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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卡斯正坐在房间前面的桌子旁看报,对上校爱理不理。“是的。”
“现在要注意的有两个方面。首先是新闻界,我已经派莫兰警长去对付那些家伙,我们要把他们让到离正门不远的访客中心,并且想办法把他们稳在那里,还要派警卫把他们围起来,使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今天下午四点,我要主持一次抽签,以便决定哪些记者可以去执行死刑的现场。昨天已有上百人提出了请求,但他们只有五个席位。”
“第二是要注意监狱大门外面的情况。州长已经同意在今明两天给我们派三十余名士兵来,他们很快就到。我们必须要和外面那群疯子保持一定距离,尤其是那些光头党人,他们有些人和疯狗差不多,但同时也要把秩序维持好。昨天共发生两起斗殴事件,如果没有我们在场事情很可能会更糟。到真正执行死刑时,局面会更加紧张。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人应声。
“很好。我希望今天每个人都严格照章办事,切实负起责任,解散。”他啪地敬了个很潇洒的军礼,非常骄傲地看着他的人向房间外面走去。
萨姆跨骑在长凳上,面前摆着跳棋盘,他很耐心地在牛栏里等着J。B。古利特,一边喝着一杯剩咖啡。
古利特从门里走出来,他停了片刻,等着给他卸下手铐。然后他揉揉手腕,又用手遮挡着阳光,望着独自一人坐在那里的好友。接着他向长凳走过去,在棋盘的另一侧坐下。
萨姆一直没有抬头。
“有什么好消息吗,萨姆?”古利特不安地问,“告诉我那件事不会发生。”
“开棋吧,”萨姆盯着棋子说。
“绝不能让它发生,萨姆,”他央求道。
“这回该你先走,开始吧。”
古利特的视线缓缓移到棋盘上。
当天上午的倾向性看法是斯莱特里把诉状压的时间越长,缓期执行的可能性也就越大。但这只是那些期望缓刑的人们心里的一厢情愿。直到上午九点还没有消息,九点半的时候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亚当等在赫兹·克里的办公室内,在过去的二十四个小时,这里已经变成了他们的指挥中心。古德曼负责在城里各处监督对州长热线的狂轰滥炸,他眼下似乎迷上了这一行。约翰·布莱恩·格拉斯守在斯莱特里的办公室外面。
一旦斯莱特里拒绝缓期执行,他们就会立即上诉第五巡回法院。诉状已在九点钟拟就,免得到时候抓瞎。克里还准备好了一份向美国最高法院寻求人身保护令的请求书,以备第五巡回法院也将他们驳回。万事俱备,剩下的只是等待。
为了不使自己闲着,亚当给所有能想起来的人都打了电话。伯克利的卡门还在睡觉,她说自己一切都很好。莉的公寓依然没人接电话。他要通了费尔普斯的办公室,结果只找到了他的一位秘书。他打电话告诉达琳说自己的归期难以确定。他拨了麦卡利斯特的私人电话,听到的却是忙音,没准古德曼连这条线也给占上了。
他要通了萨姆,跟他讲了昨天晚上的听证会,还特别提到了拉尔夫·格里芬牧师。他对他说帕克也作了证,讲的都是实情,真正的混蛋是纽金特。他告诉萨姆自己将在中午前后到他那里,萨姆让他快一些。
十一点时,人们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火气,大家开始诅咒和臭骂斯莱特里。亚当也实在忍不住了,他打电话给古德曼说自己马上要开车回帕契曼。然后他向赫兹·克里道别并再一次谢了他。
