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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恒微微有些诧异,“郡主知道我?”
“知道啊,我小时候还见过你呢。”连三晃晃悠悠地往前走了两步,笑得天真又可爱。见顾恒认真开始回想,她故意有些埋怨地嘟了嘟嘴,“难道你不记得我了?”
年轻的小将军羞愧地红了脸。
连三一摊手,似乎有些无奈地叹气,“算啦算啦,顾小将军胸怀天下,记不得我也是常理。”
顾恒的脸更红了。
成功岔开拦路虎的思绪,连三很愉悦,冲他挥挥小爪子,笑道:“既然顾小将军都不记得我了,那我就不浪费时间跟你叙旧了。夜深了,我先回去啦。”打算换条路飘然而去。
“……等等!”顾恒终于回过神来,想起自己跟着这姑娘的目的,上前两步,伸手将她拦下,“郡主且慢,恒有事相询!”
连三转过身,不高兴地瞪他,蹦出一个字:“说!”
顾恒被她极大的前后反差震到了,愣了一会儿,微微笑起,“郡主真是聪明伶俐。”显然已经发现方才连三一番做作是为了什么,“早先圣上给我传了一封信,我还纳闷着,郡主便入城了。我本当郡主是游山玩水路过青州,见您一切从简,又派随从提早备好了下榻之处,这才没敢惊动。可郡主来青州这些时日的行动……我却不大懂了。”
连三面无表情地看他,忽然秀气地掩口打了个哈欠。
“……”顾恒有些尴尬,却仍是坚持问道:“今日李家突发大火,不知是否同郡主有关?”
“有啊,火是我放的。”连三懒洋洋地回他,一副“你能拿我怎么地吧”的欠揍脸。
“……”顾恒语塞,他还真不能拿连三怎么样。
两人面对面站了一会儿,你不动,我不动。
跟着连三的两个暗卫刚开始满心戒备,蹭蹭蹭窜上前来一左一右护在连三身侧,待听了一会儿后发现没啥事儿,便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几步,以免听到小郡主和这个年轻人的秘密谈话。
终于还是顾恒沉不住气,他面色冷凝,终于露出身为名将之后的锋锐,“李氏祖宅今夜大火一看便知是人为,李家不少子弟于军中任要职,明日城内就会戒严,捉拿纵火者。郡主虽未留下痕迹,却难保有心人注意。”
“嗯,然后呢?”
“圣上命恒保护郡主,直至郡主安然无恙离开青州境内。”顾恒僵着脸说道,也不知是说给连三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此时李家众人都忙着灭火,一时顾不上其他。而城内情况混乱,城门安防上李家的人手被抽调了不少,郡主最好趁今夜出城,否则就麻烦了。”
连三想了想,很快点点头答应了:“好。”
顾恒很是惊讶,没想到这个难缠的小郡主这么好说话。他沉默了一会儿,这才道:“那就麻烦郡主尽快回住处收拾行装,半个时辰后会有人去接你出城。”
“好。”连三应得干脆,轻轻巧巧地后退了两步,突然笑颜如花般绽开,水润乌黑的大眼睛在夜色中闪烁着奇异的光,“顾恒,咱们这也算是认识了吧?”不等顾恒回答,她继续道:“待你凯旋归京之日,我会去城门口看热闹的。”
看到顾恒,她就仿佛看到了韩林越,虽然两个人一点都不像。她不愿再看到有人和韩林越一样,因为那些人的野心,无辜地死他乡。
这番话,是她内心最真诚的的祝愿。
不过,顾恒似乎误会了什么,连三走后许久,他还站在原地怔怔愣愣地瞧着她离去的方向,耳边反复回响着她最后的那句话。
*
承平九年春,青州李氏族长遇刺身亡。同夜,李氏祖宅突发大火,火势凶猛,一夜未歇,死伤者甚众。
——当然,这只是明面上发生的。
事实上,就在那一日黎明前,青州守军内部发生兵变。匆忙率领亲兵赶回本家救火的几位李氏将领,劳累半夜后回到军营,却被迅速扣下。
只是一夜,青州天翻地覆。
离开了青州,连三心头仿佛卸下一个大包袱,看着天都比从前蓝了,草也比从前绿了,虽然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马车上渡过,但这一点也不妨碍她的好心情,吃好喝好睡好。
路过雍州时,她领回了自己的青崖军一千精锐,顺便和被派来接她的安国府管事碰了个面。那管事是府里老仆了,年轻时是安国公连钦的小厮,瞧着连三就跟瞧见自己孙女儿似的,亲得不得了。本来他是得送连三往临安去寻父母的,可他知晓安国公夫妇的心思,于是在接到连三后便多嘴问了几句。
“姑娘,还是往江南去么?国公爷和老夫人心中记挂着您呐!”
