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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河开-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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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其格是个五十多岁的大胖子;体壮如牛。“文革”之前;省里成立了《毛泽东选集》翻译委员会;因他精通日、俄、汉、蒙、英等六门语言;成了这个委员会的成员。他最精通的是日蒙翻译;是省里少数民族中罕见的学者。据他说;他还不是蒙古族;是通古斯族。这个民族只剩下几十个人了;是中华大家庭五十六个民族之外的几乎不为人知的少数民族。其语言文字已被蒙古语文同化。服装、饮食、歌曲与乐器自然也与蒙古族无异了。 
  官其格身上有俄罗斯血统;灰蓝色的眼珠便是个明证。他的祖母是俄罗斯人;母亲是蒙古人;可他自称是通古斯人。其实通古斯人是达斡尔的一个部族;生活在呼伦贝尔草原北部与俄罗斯接壤的一带;牧人爷爷娶个俄罗斯女人给他们做祖母也不算什么难事。不料蓝眼珠终于给官其格带了不幸。中苏友好的时候;官其格常去苏联看望他的姨奶以及姨奶的一家。姨奶去世后;他和她的家人仍保持着亲情的来往;每次去都给他们带些大兴安岭的特产:鹿茸、鹿血、狍子肉、猴头蘑之类;到那里喝够了伏特加;再带上两双上好的皮靴子;便志得意满地完成了一次异域探亲。一九六六年他照例办完了签证;登上了开往满洲里方面的国际列车;还没出境;就被遣送回来;投敌叛国与苏修特务的罪名成立;不由分说地被投入监狱;把这个通古斯大汉弄得莫名其妙。他在狱里倒也没受什么罪;比交给革命群众批斗要安全得多。后来;译委会有些翻译上的难题解决不了;不得不到狱中找他;或者干脆把稿子留下让他在狱中带罪工作。 
  十二年后他被平反出狱;有理由找个发工资的地方。因《毛选》译委会的人事曾划归于杂志社;他便到这里来“落实政策”。杂志社给他补发了七千元的工资;又给他造表入册成了本社的在编人员;并在宿舍楼给了他一间住房。可是杂志社在工作上找不到用他的地方;索性就这么养了起来。官其格在东北老家有几百只羊;几头牛;本可以省心省力地当个富裕的牧户;可惜他入狱期间老婆带着孩子改嫁了。眼下无所事事的官其格只好天天喝酒。喝醉了上四楼宿舍;用自己的钥匙怎么也打不开自己住房的门;便去对门找邻居。这种深更半夜的骚扰终于让邻居呛不住了;单位便从我在的小楼上给他开辟了一间客房。可他仍然是三天两头开不开自己的门;这回便轮到两个服务员不得安宁了。   
  官其格(2)   
  “其实他不喝酒的时候待人也挺好的。一喝醉就耍酒疯;把我们两个追得吓得无处躲藏。他自己明明有钥匙;怎么就开不了门呢?” 
  薇婕哭笑不得地说。我看出来;她们感受到的恐惧没有她们所描绘的那么严重。 
  不一会儿;阳台走廊上传来一阵马头琴声。这种只在舞台、电视与录音机里才能听到的民族器乐真的在生活里出现时;让人有些将信将疑了。 
  “好啦;肯定是门开开啦!”薇婕说。 
  语言学家同时是个琴手;这是不可思议的;这可要感谢他的民族了。马头琴本来就是长于表现忧郁苍凉的;那乐音在这孤僻的小楼上回荡便更来得低沉而凄厉。琴声仿佛演绎着一个古老民族的久远的乃至原始的感受;弥漫着浓重的宗教宿命的色彩;如泣如诉地倾泻着无尽的酸辛。又如同在讲述一个悲伤的故事;人们只听懂了故事的结局;却看不到故事的起源与嬗变。我全身心地品味着它的内涵;无法想象这样的音乐怎么会出自一个“醉鬼”之手。 
  竟然出现了歌词;是蒙古语。我当然一句不懂;便向身边也在静听的薇婕请教。她不但能说很有幽默感的汉语;更能说一口娴熟的蒙古语。她试着用笔边听边记;最后整理出这样的几个小节;摊给我看: 
  留下一个背影你走了;我的其木德; 
  别管别人叫阿爸呀;我的小鄂博。 
  没有人再给我熬奶茶了; 
  不是吗;可怜的官其格! 