他驱车驶离杰克逊市,很快便向北上了四十九号公路。如果他按规定的最高车速行驶的话,到帕契曼需要两个小时的时间。他打开收音机,调谐到一个每小时播一次最近新闻的清谈节目,听着人们正在就密西西比州的赌场进行无休无止的讨论。十一点半插播新闻时,仍然没有任何有关凯霍尔死刑的新消息。
他的车速高达八九十英里,也不管黄线或是弯道还是桥梁,在一些小镇和村落的限速区他也照样飞驰而过。他不知道是一股什么力量在吸引着他拼命往帕契曼赶,其实就算他到了那儿也没有什么事情好做。有关法律方面的运作已经留在了杰克逊市,他只能和萨姆坐在一起数钟点,当然也有可能在一起庆贺从联邦法院传来的喜讯。
他在弗洛拉镇附近的一家路旁小店前停下车子加油并买些果子汁,车子刚刚驶离加油泵就听到了他在等待的消息。那个饶舌而又烦人的清谈节目主持人在转播凯霍尔一案的这一重大消息时表现出了十二分的狂热。美国地区法院法官F。弗林·斯莱特里几分钟前驳回了凯霍尔声称他本人已丧失思考能力的最后诉状,此项事宜将在一个小时内提交第五巡回法院,萨姆·凯霍尔又向密西西比州为他安排的毒气室迈进了一大步,那名主持人抑扬顿挫地说着。
听到这个消息后亚当不再猛踩油门,他把车子减慢到正常速度,边开边喝着饮料。他关掉收音机,又把车窗摇下来让热风灌进车里。他对着挡风玻璃徒然地诅咒着斯莱特里,把所有能想起来的脏话骂了个遍,不知不觉已经开出了好几英里。时间已经过了正午,如果斯莱特里还讲点公道的话,他本应在五个小时前就作出裁决。如果他是个正人君子,昨天晚上就会把裁决拿出来的,那么他们此时很有可能已经到了第五巡回法院。为了更加解恨,他在诅咒中连布雷克·杰斐逊也捎上了。
萨姆从一开始就跟他讲过密西西比州需要执行一次死刑。它已经落在了路易斯安那、得克萨斯和弗罗里达州的后面了,甚至就连亚拉巴马、佐治亚和弗吉尼亚执行死刑的速度也都快得让人羡慕。是该采取点措施了,无休无止的上诉把犯人们都给惯坏了,犯罪活动也越来越猖獗。是到了该杀个把人的时候了,也好让别的州看看密西西州同样是严于法律和秩序的。
亚当终于相信了他的话。
过了一会儿,他停止了诅咒。他将饮料喝完后把空瓶顺着车顶扔到了路旁的水沟里,这直接违反了密西西比州严禁乱扔垃圾的法律,他实在找不出别的方式表达自己眼下对密西西比州及其法律的不满之情。
他似乎看到了萨姆正坐在他的囚室里看着电视,听着新闻。
亚当为老人感到一阵揪心的疼痛。他是个不称职的律师,他的当事人即将死在州政府的手里,而他却对此束手无策。
在离监狱正门不远处的访客中心里,那些原本懒懒散散的记者和摄像师们听到新闻后像是又充足了电一般。他们聚在袖珍电视机旁看着他们各自在杰克逊市和孟菲斯的电视台所播出的节目。至少有四个实况片断取自帕契曼,正在拍摄的就不计其数了。他们那片小小的地块周围是用绳索和隔离障设立的警戒线,四下里都有纽金特的军队把守着。
随着那条新闻的传开,沿着公路一线的吵闹声也愈演愈烈。这时已有上百人之众的三K党徒开始向着监狱行政办公楼的方向唱起赞美诗。光头党人及纳粹分子和亚利安党人开始向所有能听到他们声音的人骂下流话。那些嬷嬷和其他一些静坐的示威者们坐在遮阳伞的下面尽量不去理会他们周围那些粗暴的邻居。
萨姆听到那个消息时手里正端着一碗萝卜缨在吃,那将是他一生中的倒数第二顿饭。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画面从杰克逊市切到帕契曼,又从帕契曼切回杰克逊市。一个他从未谋过面的年轻黑人正在向一名记者介绍他和其他支持凯霍尔的人们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萨姆的朋友巴斯特·莫克曾经抱怨说在他最后的日子里有数他妈不清的律师卷入了他的案子,以至于他根本分不清谁想帮他,谁想杀他。不过,萨姆确信亚当会把握住局面。
