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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男人立正-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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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小莉被抓进去后一直都弄不明白;自己给孟老板盖上被子的时候;孟老板实际上已经死了;孟老板的死让双河市政府非常紧张;市长批示:调动最强警力;迅速破案!  
  市长批示后的第二天中午;陈小莉被塞进了蓝白相间的警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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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河市警方非常有成就感;他们没想到一桩命案不到三天就破了。命案过于简单;简单到最后只能定性为卖淫嫖娼这一普通治安案件。港商孟扶根死于嫖娼时兴奋过度突发心脏病死亡;尸检报告证明;孟扶根本来心脏就不好;服用了  
  性兴奋剂“菲胴胺片”等于是火上浇油;直接诱发心肌梗死;性药“菲胴胺片”只有国外才有;显然与陈小莉无关;警方在孟扶根的公文箱里发现了还没吃完的两粒。这就是说;孟扶根的死纯属意外;陈小莉既无谋杀动机;又无谋杀条件;按治安处罚条例;小莉只要罚一点钱就可以走人了。  
  局长对“8·28”专案组准备喝庆功酒的刑警们说;“不能草率结案”;仅此一句;陈小莉当然就不能轻易走人了。  
  活着的港商孟扶根第一次走进双河机械厂空荡荡的车间时;几只干瘦的老鼠围绕着他锃亮的皮鞋叽叽咕咕地乱叫一气;车间外面一千多食不果腹的职工肚子里也在咕咕噜噜叫着;如同那些围绕着皮鞋的老鼠一样饥饿难忍;他们已经有一年多没发过工资了;对工资单的记忆就像一个鳏夫对死去许多年的妻子一样难以忘怀而又遥不可及。孟扶根在跟市长碰了许多杯“茅台”后成为双河市“荣誉市民”;成为“中港合资双河机械有限公司”的董事长。作为双河市改革试点企业;孟扶根控股公司百分之六十八的股份;投资一亿八千万港币新上了一条德国引进的柴油发动机生产线;一夜之间;当家做主几十年的一千多工人阶级再也做不了主了;他们像秋后的蚂蚱一样地活着;百分之八十的工人下岗;下岗的百分之八十的工人住在三圣街;四十岁以上的工人斩草除根一个不留;76号大院里全都是对万恶的资本家怀有深仇大恨的失了业的无产阶级。  
  陈道生和三圣街76号大院里的无产者们根本不知道小莉被抓是因为港商孟扶根死了;而孟扶根的死居然与小莉有关。  
  孟扶根的儿子孟遥在一个天气阴郁的黄昏抵达双河市;他瘦得像一根筷子;长着一副与孟扶根势不两立的身材;他与市长在皇宫假日酒店的一间铺着金黄色地毯的会客厅里握手;然后就孟扶根的善后进行紧急磋商;市长特地打了一条黑色的领带;声音无比忧伤;可市长兔死狐悲的情绪并没有打动孟遥;他戴着钻戒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棕红色真皮沙发的扶手;表情相当冷漠;“凶手若不严办;必将中止合资;否则;家父死不瞑目。”  
  孟扶根火化后;陈小莉以贩卖毒品罪和流氓淫乱罪被正式逮捕。  
  逮捕证摊在小莉面前时;毒瘾正由内而外地发作;她是流着鼻涕和眼泪摁完手印的;然后她就极其幼稚地对两个漂亮的女警察说;“没事了吧;我要走了!”女警察笑了起来;“跟你说过两遍了;这是逮捕证!你的耳朵好像只能听到数钱的声音。”小莉重新被戴上手铐的时候;情绪很烦躁;她哭着喊道;“王八蛋老四;你死哪儿去了?”  
