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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那个堂区神父走回来,非常安静地说:‘对不起,弄乱了你的账。不过
这多余的是用来付那窗户的。’我说,‘什么窗户?’他说,‘就是我要打破的这
扇窗户。’他用他的伞把这倒霉的窗玻璃给打破了。”
三个客人一齐叫了起来,警察气都喘不出来地说:“是我们在追的逃跑了的疯
子吗?”侍者饶有兴趣地接着讲他的故事。
“有那么一瞬间,我简直给弄昏了头,什么也做不了。那个人走出去会合他的
朋友转过街角。然后他们两人飞快地走上布洛克街,尽管我绕过那些挡路的东西去
追他们,但也没能追上。”
“布洛克街!”侦探一说服他的两个外国同事,就开步往那条大街飞奔而去。
随后的旅程把他们带过一条像隧道一样的光秃秃的砖路,街道上灯光稀疏,窗
户罕见,仿佛是一条修在所有建筑物背后的街道。暮霭渐深,就连那个伦敦警察也
难于分辨出他们是在往哪个方向走。不过侦探却相当有把握,他们终归会到达汉普
斯泰德的荒原某地。突然,一扇里边点着煤气灯的凸出的窗子,在暮色中像牛眼灯
一样地突现出来。瓦伦丁在一家装修得花里胡哨的小糖果店前面停了一会儿,稍稍
犹豫后便走了进去。在五彩缤纷的糖果中,他十分庄严地站住,小心仔细地买了十
三支巧克力雪茄——显然他是在准备一个开场白,但已经不必了。
店里有一个态度生硬,年龄稍大的女人,满脸疑问地望着他的优雅外表,当看
到他身后的门口堵着个穿蓝制服的警察时,女人的眼睛顿时警觉起来。
“唷,”她说,“你们要是为了那个包裹而来的,那么我已经把它寄走了。”
“包裹!”瓦伦丁重复道,这回轮到他用疑问神色望着对方了。
“我是说那个绅士留下的包裹,那个教士绅士。”
“看在老天爷的份上,”瓦伦丁第一次真正地露出热切坦率的神色,俯身向前
道,“看在老天爷的份上,告诉我们到底出了什么事。”
“嗯,”那女人有点怀疑地说,“两个教士大约半小时前进来买了些薄荷糖,
谈了一会儿话,然后出去向荒地走去。但是过了一小会儿,其中一个跑回店里说,
‘我掉了一个包裹没有?’嗳,我到处看,看不到。所以他就说,‘不要紧,不过
如果找到,请把它寄到这个地址。’他留下地址,给了我一先令作误工钱。奇怪的
是,后来竟然在刚才找过的地方找到他掉的一个棕色纸包,我按他说的地址寄走了。
现在我想不起详细地址了,好像是在威士敏斯德什么地方。那个东西那么重要,我
想警察也许是为这个来的。”
“他们是为这个来的,”瓦伦丁简短地说,“汉普斯泰德荒地离这儿近吗?”
