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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你的鬼吧!什梅尔茨!”他对那离开了他的女堂倌轻蔑地说,开始扣上自己解开了的大衣和衬衫。
“莫雷茨!你醉了,我们回家吧,有要紧的事。”卡罗尔喃喃地说。他感到很不耐烦了,因为他看见莫雷茨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一双手捧着脸庞,神魂颠倒的,对自己听到的一切,回答得十分含糊。
“我是莫雷茨·韦尔特,皮奥特科夫斯大街七十五号,一楼,见你的鬼去吧!”
“科恩先生,我有件小事找你。”博罗维耶茨基喃喃地说。
“你要多少吧!”
科恩咬着舌头,弹着手指,把钱包掏出来。
“你想得真快。”博罗维耶茨基笑道。
“我是列昂·科恩!你要多少?”
“莫雷茨明天对你说,我不过想在这儿取得你的同意就是了,谢谢你。”
“我把我的钱柜,我的全部信贷都给你。”
“多谢。期限不超过三个月。”
“说期限干吗?朋友之间这点小事何足挂齿!”
“给我苏打水!”莫雷茨低声说。
堂倌给他送来后,他便直接从吸管里吸起来。
“说真的,你的尤齐亚值多少钱?”站在卡罗尔后面的一个人唠叨着。
“这货价钱很贵,如果你现在想买的话。”
“我在等批发,等批发。可是你告诉我,你这货值多少钱,因为在罗兹,大家都说是按月要付一千卢布。
“我可能付一千,也可能只付五卢布,我不知道。”
“你不想花钱?”
“我花了,花得可多啦,花的是期票。买房子花了期票,买家具花了期票,买女用时装花了期票,买所有的东西花的都是期票。这一切一共值多少,我怎么知道。等到我要死了,别人来买这些东西的时候,我才能知道,现在我不知道。”
“真是妙极了。”
“科恩先生,你听到别人在我们背后说什么吗?”
“我听到了,听到了。这极其卑鄙,可也是明智的,啊!
多么明智啊!”
“你叫我回家?”莫雷茨问道。
“马上回去,有很紧要的事。”
“我们的生意吗?”
“我们的,非常重要的事,非常。”
“如果是做生意,这我就明白了,走吧!”
莫雷茨因为一双脚抖个不停,他站不稳。卡罗尔只好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扶了出来。于是房里人的歌声和呼叫声也紧随在他们后面,通过打开了的门,象洪水一样地涌出来了,泛滥在静寂和黑乎乎的庭院里,然后消失在辽阔的夜空中。
罗兹已经黎明,黑魆魆的烟囱越来越显出明朗的颜色,一些屋顶在白色朝霞的照耀下也亮起来了,宛如一束束和珍珠混杂在一起的玫瑰花,在大地上放射着灿烂的光辉。
严寒侵袭着泥泞,给一些地方的水洼盖上了一层冰,给水沟上的小桥涂上了一层白色,给树木包上了一层层寒霜。
天气看来是晴朗的。
莫雷茨敞开胸怀呼吸着冷空气,他慢慢恢复正常了。
“你看,我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醉过,我不能原谅自己,我的脑子里就象茶炊一样轰隆隆直响。”
“我给你倒一杯柠檬茶来,你会清醒清醒的。我还要告诉你一桩你想不到的事,你知道后会再一次乐得喝醉的。”
“好,有趣的是这会是什么事。”
他们到家后,没有叫醒那象跪着一样睡在壁炉前,把头枕在洋铁盒上的马泰乌什。卡罗尔将茶炊灌满水后,在它的下面点燃了瓦斯炉。
莫雷茨感到十分爽快,因为他在自己头上淋了冷水,洗了脸,又喝了几杯茶,这样他就完全清醒了。
“好啦,我万事大吉①了。活见鬼,这寒冷真讨厌啊!”
①原文是法文。
“马克斯!”卡罗尔一边喊着,一边竭力摇晃巴乌姆。可是马克斯没有答应,他依然把大衣紧紧蒙着脑袋。“毫无办法,睡得很死。我赶得急,不能等了,莫雷茨,你仔细读这份电报吧!但不要看地址。”博罗维耶茨基说完后,把电报交给了莫雷茨。
“当然,可我看不懂,它是用密码写的。”
“好!我马上读给你听。”
博罗维耶茨基读得很慢,很清楚,还着重指出了其中的数字和日期。
莫雷茨完全明白了。他一听到开始的话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全神贯注地琢磨着这封电报的内容。当卡罗尔读完后,以洋洋得意的眼光看着他时,他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完全为这笔生意所吸引住了。他好几次想理好他那掉下来的夹鼻眼镜,可是这副眼镜却好象根本不想呆在他的鼻子上。然后,他象对他的爱人一样甜蜜地笑了起来,神经质地扯着自己漂亮的胡须,这才郑重其事地说:
“卡罗尔,你知道,我们有美好的未来了,我们会有很多的钱。这封电报值十万卢布,对,至少也值五万,我们要为庆祝这个胜利而亲吻。这是多么好的生意呀!这是多么好的生意呀!”莫雷茨走到博罗维耶茨基跟前,的确想在这个欢乐的气氛中热烈地吻他一番。
“算了吧!莫雷茨,我们现在要的是现金,不是吻。”
“是的,你说得对,现在要的是钱,钱。”
“我们如果购买得多,就会赚得多。”
“那么罗兹将会发生什么?哎哟!如果这让莎亚或布霍尔茨知道了,如果让他们全买光了,大家就只好喝西北风了。你这是从哪儿打听到的?”