连三低头想了想,没回答,只是问他:“二姐姐的婚事订在什么时候?”
老仆一愣,笑了,“这不就在下个月月初么。姑娘要是愿意,咱们就慢悠悠地回京去,一路走走停停,也算给您散散心。等回了家,差不多就是二姑娘的好日子了。”
想到连语湘那不甘平庸的性子,连三轻笑,“也好。”
这一路游览过多少大城小镇便不提了,只是在接近京都时,连三听闻青州传来了戎狄节节败退的好消息。顾老将军之子顾恒在此次战役中大放异彩,率兵配合几位老将,屡出奇兵,一路将戎狄逼出幽州,此时大军正在凉州城外,兵临城下,而戎狄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连三心情愉悦地进了京,看到连语湘那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更是开怀。她笑眯眯地往连语湘心口插刀,“二姐姐竟然就要成亲了,日子过得可真快呀!”
连语湘铁青着脸瞪她。
“哎哟,这里怎么有个包袱?”连三大惊小怪地叫起来,眼尖地从床底扒拉出一个弹墨绫包袱,包袱提着沉甸甸的,伸手一摸——全是首饰。
连语湘眼前一阵阵发黑。
“二姐姐,这包袱……”连三似乎很不解,不等连语湘说话,手上利索地就把包袱解开了,果然,里头全是赤金首饰猫眼儿宝石,每一样都是极精致华丽值钱的。“哎呀!这些不都是二姐姐你的头面首饰吗?难道是你房里丫鬟偷偷藏下的,打算趁你出嫁后来搜罗走?”
连语湘怒视她,咬牙切齿地挤出两个字:“不是。”
“那这些东西怎么会在这儿呢?”显然连三是不得个合理的解释不罢休了。
连语湘脑中急转,脸上已经堆起了个僵硬的笑,“妹妹误会了。我……有几个丫鬟到了年纪,这次由祖母做主放出去配了人。本来赏她们的东西都是有例可循的,面上我也不好多赏。只是这些丫鬟都是打小伺候我的,念着这些年的情分,我也不能薄待了她们,于是便收拾了些还算过得去的首饰,就当给她们添妆了。后天……我便出门子了,这几日不好见她们,又怕到了那边规矩严,这才把首饰藏在床下,只等她们自己进来拿。”
一番话说得还算流利,又有理有据,连语湘长长舒了口气,却只见连三长长的“哦”了一声,不以为意地冲她笑道:“我白问一句罢了,姐姐不必同我解释这么多的。”
连语湘呼吸一窒,脸上又青又白。
“听说未来姐夫家里有条规矩——男子年过四十无子嗣方可纳妾。”连三垂下眼微微一笑,“正是书香门第的行事,未来姐夫也是人品出众,性情温和。二姐姐有福了。”
连语湘应景地娇羞垂首,心下却嫌恶道:你喜欢你怎么不嫁?!那温询都二十有二了,却还只是个秀才;读书不上不下就不说了,他家有四个嫡出兄弟,他还排行老二!既不是幺儿受宠爱,又不是长子袭家业,身上也没有个一官半职,除了家中给的月例之外毫无进项,要他何用?她要真嫁过去了,妯娌小姑子一大堆,烦也烦死了。将来公婆死了分家,他们还得被扫地出门!