  港商孟扶根被推进熊熊炉火中化为灰烬的时候;三圣街76号大杂院一时六神无主;十几户双河机械厂的下岗失业的职工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全蒙了;七户八人在合资厂上班每月只拿二百六十块钱工资;其余十一户下岗失业的二十四名职工还等着孟老板发买断工龄费;每人六千块钱;本来说好了;去年底将买断的钱全部一次性发放;可到了今年秋天还没见到一个铜板;孟老板一死;忧心如焚的下岗职工们有好几个一夜之间头发就白了。他们捧着粗口大碗;蹲在院子里的一棵民国年间栽下的老石榴树下一边扒饭一边唉声叹气;“资本家本来就是吸血鬼;可政府还请他们喝酒;当太上皇供着。”树上结满了石榴;地上一群蚂蚁围绕着一小块骨头纠缠在一起大打出手;为了活着;蚂蚁们在许多只鞋底的边缘铤而走险。  
  76号大院里的人们只知道孟扶根死于心脏病;火化的时候市长书记们也披麻戴孝地去了;一个紫檀木骨灰盒花了十二万;就是不知道孟老板是死在宾馆;死在小莉的精光的身体上;这是他们想象力抵达不了的地方。大伙在石榴树下议论的时候;钱家珍也端着饭碗过来了;听说骨灰盒价值十二万;她张大了嘴;一口没咽进去的饭菜堵在嘴里;所以她开口说话的时候;几粒米饭就不可避免地喷到了地上并迅速引来了一群饥饿的蚂蚁;“乖乖;十二万够我们院子里吃喝三四年的了。”  
  陈道生出门四处打听小莉的事;天黑后一脸沮丧地回到家;钱家珍没问小莉的事;一见面就说起了十二万的骨灰盒;还不无羡慕地说;“那比一套带卫生间的商品房都要贵;你要是能像孟老板一样有钱;小莉就不会欠下人家赌债;就不会被公安抓了。”陈道生坐在沉闷的床沿上埋头抽烟;他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钱再多;不也死了吗?”烟雾笼罩着陈道生枯燥而僵硬的脑袋;屋里像骨灰盒一样安静。  
  这两天陈道生一直没打听到小莉究竟闯了什么涡;警方很严肃地对陈道生说案子还没结不便透露案情;同时提醒陈道生准备请律师;这让陈道生有一种没吃到鱼肉却被鱼刺卡在喉咙里的痛苦;他拖着摔伤的腿一无所获地四处奔走;心情无比黑暗。钱家珍问过在圣保罗夜总会当保镖的赵天军;赵天军知道小莉吸粉;就自以为是地断定小莉跟坐台小姐们借巨资买粉;到期不还钱闹到警察那里被抓了;但吸粉是肯定不能说的;所以他就含含糊糊地说;“也许是在夜总会玩轮盘下注欠了人家钱。”  
  在小莉被抓的第三天;也就是孟扶根儿子孟遥跟市长讨论严办凶手的那个黄昏;陈道生去找拜把弟兄刘思昌。  
  76号大院里的人都知道;欧亚商贸公司老总刘思昌最看得起的人就是陈道生;每次他开着黑色桑塔纳轿车回76号大院;走进的第一家肯定是陈道生家;这位从小喜欢在各家厨房里偷拿红薯、偷吃人家锅里骨头的大老板那时候没少挨过骂和巴掌;如今发达了;念及故旧;前些年时常会用车拉着一些积压的卖不掉的塑料盆、痰盂、簸箕送给各家各户;街坊们手里捧着残次品的塑料盆和痰盂表扬刘思昌是仁义之辈。  
  刘思昌的欧亚商贸公司位于市中心的宏达大厦12楼;陈道生前年失业下岗在这里干过三个月;一次接待前来洽谈钢材买卖的开源石化厂的裘处长喝酒;酒喝了个你死我活后;裘处长非要去唱卡拉0K;一进歌厅;裘处长就一手搂过一个站在过道上的迎宾小姐;情绪一激动;当场将一肚子酒肉毫无保留地吐到了迎宾小姐紫红色的裙子上;迎宾小姐吓得哭了起来;陈道生早就想发作了;可在外地出差的刘思昌让他一定要接待好;硬着头皮撑到现在;看裘处长越来越不像话;也就借着酒劲红着眼直逼裘处长;“你还像个共产党的干部吗?”;说完扔下客人走了;一宗二十万的钢材生意也砸了;事后刘思昌没说什么;但陈道生很愧疚;就辞了职;刘思昌也没怎么挽留;不过两人的兄弟关系还是一如既往。“道生服装店”开张的时候;刘思昌送了一千块钱礼。  