“莫雷茨,这是我的秘密,这是给我的赏赐。”他微微地笑了,因为他想到了露茜。
“你的秘密,这是你的资本。可是有一点使我感到奇怪。”
“什么呀?”
“卡罗尔,这是我在你身上没有料想到的。老实说,我没想到你有本事将这样的生意捞到手,并且愿意和我分享。”
“这是你不了解我。”
“你要知道,在这之后,我就更难了解你了。”
莫雷茨望着博罗维耶茨基,好象怀疑博罗维耶茨基在打什么埋伏,因为他不理解,为什么博罗维耶茨基会自愿和他分享利润。
“我是阿利安人,而你是犹太人,这就是解释。”
“我不知道,不理解你这里要说的是什么。”
“我就是要赚钱,可对我来说,世界也并不仅仅是几百万。而你却把自己生活的目的只看成为了赚钱。你为了钱而爱钱,你在要获得它时,是不择手段的。”
“因为我认为,每个愿意助人的人都是好人。”
“这正是犹太人的哲学。”
“我有什么必要考虑这个?这种哲学既非阿利安人的哲学,也不是犹太人的哲学,这是商人的哲学。”
“好,不要紧,这个我们改天再作详谈。我所以邀你们合伙,是因为你们是我的股东,我的老朋友。就是我的人格也要叫我为朋友效劳嘛!”
“高尚的人格。”
“你也想到了这个?”
“一切都该想到。”
“你是怎么看我们过去的友谊的?”
“卡罗尔,你不要笑,我告诉你,你的友谊我是用卢布来计算的。因为这种友谊,因为我们住在一起,我的信贷就多了约二万卢布。我对你说的是老实话。”
博罗维耶茨基亲切地笑了,他对莫雷茨的话深感满意。
“我现在做的你也可以做到,巴乌姆也可以做到。”
“我担心,卡罗尔,我怕的是马克斯是个聪明人,是个商人……可是我,我十分乐意去干。”
莫雷茨摸着胡须,把夹鼻眼镜戴上,想借此遮住他眼睛和嘴上的表情,因为他的神情是完全另一个样的。
“你是一个贵族,你的确是尊敬的①博罗维耶茨基。”
①原文是德文。
“马克斯!起来,睡虫!”博罗维耶茨基冲巴乌姆耳朵叫唤道。
“别叫我了!”巴乌姆生气了,他摇晃着他的脚,叫了起来。
“你别耍固执了,起来吧!有紧要的事。”
“卡罗尔,干吗要叫醒他?”莫雷茨轻声地说。
“要三个人才好商量……”
“这笔生意我们为什么不能两个人做呢?”
“我们要三个人一起做。”博罗维耶茨基冷冰冰地说。
“我的看法不同,我们只有撇开他才好干。如果他起来的话,如果他睡够了,他就会知道。我们两人在罗兹可以好好协作嘛!”
莫雷茨在房间里走得越来越快了。他谈论着将来如何赚钱,还举了数字。有时他坐在桌旁,手里捧着一杯茶,喝着。由于感到烦恼,他的夹鼻眼镜老是掉在茶杯里,于是他不停地咒骂,用衣襟擦着眼镜。过了一会,他又在房间里跑了起来,有时靠在桌边,在桌布上写上一行数字,写好后又用指头沾上唾液马上把它抹掉。
这时巴乌姆起来了,他作了一次深呼吸后,就用好几种语言胡乱地骂起人来。他喝了很多茶,把杯盘上晚餐留下的剩饭剩菜全吃光了,然后他用一个小小的英国烟袋抽着烟,摸了摸自己额上小小的秃头顶,喃喃地说:
“你们要说什么?快说,我要睡觉了。”
“如果你知道了,你就不会睡了。”
“别坑人了!”
卡罗尔给他读了电报。
莫雷茨拟出了一个很简单的计划:搞钱,要很多钱,赶在提高关税和开始执行新的税率以前去汉堡,尽可能买到生棉,把它运来罗兹,然后出售,目的在于获得最大的利润。
巴乌姆考虑了很久,于是在记事本上录下一些东西;然后抽着烟,将烟灰抖在缸里,又伸出他那只瘦骨嶙峋的大手,喃喃地说:
“给我写上出一万卢布吧,多的不行,晚安!”
巴乌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想再去睡觉。
“你等一等,我们还要商量一下,你以后还可以睡嘛!”
“见你们的鬼去吧!哎呀!这些波兰人!在里加时,我整整三年没有睡够,因为大家整夜整夜地在我那儿商量……在罗兹又是这样。”
他不高兴地坐了下来,又开始往烟袋里添烟。
“莫雷茨,你出多少?”
“也是一万,我暂时拿不出多的。”
“这样的话,我也一样。”
“利润和亏损平摊。”
“可是我们谁去呀?”巴乌姆问道。
“只有莫雷茨可以去,他很懂行,这是他的专长。”
“好!我去。你们马上给现金吗?”
“我有十五卢布,还可添上我的钻石戒指,你如果把它典在我的姑妈那里,她给你的会比我还多。”马克斯狡黠地说。
“我的钱都在身边,马上……四百卢布,我马上可以给三百。”
“巴乌姆!谁能保证你的期票靠得住?”
“我给现金。”
“我如果一时拿不出现金,就把由我郑重签字的期票拿出来。”
于是大家都不说话了。马克斯把头睡在桌上,瞅着正在急急忙忙写算的莫雷茨。卡罗尔在房间里慢慢地踱步,他由于闻到了放在一个珍贵花瓶里的香料的气味,全身感到舒畅。
白昼长了,清晨锐利的白光透过被花边窗帘遮住的窗子射了进来,使灯光和插在一些大铜烛台上的蜡烛的火焰暗淡了。
到处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