  都市的马路踩不出足迹; 
  葬送了真诚的人群荒如沙漠。 
  你像块被抛出帐外的干牛粪; 
  难道不是吗;官其格? 
  点不燃的是愤怒的血液; 
  化不开的是心灵的冰河。 
  那么酒在哪儿呢; 
  斟满杯吧;官其格…… 
  我读着这歌词;再回味一下那忧郁深沉的蒙古长调;鼻子一酸;就要流出泪来。为了掩饰;赶紧转移话题。 
  下午;编辑室开会;几个“烟囱”把几位女士熏得忍无可忍;只好把门开开透透气。清脆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地传来;一个时髦女郎在开着的办公室门前立定:板正的呢子大衣沿着腰肢划出柔和的弧线;精巧的手包长长地自肩上垂挂在腰间;一双俏丽的红色高跟马靴一竖一横地摆出一个美妙的造型。她似乎并不怯场;很大方而得体地说:“请问官老师在吗?”大家莫名其妙地左右顾盼;互相用眼光咨询着对方;想听到一个回答。“唔;你找官其格吧;他不在这儿上班;”一个同事懂行;对女郎说;“他不用上班;他不在屋里吗?” 
  “不在。”女郎平和地答道。 
  “那就不知道去哪儿了。” 
  “谢谢。”嘎嘎嘎的高跟马靴声重新响起来;听得出拐下楼梯;消失了。 
  “官其格的伙计;”这位同事无所不知地介绍道;“印刷厂女工;来掏官其格补发的七千元的。” 
  七千元未见得都是她掏走的。但人们确实发现;官其格新买的凤凰自行车不见了;又过几天;他屋里的三洋立体声收录机也不见了。小楼上的人嘁嘁喳喳地议论着;甚至是扼腕叹息;不知是心疼高跟马靴的玉体;还是心疼语言学家的钱袋。 
  我到楼下的厕所水房洗我杯子上的茶锈。官其格正好也在那里。我们已经认识了。那么魁伟的身躯屹立在我身旁;有如夸张了的现代派雕塑;敦实可靠。茶锈洗不掉;我抓了把水池上小盒里的清洁剂。 
  “咦;你怎么用那个擦杯子?” 
  “清洁剂就是清洗物品;而使之清洁的呀!” 
  “那是清洗厕所的。” 
  “清洁厕所只是清洁剂的功能之一。在没有投入使用之前;清洗的对象与清洁剂本身并没有什么关系;我捏着的这粉沫还没有跟厕所接触;用干净的清洁剂洗干净的杯子;怎么不可以呢?” 
  不知是语言学家转不过弯还是不屑于跟我耍贫嘴;他只是笑着摇摇头说:“反正不怎么好。” 
  “晚上下班后到我屋里;我请你吃饭。”我认真地邀请他。   
  官其格(3)   
  他来了。椅子已一正一侧地摆好;花生米、海带丝和食堂的红烧鱼、炖羊骨头拼在一起;也算丰盛。两瓶白酒立在碟边。他丰硕的脸颊把一双本来不大的眼睛挤成了一条缝: 
  “你也爱喝酒?” 
  我看出来他很高兴。小便餐就这么开始了。 
  “刀子。”他啃着一支羊棒骨;向我伸出一只手来。幸好我抽屉里有一把蒙古刀;赶紧递了上去。他一边喝;一边精心地雕刻着骨头棒子。“用蒙古刀;要这么样;刀刃朝里片着吃;”他示范着;“这样片下来的肉就被手捏住了。朝外削就很危险;而且不礼貌。” 
  “吃鱼吧;是武昌鱼呢!”我推荐说。 
  “我们不吃鱼。水里的虫子;也能吃?” 