“一直走十五分钟,”那女人说,“你就会看到荒地。”
瓦伦丁跳出商店就跑,其他两位侦探勉强小跑跟上。
他们走过的街道狭窄,布满阴影。当他们出其不意地走出街道,便是一大片一
无所有的空旷地和广阔的天空,他们惊奇地发现黄昏仍然那么明亮。孔雀绿的苍穹
没入暗紫色的远方和正在变暗的树木之中,变成一片金黄。犹有余辉的绿色还深得
足可以看出一两颗亮晶晶的星儿。所有这些都是日光的金色余辉在汉普斯泰德边沿
和那有名的被称为“健康谷地”的洼地上反射出的。在这一地区漫游的度假人并不
是完全分散的。少数一两对奇形怪状地坐在长凳子上,远处零星分散着一两个姑娘,
在失声唱出强劲的曲调。上天的光荣在人类惊人的庸俗中沉沦暗淡下去。
瓦伦丁站在斜坡上,望着谷地对面,一眼看到了他要找的东西。
在远方分散的黑黝黝的人群中,有两个特别黑的穿教士服的人影。尽管由于远,
他们看起来很小,瓦伦丁仍然可以看出其中的一个比另一个矮得多。虽然另一个像
学生似地躬着身子,举动尽量不惹人注目,但仍然可以看出其个子足有六英尺多高。
瓦伦丁咬紧牙关向前走去,不耐烦地挥舞着手杖。到他大大地把距离缩短,把两个
黑色人影像在高倍数显微镜中放大的时候那样,他又看到了一些别的事情。这是使
他震惊,不过多少也在他意料之中的事情。不管那位高个子神父是谁,矮的那位却
是身份确凿的,他就是在哈维奇火车上认得的朋友,那个矮胖的埃塞克斯小本堂神
父,他曾对他的棕色纸包提出过警告。
此刻,事情既已到了这个地步,一切便终于合理地吻合起来。瓦伦丁今天早上
打听到,有一位从埃塞克斯来的布朗神父,带着一个镶蓝宝石的银十字架,是一件
价值连城的古文物,目的是让参加“圣体会议”的诸位外国神父观赏。无疑,这就
是那块“带蓝石头的银器”,布朗神父断然就是火车上那个容易受骗的小个子。此
刻瓦伦丁发现的事情,弗兰博也发现了。毫不奇怪,当弗兰博听说有个蓝宝石十字
架时,便起心要偷。这种事在人类史上实在是屡见不鲜的。弗兰博当然会以他自己
的手法来对付这个带雨伞和纸包的小个子——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他是那种一旦牵
着了别人的鼻子,就能够一直把别人牵到北极去的人。像弗兰博这样的演员,把自
己装扮成神父,再把真正的神父骗到汉普斯泰德荒原那样的地方,实在也只是小菜
一碟。现在,案情在怎样发展已是昭然若揭的了。对小个子神父的无依无靠,瓦伦
丁心中油然而生同情之感,想到弗兰博竟会对这么天真的牺牲品打主意,不由得义
愤填膺。但是,瓦伦丁想到了自己和弗兰博之间发生的一切,想到了使弗兰博走向
胜利的一切,于是他的脑筋里翻腾起其中最细微的道理来。从埃塞克斯的一位神父
手里盗窃蓝宝石银十字架,同往墙纸上泼汤有什么联系呢?又同把橘子叫做坚果、
同先付窗户钱然后打破窗户等有什么关系呢?他总算可以追踪到结果了,但是不知
怎么的,他却错过了一段中间环节。他失败的时候(这是极其少见的),通常是掌
握线索而没有抓住罪犯。这次却是抓住了罪犯,但还没有掌握到线索。
他们尾随的两个人正像黑头苍蝇一样,爬上一座顶部葱宠的庞大山体,他们显
然在交谈,也许并没注意到他们在往哪里走。但可以肯定,他们是在往荒原的更荒
凉更寂寞的高地走。当追逐者接近的时候,他们就不得不像偷猎那样,不体面地在
树丛后面矮下半截身子,甚至在深草中匍匐前进。由于这些不利落的行动,猎人就
更加接近他们的猎物,近到足可以听到他们谈论时的小声话语了。但是分辨不清字
句,只有“理智”这个字眼几乎是大着嗓门不断说出的。由于地面的突然低洼和灌
木丛的障碍,侦探实际上已经见不到他们尾随的目标了。十分钟的焦急不安之后,
才又看到了这两个人。他们在一座圆顶的山脊之巅,俯视着绚丽多彩而又难免苍凉
