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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音符一直纠袅不去,让我无法专心思考。
一回过神来,吕芳春——贝冢里美正踩着小碎步亦步亦趋跟在我身后,于是我试着询问。
“我问你,你觉得岸本警部补这个人如何?”
“这个嘛,虽然他是CAREER,是菁英分子,但他从不摆架子,个性坦率又大方呢。”
我懂了,原来还有这种形容方式。
岸本是少女漫画与美少女动画的融会贯通忠影迷,打着“发烧友无国界”当口号的国际人。
“他应该很快就会升迁吧,不过到目前为止好像还不曾破过大案件的样子说。”
“案件啊,那小子自己不要出事就谢天谢地了,就怕他搞出什么发烧友犯罪。”
“警部补,您有种族岐视哦——”
“对哦,真抱歉。”
贝冢里美也是漫画迷,尤其还是香港武侠漫画的忠实读者。
“如果您需要任何资料请告诉我,就算我不知道,我也会上网去查的。”
很感谢她如此热心,不过目前还没有这个必要。
“啊、警部补,往这边是吗?”
这个可怕的声音要是被胆小的人听到,铁定会吓得一动也不敢动。迎面阔步走来的正是真理,亦即阿部真理夫。全黑西装还可以接受,再戴上墨镜反而令他的外表增添不少狰狞之气。
“喂喂、不要摆出这么恐怖的表情好不好?会吓坏其他乘客的。”
“是!下官不才,请恕罪。”
“你又没犯错,别讲什么恕不恕罪的,总之先摘下墨镜放轻松点。”
“下官认为就算摘下墨镜,情形也不会有所改善。”
或许吧,但自己也没有必要这么贬低自己。真理,即阿部真理夫摘下墨镜,感觉上只不过从吃人的老虎变成吃人的狮子而已。想想,还好他身上是西装打扮,如果随意搭了件夏威夷衫,简直跟休假出游的黑手党没两样。实际上的他则是个认真努力、热心工作、善良老实的好好先生。
“请让我陪同二位一道。”
在阿部巡查以一步之距从后方护卫之下,我与贝冢巡查一面行经走廊一面闲话家常。
根据贝冢里美的说法,日本客轮有三项位居世界第一。第一项是票价高,第二项是用水量高,第三项是乘客平均年纪高。
“也就是说,那群有钱的老公公老婆婆喜欢在大浴池里泡澡的习惯,已经成为日本客轮的特色了呢——”
“你讲话不真不懂得修饰,这艘船好歹也是航向你内心故乡的船班,有什么特征没有?”
“啊、依下官……不对,依在下吕芳春所见,这艘客轮有点不寻常哟。”
“因为你人在这艘客轮上?”
“不是啦——我是说这艘船几乎看不到老年人啦!”
我不发一语连走了三步,思忖着她这句话的含意。
“确定吗?”
“是的,尤其完全看不到老婆婆哟!几乎都是男人,而且老爷爷很少,中年的也不多,全是年轻的——”
对于贝冢里美巡查的观察力,我由衷肃然起敬;然而凡事不可先入为主,女性乘客或许还留在客房间整理行李,检查房内设备。
如果能取得乘客资料就方便多了,但我们不是巴尔马的森田政权,不可能为了维持治安不择手段。
“这件事必须向药师范寺警视报告,提醒她注意一下。”
我的视线落在手表上,已经接近六点三十分。正好是前去凉子的客房接她的时间。我与另外两人一同步向凉子的特等客房,心里一面忖度着不知其他乘客会怎么看我们。
这间客房的豪华程度丝毫没有偏离我的想象。我走进客厅,光是道里大约就有十七尺见方左右。家具装潢统一采用英国维多利亚时代的风格,客厅摆设以沙发为中心,有桃花心木材质的餐桌、家用酒吧、写字台等等配置相当舒适。
缺点是天花板太低,高度跟平价公寓差不多。只有这一点与陆地的豪华大饭店迥然不同。当然平价公寓的天花板是不可能悬挂技形吊灯的。
由于看不到凉子的人影,我便走到房门敞开的隔壁房查看,那里是卧房。坐镇在中央的床铺将近二五○公分宽。左右均有闲头柜,其它还有大型化妆台与茶桌椅组。虽然比客厅狭窄,但也有五公尺见方。即使我向来缺乏艺术细胞,好歹也看得出挂在墙上的尤特里罗(译注:法国书画家,擅长描绘巴黎街景)画作是复制品。
“药师寺警视,你在哪里?”
“这里。”
回复的声音是从浴室传来的。
因此我不得不走进浴室。
直径二公尺的圆形浴缸里溢满了乳白色泡沫,花朵的芳香挑逗着嗅觉。女神就处在白色花圈里,露出泡沫之外的只有脸部、肩部、还有一双舒展的双腿。
“恕我失礼。”
正在转过去的脚后跟被凉子的声音拦住。
“进来以后没有我的许可就擅自离开才是最没礼貌的,我没开口下令之前给我待在原地。”
身后传来水声,芳香四溢的空气产生了一些流动。我不知所措地伫在浴室地板。我的造物主,不管是上帝还是恶魔,为什么不赐给我在遇到这种场合的时候,依然能够冷静面对的天赋呢?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说着,视线往左边瞥去。视线的前端有个大镜子,映照出华丽的浴缸与上司。我略显慌乱地把视线调向右边,同样有面镜子。
怎么这么多镜子?!正当我暗地叨念之际,耳畔传来一个看透我心思的声音。
“为的是让客房看起来宽广一些,因为连天花板也不高,你瞧瞧上面。”
我的视线往上挪,天花板有一部分是二公尺见方的镜子,映照着大片散发的珍珠色光泽的泡沫。不小心瞧见了肤色柔和的修长美腿,我极力掩饰自己的狼狈,到头来只能直盯着没有镜子的正前方。
“我会背过身去,有什么事请尽量长话短说。”
“好一个中规中矩的部下,居然敢背对上司。”
再怎么被挖苦都不能随口反驳。在一片沉默之后传来水声,花朵的芳得隐隐飘来,凉子的气息贴近我的耳边,光用想象就觉得非常不妙,凉子似乎从浴缸站了起来。
凉子在我耳畔低语,温热甘美,而且内容完全不会引人遐想。
“我说荷西·森田那家伙,明明搭飞机只要四、五个小时就能只达香港,却偏偏选择经由海路,肯定有不良企图,如果不赶快查明的话……”
“不赶快查明的话?”