  刘思昌的办公室就像他的头发一样长年累月保持着一丝不苟条理清晰的形象;只是豪华的布局中难免要流露出一些无法掩饰的俗气;枣红色的老板桌上站着一块砖头大的“大哥大”;又画蛇添足地竖了两小面党旗和国旗紧挨着一大摞蓝色封皮的文件夹;一盒“万宝路”香烟总是放在最顺手的位置;地上铺着墨绿色的羊绒地毯;一些比脸盆还要大的红色的牡丹花在地毯上盛开。  
  陈道生不是敲门进来的;而是推门而入;这是习惯。刘思昌见陈道生一脸沮丧;就问出什么事了;陈道生省略了必须的寒暄;直奔主题;“小莉欠了赌债;肯定数目不小;公安把人都抓了;想请你拿拿主意。”  
  刘思昌很夸张地从黑色的老板椅上反弹起来;“不可能;不可能;肯定是有人暗算了小莉。”他在办公室的地毯上反复地踱着步子;像老式电影里一个走投无路的日本鬼子军官一样烦躁不安。  
  黄昏后的暮霭从窗外涌进来;屋内就弥漫起了灰暗的色调;这时候就能很清晰地听到墙上的一只木质挂钟正在按部就班地走着指针;陈道生将烟雾和声音一起从嘴里吐出来;“都怪我;当初我让小莉到铺子里卖服装;她不干;她妈也不愿意;我没坚持;这不就出事了。”  
刘思昌按了墙上的开关;屋内顿时灯火辉煌;黑暗全都被挤到窗外去了。刘思昌说;“要是真的欠了钱的话;就从我这拿去还了;多的不敢说;一两万我还是能挤出来的;你女儿不就是我女儿吗?”陈道生感动了;他不知道如何说是好;此时他表达感动的唯一方式就是从口袋里摸出一支三块钱一包的“渡江”牌香烟;抖着手递给刘思昌;并迅速点火;火柴划了几次没划着;刘思昌掏出“朗声”打火机;“咔嚓”一绺蓝色的火焰蹿出来。  
  刘思昌先给陈道生点上;他拍着陈道生松软的肩膀说;“我再去给你打听打听;也许事情没那么严重;不要着急。走;晚上我请你喝几杯!”  
  刘思昌是从最贫穷的76号大院走出来的;作为双河市“十佳个体户”;他腰缠万贯却处事谨慎;生怕给人留下“小人得志”的形象;豪华办公室是对外形象的需要;而日常生活他却非常低调;不赌不嫖;不包二奶;准都不敢相信;他的办公室秘书居然不是女的;而是一位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小伙子模仿刘思昌的穿戴;干净整齐;长袖白衬衫纽扣总是扣着;头发上恰如其分地打了一点摩丝;给人以训练有素的规范。初中毕业的刘思昌眼睛的视力可以当空军飞行员;可鼻梁上却架了一副金边平光眼镜;不近视戴眼镜;就像一只手平白无故地多了一根手指一样别扭、但眼镜却能商标一样地标志着它的主人是一个读过书的有学问的人;这让刘思昌在眼镜起雾的时候能以最大的耐心忍受着视觉的痛苦。并保持一种以苦为乐的心情。刘思昌从不敢小看别人;就怕别人看不起他。  
  这天晚上;刘思昌、办公室秘书小张、陈道生在一家“好再来”的小酒馆里端起了杯子;三个人在热气腾腾地小包厢里将两瓶白酒喝了个底朝天;喝酒过程中;刘思昌多次摘下多此一举的平光镜擦拭雾气;擦好后又戴上;酒桌上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让陈道生在许多年后都为之震撼;“人为啥活着?是因为有情义;而不是有钱;钱能买下一座城市;但买不到一丝一毫的情义。”  
  刘思昌临走前指着陈道生头顶上的吊灯说了一句;“小莉不放出来;我代她去坐牢!”  
推着车摇摇晃晃地走在灯火疯狂的大街上;陈道生头有些晕;他一时想不起来今天出来是干什么的了;一股清凉的风掠过他直冒虚汗的脑袋。他用力砸了砸脑门;还是想不起来;他看到大街上的行人和车辆像喝醉酒了的鱼一样活蹦乱跳的。  
  陈道生回到76号大院已经很晚了;院子里很安静;树干开裂的老石榴树墨守成规地站在如水的夜色里;一轮圆满的月亮悬挂在空荡荡的天空。像一个人的良心。  
所有的人都睡着了;他们在梦里过着幸福的生活。  
             4  
  于文英住在隔壁74号院子里;一清早她来找陈道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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