  他的话多了起来;“你们怎么啥都吃?蛇肉、猫肉、耗子肉、蝎子肉;除了人类自身以外;恨不能把整个大自然吃掉;连象征和平的鸽子你们都能忍心红烧或清炖。它害着你们什么了呢?听说大都市有吃填鸭的;把活鸭子褪了毛;吊起脖子放在锅里蒸;被蒸的鸭子一张嘴;灌一勺调料;直到蒸死了;调料也饱和了。调料可以借助它的生理机能由食道血管进入它的肌理全身;由里到外地入味。讲究!好吃!还有一种大补食品猴脑;最好是趁热吃。每个餐桌的中部开有一个圆洞;类似现在吃燃气火锅;把装有活猴的笼子拿来;放在桌底下;猴头刚好卡在圆洞里;动弹不得。店家很礼貌地问一句‘可以开始了吗?’客人只要吩咐一声‘开始吧’;猴头的颅骨便被掀开;你们就可以用羹匙撇它的脑浆喝了;温度适中可口;大补;真他妈的爽!这就是文明;这就是饮食文化!这让人联想起‘文革’中涌现的种种刑法:向人民低头、坐飞机、清醒头脑、热处理、冷处理……执行枪决的时候怕喊出什么来还要事先把喉管割开;张志新不就体验过这种杰出创造吗?” 
  这是从哪儿扯到哪儿了呢?不吃鱼就说不吃鱼;走题也走得忒没边了。 
  我不便再让了;一任他把一块骨头修理的精光。“这不是小气。懂吗;小伙子;”他解释道:“肉是上天赐给我们的粮食;会爱惜才受人尊敬。你们到馆子大吃二喝;菜都摞成了一座宝塔;根本吃不完;就走了。饭馆把它们整个地倒进了泔水桶。暴殄天物;要遭报应的。” 
  这个老官其格;虽然编排到我头上了;可我一点都不生气;真的。在我刚走进的城市的陌生中;这快人快语是难得遇见的。而他也谈兴正浓;似乎要把十年的话一吐为快;我不过是个听众;是个契机由头而已。他在意的不是谁听;有人听就行;甚至他不在乎是否有人真听;只要他能真说;就是全部了。 
  “听说你的凤凰车、大三洋都没了;是真的?”我换了话题。 
  他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小眼睛在涨红了的脸上又眯成一条缝;把一两大的杯中酒吱儿的一口全喝了;我赶紧满上;表示愿闻其详。我以为能等出什么精彩描写;他咧着嘴无声地寻思了半天;又摇了摇头;慨叹了声: 
  “人家也不容易呀!” 
  我相信;刚才他脑海里肯定过了不少电影;他甚至想讲一两段猥亵的镜头给我听;却终于找到了理性;他没有骂那个红马靴的轻浮;也没有骂她用肉体交换物品的下贱;却从心底里发出了同情。 
  “你们看出来;我已经是个没用的废人了;”他的声调变得有点凄凉;“我知道单位不希望我从狱中出来;我出来对他们没有一点意义;是个累赘。但我又能怎么样呢?老婆孩子都走了;我总得活着呀。也许你会说喝酒嫖女人是错误的;可这人世间;谁能说清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错误呢?潘多拉的盒子已经被打开;战争、疾病、瘟疫;一切危害人类的东西都跑了出来;人类有了各种各样的痛苦;冤屈就是痛苦的一种。把我送进监狱;不是哪一个人的仇恨。无意的伤害在人间很多很多。火山的高温岩浆吞没了一个城市;死的并不都是恶人。传教士正在演讲;传达上帝的声音;一瞬间;教士的声音与肉体一齐化为乌有;连上帝都保护不了他。众生多如蝼蚁;上帝怎么知道官其格入狱了呢?不要埋怨什么;埋怨使痛苦加倍。不要去寻究是非;是非并无绝对可言;如同蔬菜的时价;夏天的西红柿一角一斤;冬天变为一元。三寸金莲在旧社会至善至美;今天却丑不堪言。邓丽君的录音带今天被公安查抄收缴;也许后年光屁股的图片会大模大样地挂在墙上。你能说清孰是孰非吗?你看黄色录像就是犯法;他看黄色录像就是审查或研究。解放后党内十三级以上的干部才允许看《金瓶梅》;你能说清这一政策的理论依据吗?高跟马靴跟我这个酒鬼上床;是她堕落是我堕落;还是我们共同堕落了?‘文革’中揭露了高干中的丑闻让人们大吃一惊;那么没揭出来的呢;今天的呢?别跟我论是谈非了;想想明天早点你吃点儿什么吧;烧麦还是油条?”   
  官其格(4)   
  说完;他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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