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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有贞抬袖拭了把眼泪,朝其余人一一拱手,领旨去了。
他前脚刚一踏出大殿,刘聚就回头道:“纯属干嚎,此人擅会演戏,他膝下有八个女儿,自然少一个不少了皇上莫叫他蒙蔽了臣倒担心他家女儿会不会坏了大事”
“世上最亲莫过父子骨肉,女儿也是一样。从前齐桓公说未食过婴儿之肉,不是有个易牙烹了自己的小儿子献给主上加餐么?齐桓公以为忠,管仲又是怎么说的?”
怀恩平静地答道:“管仲说,‘人之情非不爱其子也,其子之忍,又将何爱于君’。”
“是了。他连自己的子女都不爱,怎么又会忠君?可惜当日齐桓公不听管仲之言,最后还是重用易牙、竖刁二人,结果晚年他二人作乱,填塞宫门,筑起高墙将之活活饿死”朱见济负手在殿上缓缓踱着方步,“徐有贞想牺牲自己的女儿博宠,其心险恶,今夜大事一成,就令尚铭派人去他府中取了他首级罢”
本来刘永诚、刘聚他们正担心徐有贞又受重用,此时听到皇帝的决断,忙伏地拜道:“皇上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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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一 恩威并济 借刀杀人
成绶帝摆摆手,恰巧听到外头传来笃笃笃三声梆子响,便走至刘聚面前道:“戌时三刻,时候差不多了。刘都督速去提督京师九门,分遣诸将,听到响炮之声后即率十万御林军直奔京畿凤凰城,持兵符命当地守军一分为二,一半迁往左军都督府帐下沈阳右卫,另一半即日赴右军都督府帐下贵州都司报道。”
刘聚接了陈准递上来的兵符铜牌和怀恩袖里拢的密旨,顿首去了。
大明朝统兵的将领是没有擅自调动部队的权力的,自明太祖开国以来,设立了五军都督府,虽有统兵之权,但调遣部队办事,需得兵部奉旨才能动,连统御的将领也是临时任命。故此许多将领都是临时工性质,根本驾驭不了自己统帅的军队。
可偏偏近在京师眼皮子底下的这支二十万大军从前年元宵跟随襄王进京起,就一直没有离开过。如今虽然朝中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基本上换了人,但这支军队几乎全由鞑子兵组成,是少年楚玉征战蒙古诸部时投降的外族兵丁,为首的也是鞑官,战斗力强,团结得很,一般只听襄王号令,他人不可轻易取代。故此在没有杀掉楚留香之前,皇帝是不会轻易下旨去调动这支部队的。
刘永诚见皇帝调兵遣将很有明君之风,老怀大慰,双目炯炯落在少年天子光洁的容色上,不觉浮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他自幼入宫被派服侍当年的郕王朱祁钰,有一次背着几袋大米被当时的小王爷看见,发觉他力气奇大,就让他修习武艺跟随在旁。后因征战延绥之功,先帝晋封其侄子刘聚为宁晋伯,并得了世袭的恩惠,他自己也高任御马太监。那刘聚得任高爵,倒多赖这个叔叔。对一个太监来说,皇帝对他家族的知遇之恩,令他铭感五内、没齿难忘。故此对小皇帝,他一直也是忠心耿耿。
如今看到自己多年呵护下的幼苗栉风沐雨长大成材,怎不老怀大慰
朱见济自然也注意到刘永诚的目光,俯下身子双手将他扶起:“马翁,辛苦了大半辈子,该享享清福了,待大事一毕,朕准你衣锦还乡,去家乡祭奠先人,四处看一看。”
刘永诚小名马儿,此前小皇帝对他虽也甚为礼遇,却从没这么叫过他,而且内官奉圣旨还乡的隆恩古来未有,闻言不禁更加激动,几乎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了。
朱见济附到他耳边说了一阵话。
刘永诚才惊愕地抬起头来,道:“将武林大会提前至春闱之后?而且在京中举办?”