的落日景色。在这个居高临下却又被人忽视的地方,有一张快散架的陈旧坐凳,两
位神父坐在凳上,仍然在一起进行严肃的谈话。渐渐暗下来的地平线上仍然呈现出
一片奇怪的绿色和金黄色的光,上方的苍穹正慢慢地由孔雀绿变成孔雀蓝,悬在天
顶的星越来越像真正的珠宝。瓦伦丁示意伙伴,同时悄没声息地溜到那棵枝叶茂密
的大树后,在死一般的寂静中站在树后,第一次清楚地听到了两个奇怪神父的谈话。
听了一分半钟之后,一种糟糕透顶的怀疑慑住了他。也许他在静静的夜色之下,
把两个英国警察拖到这种荒地来干这种差事,真是糊涂之至,比在杨柳树上找无花
果的人脑筋清醒不到哪里去。因为两个神父的谈话完全像神父,学识渊博,从容不
迫,极其虔诚地谈论着神学上玄妙难解的问题。小个子的埃塞克斯神父,圆脸转向
越来越强的星光,另一个讲话时低着头,仿佛他不配看星光。但是你在任何白色的
意大利修道院,或是任何黑色的西班牙主教大堂,也不会听到比他们的谈话更纯真
的言语了。
他听到的第一句话是布朗神父讲话的尾巴:“……他们在中古时代说的是天堂
不受腐蚀。”
高个子神父点点低垂的头,说:
“啊,对的。这些现代的不信宗教的人求助于他们的理智。但是,谁能做到身
居于大千世界而又感觉不到其上空肯定有一个奇妙的宇宙呢?在那里,理智是绝对
超越情理的。”
“不,”另一神父说,“理智永远是合乎情理的,即使在最后的地狱的边境,
在茫茫人世即将灰飞烟灭之际,也是如此。我知道人们指责教会贬低理智,但是恰
恰相反,教会在这个世界上,独独尊重理智,独独确认天主是理智所承认的。”
高个子神父抬起他严峻的脸,对着星光闪烁的天空说:
“但是谁知道,在这个无限的宇宙中——”
“只是物质上的无限,”小个子神父在他的座凳上一个急转身说,“不是在逃
避真理法则的意义上的无限。”
瓦伦丁在树后由于默默地憋着一肚子狂怒,把手指甲都弄裂了。他似乎听到个
英国警察的窃笑。自己仅仅是凭空猜想,就把他们从那么远的地方带来,来听两位
温和的老神父暗喻式的闲聊。烦恼中,他没听到高个子教士的同样巧妙的回答,他
再听时则又是布朗神父在讲话:“理智和正义控制着最遥远最孤寂的星球,看这些
星啊,它们看起来难道不像钻石和蓝宝石吗?你可以随心所欲地想象,异想天开地
射猎植物学和地质学,想到长满多棱形宝石叶子的磐石森林,月亮是个蓝色的月亮,
是颗巨大的蓝宝石。但是不要幻想所有这些乱七八糟胡思乱想的天文学会在人的行
为上使理智和正义产生哪怕最细微的差别。在蛋白石的平原上,在挖出过珍珠的悬
崖下,你仍然会找到一块告示牌,写道:严禁偷盗。”
瓦伦丁觉得这是他一辈子干下的最蠢的事情,简直就像栽了个大跟头。他正要
从蹲得发僵的姿势中直起身来,然后尽可悄无声息地溜掉,但高个子神父的绝对沉
默使他停了下来。终于,高个子神父又讲话了。说的很简单,头还是低着,手放在
膝盖上。
“呃,我仍然认为其它世界在理智方面比我们高。上天的奥秘深不可测。就从
我个人而言,我只能低下我的头。”
然后,他的头仍然低着,姿势声音丝毫没变地说:
“就把你的蓝宝石十字架拿过来,好吗?我们在这里都是单身一个人,我可以
把你像撕稻草娃娃一样撕得粉碎。”
丝毫没有改变的姿势和声音,对这个改变了话题的令人发聋震聩的内容,无异
于增加了奇特的强暴色彩。但是,古文物的守卫者似乎只把头转了个罗盘上最轻微
的度数。他不知怎么的仍然带着一副傻相,面朝着星光。也许他没听懂,或者,也
许他听懂了,但由于恐怖而僵在了那里。
“对,”高个子神父以同样不变的低声、同样不变的静止姿势说,“对,我就
是弗兰博,大盗弗兰博。”
停了一会儿之后,他又说:
“喂,你给不给那个十字架?”
“不给!”另一个说,这两个字的声音非常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