怪不得这婚事会轮到她呢,安国公夫妇怎么舍得连三嫁给这样的人家?连语湘怨毒地想。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得早一点儿了~~~
这几天日夜颠倒,吃了这么多猪蹄都没能补回元气来,看来还是要早点更新早点睡觉。
☆、第七十章
若是按照连三往日行事;又怎会有耐心同连语湘虚应这么久?早在抖搂出那一包首饰后便冷笑三声,大肆嘲笑她逃婚的蠢念头了!
可连三没有;她像最普通的大家闺秀一样含沙射影地和连语湘说了几句话,连语湘不知为何,也没有反击,只是听着,偶尔僵硬地扯扯嘴角算是个笑。她心里发虚,猜不透连三这厮到底是察觉了还是没察觉。
连三满意地欣赏完她坐立不安的模样;眉眼弯弯地挥了挥手,直接回去了。这叫已经做好承受百般刁难的连语湘有些发愣,却见她回眸一笑,“二姐姐后日就出嫁了;今后到了夫家可要好好过日子呀,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连语湘安心了些——这是见她马上就要出嫁了,所以心下怜悯于她?哼,这样想也好,省了她不少麻烦。
梨花院落溶溶月,连三独自坐在院中藤椅上,沐浴清辉,遥望着天上明月。
瞧这撒了一地的月光,连三都止不住想笑,半是愉悦半是幸灾乐祸——连老天都不站在连语湘那边儿,一连攒了几日的厚厚乌云,却在今晚她要逃走时,雾散云开。
坐到了子时,那边院中却仍未有动静传来,连三有些犯困,小小打了个哈欠。红袖不知从何处走出来,柔声劝道:“姑娘不若去睡一会儿?待那边有响动了奴婢再将您叫醒。”
跟在她身后走上来的绿袖惊愕地瞪着红袖,仿佛她长出了两个鼻子。绿袖心里头想的是:姑娘这样大的起床气,往日清晨去唤都得又哄又劝花上小半个时辰,偶尔还得挨两脚。这回是在半夜叫醒,你真的敢去嘛?
连三作息是极规律的,又是正长身体的时候,实在熬不了夜,强打起精神想了一会儿,她迷瞪着眼告诉红袖:“你叫暗卫仔细跟着人,别跟丢了。我就寝去了,明天白日再叫他们带路,我去看热闹。”
红袖笑着应下了,和绿袖一左一右地掺起主子姑娘,送进闺房去。
果不其然,丑时三刻,连语湘消失在了她自己的卧房中,连带着消失的还有她藏在床下的那包首饰,其他的她什么也没带。
秦老夫人一大早得知了这个消息,气得“咚咚咚”直敲拐杖,恨不能一拐杖敲到连语湘她娘陈氏的头上!这养出的是个什么东西!礼义廉耻半点不知道!竟然敢逃婚!
陈氏是真的不知情,又羞又气地捂着脸哭。她好歹是正经官宦人家出来的姑娘,从小受的教育就让她不可能同意女儿逃婚的行为,所以连语湘也没告诉她。
这次陈氏是真真的失望了。
她早就知道连语湘对楚王的那点小心思,开始她心中还有些纠结,一方面楚王妃这个身份实在是很吸引人;另一方面,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更何况楚王那样出众的人品样貌?只是楚王府中早有受宠又诞下庶长子庶长女的侧妃,叫她不得不担心女儿嫁入王府后的生活,这才迟迟没有在明面上表态。
后来情况急转直下,虽说她一个深宅夫人不懂国家大事,但安国公的态度她却看得分明——若非出了性命攸关的大事。国公爷又怎么会突然禁了语湘的足,不许她出门,也不许她再同楚王有任何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