吃完萝卜缨后他把饭碗放到床脚的一个盘子里。他走到铁栅栏前,轻蔑地冲那个面无表情站在监舍门外监视他的警卫笑了笑。走廊里很安静,每个监房里的电视机都在开着,但声音都调得很低,犯人们都带着病态的兴趣在看着。整座牢房里听不到一丝声音,这种情况可不是很常见。
他最后一次拉开他那红色囚衣的拉链,然后把脱下来的囚衣卷成一团丢在墙角,接着又把橡胶拖鞋踢到床底下,以后再也不用穿了。他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新装放到床上又整理了一番后才慢慢地解开短袖衫的扣子并穿到身上,衬衫非常合身。他再把腿伸到卡其布裤子笔挺的裤腿里,拉好拉链,系好裤腰上的扣子。裤子长了大约有两英寸,于是他坐到床上把裤脚整整齐齐地挽起来。棉布的袜子又厚又软和,只是鞋子稍稍嫌大了些,但还不错。
穿上这身真正的衣服使他突然又很伤感地回忆起了过去的自由岁月。这种裤子他穿了有四十年之久,一直穿到他被关进监狱之前。在很多年里他一直是到克兰顿广场的一家老字号成衣店去买这种裤子,而且在他的大衣柜里总有四五条压箱底。他妻子熨这种裤子时并不上浆,洗上六七次后感觉就像是睡裤一样。他穿着这种裤子干活,进城,和埃迪一同去钓鱼,推着儿时的莉在门廊上荡秋千。他穿着这种裤子上咖啡馆,参加三K党集会。不错,甚至在去格林维尔炸那个激进犹太人的办公室时也是穿的这种裤子。
他坐在床上捏了捏膝盖以下笔直的裤线。整整九年零六个月没有穿这种裤子了,他觉得现在穿上这种裤子进毒气室是再合适不过了。
然后这身衣服就会从他的身上扒下来装进一个袋子里并付之一炬。
亚当先去了卢卡斯·曼的办公室,因为路易丝在监狱的正门处给了他个纸条,并说这很重要。他进屋后曼马上把门关上并给亚当拿过一把椅子。亚当谢绝了,他急着想要见到萨姆。
“第五巡回法院在半小时前收到了上诉,”曼说,“我想你需要我的电话与杰克逊市联系。”
“谢谢,不过我可以使用死牢里的电话。”
“好吧。我每半个小时和首席检察官办公室通一次话,一旦我得到了什么消息就会马上通知你。”
“谢谢,”亚当显得有些心绪不宁地说。
“萨姆需要最后一餐吗?”
“我一会儿就问他。”
“很好,你可以打电话告诉我,或者告诉帕克。见证人呢?”
“萨姆没有见证人。”
“你呢?”
“不行,他不允许。我们很早就说定了。”
“好吧。眼下我想不起还有别的什么事。我这里有传真机和电话,也相对清静些,想用我的办公室只管说一声。”
“谢谢,”亚当说完便出了办公室。他缓缓地向死监开过去,最后一次将车子停在了围墙旁的沙土地停车场上。他慢慢走向岗楼,把自己的钥匙放入那只桶里。
短短几星期前他第一次站在这里望着那只红色的桶从上面降下来时,他还感叹过这种既粗暴又有效的管理方式。只不过才过去了四个星期,而他已觉得恍若隔世。
他在台阶上等着监狱的双重大门打开时碰到了廷尼。
萨姆已经在前面办公室里,正坐在桌沿上欣赏自己的鞋子。“来参观一下我的新行头,”亚当一进门他便不无骄傲地说。
亚当走近一步把神采飞扬的萨姆从鞋子直到衬衣仔细打量了一遍。萨姆乐呵呵地笑着,他的脸也刮得干干净净。“很不错,真是不错。”
“像不像个地道的城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