皇帝点点头。
“京畿重地,来了那许多江湖人物,只恐不太安全啊陛下”
朱见济胸有成竹地一笑道:“襄王不是发了布告约战薛霖么?再说明日楚留香的死讯就瞒不住,他还不回京奔丧?徐有贞别的计倒不可取,不过利用武林大会除去此人,倒值得计议。”
刘永诚这才明白皇帝的真实用意,又是心服,又是感慨。
“你下去想个万全之策,最好是一石二鸟。江湖人势力太强了,对朝廷也不是好事”
刘永诚唯有连连点头的份。
朱见济便命陈准亲自搀扶他下去安歇,刘永诚却生怕今夜出了意外,自请前往督促彭伦等,皇帝自然点头允了。
殿内只剩下成绶帝和怀恩主仆二人,朱见济命怀恩草拟好各种封赏的旨意,还命特赐刘永诚“旌忠”匾额,待明日朝堂上发布,怀恩还待说什么,他却亲自秉了案上放的一个烛台,步入了内殿。
怀恩见皇帝也没有让自己跟随的意思,便埋头开始拟旨。
隆禧宫的东次间一度是楚玉和泠然起居之所,楚玉朝务繁忙,泠然呆的时间自然更长些。可不管朱见济如何吩咐奴才们不许移动此处的一桌一物,久无人居的宫室还是透出了异常的冷清。
他的目光落在条案上一长排的礼盒上。
尽管室内只有一灯如豆,他也可以如数家珍地在心底报出盒子的数目,甚至里头装的是什么。
这些,是那一年过年泠然得的新年礼物,名义上虽有一盒黄金说是赐给襄王的,但他心系的一直是另一个盒子里头的六龙三凤冠。
朱见济将烛台搁在条案上,一一打开眼前的盒子。
那面七宝琉璃镜是他偶然有一次赏给身边服侍的汪碧晴的,她用做新年礼送给了泠然,这提醒他曾答应那跟他一般大,有些显得老成,有时又天真得像个孩子的丫头,要册封碧晴和沅儿为妃……
他盯着宝光流转的六龙三凤冠看了许久,轻轻从另一个盒子中取出一件绣工精湛,款式奇特的女子贴身小衣,缓缓地凑到脸上磨蹭着。
再次得到疑似泠然已经被楚玉找到的消息之后,向来镇定的少年天子内心里也不淡定了。
楚玉这个人,他自小是又敬又畏的,虽是拜了他为兄,实际上皇帝心里并没有半点手足之情。
他的光芒太耀眼。
还有,他不该生为楚留香的儿子。杀了他的爹,却留下儿子这种傻事,成绶帝是绝不会干的。
然而最重要的一点……
他再次盯着六龙三凤冠叹了口气,喃喃道:“希望你还好好的,朕心目中的皇后,非你莫属。”
正出着神,殿外响起了清脆的女子声音。
朱见济目光一闪,复又端了烛台步出大殿。
怀恩已收了他书写的东西走出殿门口,不一会又折返回来禀告:“皇上,是皇后在外头求见,宣——还是奴才挡驾?”
