘦削、发青、受到贫困摧残的脸庞,以温和的口气问道。
“要付给你们二百卢布。你们应该去找巴乌埃尔先生,他会给你们钱的,事情由他处理。”
“我今天找过这个德国人。可是这个该死的却把我从阶梯上推下来了,他叫仆人把我赶走,还说要把我关进牢里呀!他每天要玩,我什么时候能找他?这个狗东西,他要叫我孤苦零丁地在贫困中死去呀!”
“你星期天去布霍尔茨的事务所,那里会给你钱。你们等着吧!”
“还要等吗?老爷!夏天过去了,挖土豆的时候过去了,难受的冬天过去了,春天又来了。我还在等呀!老爷!贫穷这只凶恶的野兽在咬我和孩子呀!可是什么办法也没有呀!我已经没法再忍受下去了。如果我的老爷、我亲爱的慈父你不救我,我就没有希望了呀!”
她开始低声地哭了,表示绝望地看着他的眼睛。
“我已经说了,你们星期天来吧!”他喃喃地说着,走进自己的住房,叫马泰乌什给了这个女人一个卢布
“她还在吗?我曾三次把她从门厅里赶了出去,可是这个女人象只狗一样,从门边又回来了,和几个崽子一起哇哇地嚎叫。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把她痛打一顿。”
“你把钱给她,不许你的指头碰她一下,听见没有?”他走进房后,气乎乎地叫了起来。
马克斯嘴里噙着一根烟睡在长沙发上,默里穿一身黑衣服坐在他跟前,面带激动神色,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手里拿的那顶帽子。
今天他的腮帮比寻常动得更快,是因为他在不停地嚼什么东西。他常喜欢把背耸得高高的,所以他穿的大衣几乎盖到脖子上了。
卡罗尔对他们只点了点头,便进自己的房里去了。
他整理了一下写字台上的纸和瓶里插着的花,久久地看着安卡的照片,拆开了她写来的一封信,但他没有看信,又把它放在一边,开始在房间里徘徊。随后他在每个沙发上轮流地坐了坐,朝窗子外面望去。
他是一个在心灵上受到了创伤的人,对自己的困难处境毫无办法。由于心神不定,他不得不经常寻求平衡和精神上的依靠。
他不能排除那使他感到痛苦的对艾玛的话的回忆。
最后,他坐在窗下,无意识地眺望那高悬在城市上空行将熄灭的晚霞。
朦胧的黄昏充溢着整个房间,造成了人们感觉得到的烦闷的气氛。
他没有把灯点燃,坐在这一片漆黑的房间里,听着外面街上到处响起的喧闹声。
马克斯的嗓音很少传来,而英国人默里的低声说话却越来越清楚地可以听见,他说:
“你在想什么?狗还习惯于自己的窝呢!你知道,我在斯姆林斯基夫妇那里感到多么的温暖和宁静啊!那儿多么好、多么明亮、多么惬意啊!可是后来我就不安了,因为我想我还必须回到自己家里,回到这空荡荡的四堵墙内,回到这漆黑和阴冷的房间里。我对单身生活已经厌烦,今天我决定……”
“求爱……这是第几次了。”马克斯嘟囔着。
“是的,复活节后我就要结婚。六月度假,带妻子去英国,看我的父母。哎呀!她今天在教堂里是多么漂亮呀!”他嚷道。
“你看中的人是谁?”
“明天你会知道的。”
“德国人、犹太人,还是波兰人?”马克斯饶有兴味地进行猜测。
“波兰人。”
“她如果是天主教徒,就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