“我觉得会发生糟到不能再糟的坏事,你不这么认为吗?”
“的确很有可能,只是……”
“只是?”
“不、没什么。”
凉子一旦追根究底,只恐怕事态会更加恶化。放任荷西·森田为所欲为,顶多只会造成热带全低气压,而凉子轻轻吹口气,就很有可能增强为超级飓风。印象中从来没有一次例外。
水声再度传来,凉子的气息也离我远去。看样子她又回到浴缸之中,但我是不可能转过头去确认的。
“森田这家伙不好应付,他的小舅子都贺也充满暴力倾向,听说还有个绰号叫做巴尔马吸血鬼。”
“那个叫都贺的男人该不会携带武器入境日本吧。”
“很有可能。”
七亿五千万美元的资金可以雇用好几百名全副武装的佣兵,也可以用来采购生化兵器、化学武器,甚至是小型核武。在这个璀灿耀眼的二十一世纪,金钱买不到的只有内心的安稳。
“难道不能冻结森田的银行户头吗?”
“森田并不是国际恐怖分子,至少现在还不是。更何况真要冻结户头,最伤脑筋的应该是日本那群政客吧,不管怎么说,森田那家伙跟国际犯罪组织互有挂勾是不争的事实。”
一般所谓“国际组织八大犯罪”指的是以下这八项:
走私·贩卖枪械(包含核物质)。
走私·贩卖台母品(包含觉醒剂)。
洗钱。
电脑犯罪。
未成年儿、重卖淫与拍摄色情影片。
人身以及脏器买卖(包含团体偷渡)。
恐怖活动(包含佣兵)。
艺术作品之窃盗与膺品伪造。
“总而言之,我认为森田这家伙打算在香港进行这八项之中的三项,特别是跟武器有关的项目。”
西元二零零一年联合国召开会议,有意大幅削减轻型武器(手枪与自动步枪),禁止一般市民持有武器,严格限制武器进出口条件,结果由于某个国家的强烈反对与阻碍而爱挫,所谓某个国家,指的就是迪士尼乐园的诞生地——美国。无论遭遇如何恶劣的恐怖行动,仍然不改变进口武器到内外的政策,此点着实令人费解。
“这么说来,荷西·森田打算发动政变,企图重掌巴尔马独裁政权吗?”
“这是最直接的猜测。”
Ⅱ
入浴中的美女、四面贴有镜子的浴室,还有一对孤男寡女,各位想象得到的任何香艳刺激的情节都有可能发生,可惜话题渐渐转入杀伐血腥的方向,这样的结果到底该归咎于谁呢?
我双手抱胸。当然,我的态度是很认真的,只不过现在这个情形在旁人眼中想必成了相当滑稽的光景,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双手抱胸背对美女泡澡的浴缸。
“既然能够预测到这一点,为何不想办法事先防范于未然呢?”
“我话说在前头,读者期待的是名侦探能逮住连续杀人的凶手,而不是阻止连续杀人案件的发生。”
说得一点都不错!如果侦探在命案发生之前就捉到凶手的话,推理小说就没什么好看的了。
“诺贝尔和平奖也一样,革得等到战争爆发以后才能颁奖,先等好几万人被杀之后,接下来再顶着一副煞有介事的嘴脸出面斡旋停战,这样诺贝尔奖才会颁下来。”
“我觉得意思好像有点不一样……”
说着说着,一颗淡粉红色的球轻轻飘到我的鼻尖。想也知道是凉子以手掌捞起肥皂泡,再把泡泡吹过来。这时我才发觉自己的姿势有多可笑,于是便松开紧抱的双臂。
“如果说,森田真的图谋不轨,而你最后终于成功阻止他,接着要怎么办?”
“这还用问,当然是把他送上国际法庭,彻彻底底羞辱他一番!”
“就这样?你该不会打算在解决荷西·森田之后,把他的七亿五千万美金榨个精光吧?”
“哎哟,话别说得那么难听,那点儿小钱我还不放在眼底哪!”
“这七亿五千万美金是来自日本纳税人的荷包,最有资格收下的是巴尔马人民,这一点你应该明白吧?”
我从来不认为自己很爱说教,不过在这种场合,我直觉到如果不一直讲话,情况会很不妙。
“你烦不烦啊?再啰嗦一句试试看,我可是早就作好准备了!”
“哦,什么准备?”
“我准备直接站起来大声喊救命!”
“拜、拜托!这笑话太难笑了!”
我一时心慌,立刻往前大步踏出想直奔房外,但要是凉子在这时大喊,我就算整个人跳到黄河也洗不清。
“……算了,今天就放你一马吧。”
凉子的语气听不出是在笑还是在生气。
“吕芳春在门外对吧,就是贝冢里美,叫她进来帮我换衣服,你可以离开了。”
我以近乎“连滚带爬”的姿势奔到真诚廊,只见贝冢与阿部两位巡查正安分待命。
简短说明状况之后,贝冢里美颔首道了声:“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