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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内心深处,我觉得他佩服我。”
“可以看得出来。”
亚当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围着桌子踱步。古德曼拔出钢笔开始做笔记。“没有多少时间了,亚当,”他说。
“我知道。”
“你什么时候能走?”
“明天。今天晚上我要收拾一下,要开十个小时的车。”
“档案重一百多磅,现在正在赶印。我明天给你邮寄过去。”
“告诉我一些孟菲斯办事处的情况。”
“一个小时前我和他们通过话。主管合伙人是贝克·库利。他正在等着你。他们会给你准备一小间办公室和一位秘书,需要什么他们会尽力帮助。在起诉之前他们没有太多可做的事。”
“那儿有多少律师?”
“十二个。这是我们十年前兼并的一个小事务所。谁也不记得确实的原因。当然,是些好孩子,好律师,是一个老事务所剩下的人,当初因为棉花和谷物商人云集于此而繁荣。我认为那是与芝加哥相连的纽带。不管怎么说,在信笺上多个地址也挺好。你到过孟菲斯吗?”
“我生在那儿,记得吗?”
“噢,是的。”
“我去过一次,数年前去看过我的姑姑。”
“那是个水乡古城,相当悠闲自在。你会喜欢的。”
亚当坐在桌子对面正对古德曼的座位上。“今后的几个月里我怎么可能去欣赏风光呢?”
“说得好。你必须尽快去一趟死监。”
“我后天会去那儿的。”
“好。我会给典狱长打电话。他的名字叫菲利普·奈非,黎巴嫩裔,够怪的。黎巴嫩裔在密西西比三角洲为数不少。无论如何,他是个老朋友。我会告诉他你要去。”
“典狱长是你的朋友?”
“是的,这要追回到数年前,一个叫梅纳德·托尔的坏男孩儿,他是这场战争中的第一个受害者。我想他是在一九八六年被处死的,之后我和典狱长成了朋友。如果你肯相信,他是反对死刑的。”
“我不相信。”
“他讨厌死刑。你会学到一些东西,亚当,死刑在这个国家可能很普通,但是被迫去执行它的人并不支持它。你就要见到这些人了:那些与囚徒接近的警卫,那些为了有效地行刑而必须事先计划的行政管理人员们,那些要在一个月之前就得进行行刑演习的监狱员工们。那是世界上一个特殊的小角落,一个非常压抑的角落。”
“我都等不及了。”
“我会跟典狱长谈一谈,并拿到探视许可。他们一般会给你两个小时。当然,如果萨姆不想要律师,也许五分钟就够了。”
“他会和我谈的,你说呢?”
“我相信会的。我想象不出那个人会有什么反应,但他会跟你谈话的。也许要两次探视之后才能让他签字,你能行的。”
“你上次是什么时候见的他?”
“两年前。华莱士·泰纳和我去的。你需要去泰纳那儿摸摸底。在过去的六年里,他是这个案子的指定律师。”
亚当点点头,开始考虑下一个问题。在过去的九个月里他一直在采用泰纳的研究成果。
“我们先以什么理由起诉?”
“我们以后再谈这些。泰纳和我将在明天一早碰头再审查一遍这个案子。不过,一切都得等到我们听到你的消息之后再说。如果我们不能代理他,就不能采取任何行动。”
亚当正在想报纸上的照片,黑白的是一九六七年萨姆被捕时拍的,还有杂志上的照片,彩色的是一九八一年第三次开庭所拍,另外他还把一些电视片段剪接成了一个关于萨姆的三十分钟的录像片。“他什么样子?”
古德曼把他的笔放在桌子上,摆弄着他的领结。“中等身材,消瘦——在死监里你很难看见胖子——神经质并且营养不良。他烟抽得很凶,在那里这很普通,因为没有什么可干的,不管怎么说他们是在走向死亡。烟的牌子挺古怪,好像叫蒙特克莱,蓝色的烟盒。在我的记忆里,他头发灰白并且多油。这些人不是每天都洗澡。他后边的头发较长,可那是两年前了,脱落的不多。胡子也是灰白的。他有不少皱纹,怎么说他也是快七十的人了。加上他烟抽得太多。你会注意到在死监里白人看起来不如黑人。他们一天监禁二十三个小时,所以似乎被漂白了。很苍白,公平地说,几乎是病态。萨姆是蓝眼睛,五官端正。我想萨姆·凯霍尔曾是个英俊的家伙。”
“我在父亲死后知道了关于萨姆的事,我问了母亲无数个问题。她没有给我多少答案,但她确实告诉过我萨姆和我的父亲在相貌上不怎么相似。”
“你和萨姆也一点也不像,这是不是你正要问的?”
“是呀,我猜想。”
“他从你学会走路就没见过你,亚当。他不会认出你的。没有那么容易。你不得不自己告诉他。”
亚当目光茫然地盯着桌面。“你是对的。他会说什么?”
“这可把我问住了。我估计他会因震惊而说不出多少。但他是一个非常理智的人,虽然没有受过教育,可是读过很多东西,表达能力不错。他会考虑了再说。也许需要几分钟。”
“你像是有点喜欢他。”
“我不喜欢他。他是一个可怕的种族主义者和偏执狂,而且对于他的行为没有一点悔恨的表示。”
“你确信他有罪。”
古德曼嘟囔了一下并笑了笑,他在考虑如何回答。为了决定萨姆·凯霍尔是否有罪已经进行了三次审判。至今九年了,这个案子经过各上诉法庭的反复推敲,也被众多的法官复审过。数不清的报纸杂志的文章调查了爆炸事件及其相关的背景。“陪审团是那么考虑的。我猜想这是最关键的。”
“可是你呢?你怎么想?”