朱见济转头轻飘飘地扫了眼玻璃窗外黑麻麻的夜色,等待也相当无聊,有鉴于今夜就要与楚家见个分晓,以往在楚天娇面前掩饰的种种突叫他很不是滋味,急于让她第一个知道事情的结局。
他想看看那个娇矜的女子脸上露出惊恐万状的表情,该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成绶帝自掌大权之后,对楚留香塞给他的皇后不冷不热,总是极力设法躲避的,是以怀恩见在这么关键的夜晚竟挥手示意放人进来,愕然片刻,才晃过神。
楚天娇本也担心被皇帝寻什么借口挡在门外,在大殿外来回走着,倒也忘记了冷,只是跟着她来的宫女太监们都已冻得瑟瑟发抖。
听到怀恩恭谨地说“皇后娘娘,皇上有请。”的时候,她简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喜出望外,然后赶紧将手炉递给从人,回身自宫女手上接过一个瓷盅,压抑住绷不紧的面部表情,轻快地踏入了大殿。
她身后的清秋和诗倩正要随行,怀恩已放下手中的帘子,表无表情地盯着她们。
两个丫头不敢在怀恩公公面前造次,怏怏地退下,同了其他宫人站在殿前吹风冒寒。
隆禧宫正殿上,成绶帝负手背对着门而立。
楚天娇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口吻与皇帝说话,揣度他既出现在隆禧宫,总是念及往事,故此掩饰住自个儿的兴奋,微带几分惴惴地道:“皇上,元宵佳节切勿伤神,臣妾知道皇上不喜欢吃甜食,便下厨做了几个小小的元宵,图个吉祥,还望皇上赏脸用一些。”
朱见济想起令徐善全在相府中分毒馅元宵的事,自然不会去接她手上的东西,只是意味深长地盯着她手上的瓷盅,忽问道:“皇后可知道元宵节的来历?”
楚天娇被皇帝问得一怔,随即一张白生生的粉脸涨得通红。
楚留香虽然很重视子女的教育,可惜她从小却是个好吃懒动的主儿,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她更自以为生在富贵熏天之家,能过一辈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识得几个字就不错了,哪里还知道元宵节的来历。
不过楚天娇好歹不是个傻蛋,心想皇上这是与我夫妻间闲话呢,未必要卖弄才学才行,那双丹凤眼娇嗔地向朱见济一横,袅袅娜娜地将手上的东西搁到案头,笑道:“皇上博学多才,臣妾只知治理好六宫,不让皇上为后|宫之事劳神,还请皇上不吝赐教”
皇帝斜了她一眼,但见晚妆的粉上得极浓极白,还打了时下流行的所谓“酒晕妆”,眉毛却画得又弯又细,头上戴着金丝莲花冠,还插满了各种簪子发饰,总之各种首饰弄得满头珠翠,根本就不露出一丝头发,耳上却挂了一对白玉观音镂像的耳珰。
身上就更不用说了,下头穿着洒花粉黄色海水江崖裙,通身明黄得晃眼,绣满了凤凰,让朱见济根本看不清衣服的款式,外头的披风已除了,倒还有红色的轻纱长长地披垂在地上,使得楚天娇看上去像个黄金雕塑。
朱见济忽然想:如果泠然在这里,说不定会说一句怪话:“好坑爹的打扮”
想到这里,少年天子的唇边不禁泛起一个动人的微笑。
楚天娇看得心醉神驰,不过她就算笑也保持着皇后的仪态,落在皇帝眼中,委实僵硬得无趣。她见皇帝盯着自己,渐渐又露出许久未曾见到的温柔笑容,其人如玉,俊雅中尚透着威严,顿时心如鹿撞,几步上前想挨到他身上去:“皇上快告诉臣妾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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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二 玩火自焚
朱见济皱了皱眉,相当着痕迹地抽出手走开几步:“汉代诸吕作乱的事,皇后总该知道。”
楚天娇一怔,幸亏这些常识还是有的,为免皇帝太小看她,忙接着说道:“臣妾自然知道,汉高祖死后,吕后不守妇道,把持朝政,还滥封娘家人做高官,最后引出变乱,被汉文帝给诛灭了”
朱见济听她明明一知半解,还要强装很有学问,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诸吕被灭的时候,汉文帝还远在代国做他的藩王,这汉文帝诛吕氏的故事,不知皇后从哪本野史看得的?”
“皇上”楚天娇见还是出丑,假作娇嗔地蹬了蹬足,引得身上环佩叮当,又靠了过去:“您就仔细说与臣妾听嘛”
朱见济忍耐了她差不多两年,此时更是一阵恶寒,拉下脸道:“吕后病死之后,吕家人惴惴不安,自知要大祸临头,就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