“你看过档案,亚当,这个案子你研究了好长时间。毫无疑问萨姆参与了那次爆炸。”
“但是?”
“有数不清的但是。什么时候都有但是。”
“他没有操作爆炸物的历史。”
“确实。但他是三K党恐怖主义者,他们搞起爆炸像一群魔鬼。萨姆给关起来后爆炸就停止了。”
“但是在克雷默之前有过一次爆炸,一位见证人声称他看见两个人在一辆绿色的庞蒂亚克车里。”
“确实。但是见证人未被允许在法庭上作证,而且那个见证人是在凌晨三点刚离开酒吧。”
“但是另一个见证人,一个卡车司机,声称他看见萨姆在克雷默爆炸前的几小时正在克利夫兰的一个咖啡馆和另一个人谈话。”
“确实。但是卡车司机三年来什么也没再说,并且在最后一次开庭时没有被允许作证。太遥远了。”
“那么谁是萨姆的同谋?”
“我怀疑我们会不会知道。亚当,记在心里,这是一个上了三次法庭的人,他还从没有上证人席指认过谁。他事实上什么也没对警察讲过,对他的辩护律师也只讲过一点,和他的陪审团则一个字也没说过。在过去的七年里他什么也没有告诉过我们。”
“你认为他是单独行动的吗?”
“不。他有人帮助。萨姆心里揣着一些难解的秘密,亚当。他永远不会说的。他要遵守三K党的誓言,他抱着一种偏颇、浪漫的观念,把这当作他永远不应违背的神圣誓言。他的父亲就是个三K党徒,你是知道的。”
“是啊,我知道,别提醒我这个。”
“对不起。无论如何,在这场游戏中去发掘新的证据已经太晚了。如果事实上他有个同谋,他应该很久以前就讲出来。也许他应该告诉联邦调查局。也许他不该拒绝地区检察官的说合。我不知道,但是当你已被指控犯有两项一级谋杀罪并且面临死刑时,你就会开始交代了。你会和盘托出,亚当。你会只顾保住你自己,让你的同伴去操心他自己。”
“要是没有同案犯呢?”
“有的。”古德曼拿起笔在一张纸上写下一个名字,隔着桌子递给亚当。他看了之后说:“温·莱特纳。这个名字挺熟。”
“莱特纳是联邦调查局负责克雷默案子的官员。他现在退休了,住在欧扎克的一条可钓到鳟鱼的河旁。他喜欢讲述当年在密西西比州三K党和人权运动时期的战斗故事。”
“他会和我谈吗?”
“噢,当然。他是个啤酒桶,等他喝到半酣就会讲出那些惊人的故事来。他不会泄漏任何机密,但对于克雷默爆炸案他比任何人知道得都多。我一直怀疑他知道的要比他讲出的多。”
亚当析起纸条放进口袋。他看了一眼手表,快下午六点了。“我得赶快走。我要收拾一下,还有好多事。”
“我明天会把档案寄过去。你在见过萨姆之后立刻给我打电话。”
“我会的。我能说句话吗?”
“当然。”
“尽管他们是那样,我还是要代表我的家人——我的拒绝谈论萨姆的母亲,我的只是低声念叨他名字的妹妹和我那在孟菲斯的拒不承认曾姓凯霍尔的姑姑——一还代表我故去的父亲,对你和事务所所做的一切说声谢谢。我非常尊敬你。”
“不客气。我也尊敬你。现在到密西西比去吧。”
六
这公寓是一套单卧室的阁楼,坐落在街角上一座本世纪初建的仓库的三层楼上。这一区域以犯罪率高而著称,但据说天黑之前是安全的。仓库是一个浪荡公子在八十年代中买的,他花了不少钱去改造,把它隔成了六个单元,并雇了个精明的房地产商,作为雅皮士步入社会的起始住房推向市场。他赚的是来这儿过夜的热情的银行业与房地产业的年轻人的钱。
亚当讨厌这个地方。他六个月的租期还有三周到期,但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他只能被迫再延长六个月,因为事务所要求他们每天工作十八个小时,也因为他没有时间去另找一套公寓。
显然他也没有时间去买家具。一只可以随意怎么坐都行的没有扶手的质地很好的皮沙发对着古老的砖墙孤零零地放在地板上。两个坐袋——一个黄的一个蓝的——放在附近,这可以应付那些不速之客。沙发左边是面积不大的厨房区,有个快餐柜和三只柳条凳,沙发右边是卧室,里面是没有收拾的床和满地的衣服。七百平方英尺,每月一千三百块钱租金。亚当,作为九个月前的抢手货,他的工资是以六万年薪开始的。现在长到六万二。他的毛收入每月五千多一点,一千五是预扣的州与联邦的所得税。另外六百他从未见过的钱是库贝事务所扣下的退休基金,保证在五十五岁时可以提取,假如他在这之前还没被他们毁掉的话。在付了房租,水电,租一辆绅宝的每月四百块钱,偶尔买一些冷冻食品和一些好衣服后,亚当发现他还需要大约七百块钱,在这一部分中有些是花在女人身上的,但他结识的那些女友也同他一样是新毕业的大学生,有新工作、新信用卡,通常坚持自己付款。这对于亚当来说也好。感谢他的父亲对于人寿保险的信念,他没有偿还学生贷款的负担。虽然他有些想买的东西,他还是坚持每月把五百元投入互惠基金。近期他不准备娶妻成家,他的目标是玩命干,玩命攒钱,四十岁就退休。
靠着砖墙边的是个铝合金的桌子,上面放着电视机。亚当坐在沙发里,只穿条短裤,拿着遥控器。屋里光线很暗,只有电视屏幕发出的无色的光。此时已过午夜。录像是他用了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