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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语涵垂下长长的眼睫,好半响才抬头道:“……晏先生会一直在这里吗?”
“嗯?”晏怀先一愣,旋即苦笑道:“是啊。除了这里,我也无处可去了。”
连语涵几次启唇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只是安静地跟在安国公身旁,和这个孤独又落魄的侠士告别。
回府后,小姑娘便一直恹恹的,怎么也打不起精神来。安国公还以为是跋涉了一天,语涵的小身板受不住给累的,于是一回府便亲自送了小孙女回房,又吩咐下人好好伺候洗漱才罢。
语涵也没上床去睡,只是坐在窗边望着外头青翠的竹叶发呆:其实今天她想让晏怀先跟她回京的,不管是去哪里,都比在万松书院好。但她也知道,以晏怀先的一身傲骨是决计不会同意的。
上辈子她不认识沈容予,自然也不知道晏怀先这个人。便是知道了,按照她对孟雨晴的厌恶程度来看,八成也是恨屋及乌,连带着这师徒俩一块儿讨厌了。
这辈子,她对沈容予的观感很好,尤其是有个沈熙在一旁作对比的情况下。至于晏怀先,她不知道这个人有着怎样的经历,也不知道这个人在江湖上有多威名赫赫,但是,这个男人身上那种混乱的气质十分吸引她,让她想要伸手拉他一把。
她向来做事随心所欲,不问缘由,但此时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十分糟糕,让她心烦意乱。
“谁?!”忽然听到一丝极细微的响动,语涵脸色一沉,一个茶杯瞬间飞出,砸在了一颗粗壮的紫竹上,哗啦一声裂成了碎片。
“角度很准,但是力道还不够。”平板的男声从窗外响起,李邕的脸一下子出现在语涵面前。“要继续修炼内力,等到被子可以嵌进竹筒里了,那你就算是出师了。”
语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眸中有怀疑有打量。这是她的院子,便是秦老夫人派来的侍女进院里还要通报呢,李邕这个武艺师傅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就进来了?而且,显然李邕不是来看她的,方才若不是她发现了那丝响动,想必直到他离开,也不会主动现身。
李邕暗自叹息,果然是陛下的闺女,一点儿都不好骗。
“你今天一天未练武,明日要将今天的量补上。”李邕严肃地布置下任务,严肃地仿佛他来这个院子就是为了告诉连语涵这句话而已。
“李师傅,”语涵突然换了表情,笑吟吟地问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李邕暗道不好,却无法在那道能直刺人心的视线下编出谎话:“李邕。”
哈、哈、哈、哈!语涵几乎要冷笑出声来——李邕!好一个李邕!
沉默蔓延在两人之间,良久,语涵才露出好奇的神情:“师傅,是哪个字呀?我现在只认识《中庸》里的庸字。”
李邕暗舒了口气,以为小姑娘忘性大,这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字形比较复杂,大意同‘雍容’的‘雍’,乃和睦之意。”顿了顿,他补充道:“待你再大些,就认得这个字了。”
“喔。”连语涵状似认真地应道。
等到李邕离开,连语涵“砰”的一声把窗户关上,脸色沉黑如墨。
皇室暗卫!她当了承平帝十来年的心头肉,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上辈子这个李邕的故事可是刘延亲口告诉她的,李邕要真论起来,还是楚王没出五服的表兄呢!
娘的,刘延到底抽的什么风,她竟然被监视了!
作者有话要说:皇桑的布置很快就要浮出水面了,嗯哼~~
☆、第十八章
连语涵很不开心,十分不开心。
她一旦不开心了,就一定会有人遭殃。当然,她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一般遭殃的人都是让她不高兴的罪魁祸首。
但刘延派来的暗卫又岂会是庸手,今日李邕失手弄出响动已经是极大的意外了,也不知他回去得受什么样的惩罚。有了这个前车之鉴,其他的暗卫便愈发小心起来,把隐匿身形气息的功夫发挥到了极致,就怕被这位小祖宗发现。
可是连语涵怎么会被这个小小的困难打倒?
她直接挥退了屋内伺候的丫鬟嬷嬷,让她们都去另一头的耳房呆着,小身子爬上窗沿,脚尖轻轻一点,嗖的一声就窜上了离窗户最近的那棵香樟树。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之时,香樟树枝繁叶茂,树大荫浓,傍晚的余晖无法穿过树荫照射到树盖里头,只是眨眼的功夫,小姑娘就消失在了众暗卫的眼中。
暗卫头领腿一软,差点没吓得跪下,连忙示意离香樟树最近的那个暗卫注意情况。
连语涵一点一点地往上爬,爬到一个就算摔下来也只是扭到脚的高度,站起身,闭上眼仔细感受了一下周围的风声变化,带着一丝邪恶的笑意轻轻一蹦——
尚未落地,小小软软的身子就被一个陌生冷硬的怀抱接住,连语涵利索地掏出小匕首,贴在男人脖颈间,甜甜笑道:“不许动哟~”
男人僵硬了一瞬,默默保持了单膝跪地的姿势,轻柔地将小姑娘放下,任冰凉的匕首紧贴自己流动着热血的血管。
“说!是谁派你来的!”连语涵虎着一张小脸,分明是童稚的嗓音却故意装得恶声恶气。
男子眼珠不着痕迹地向头领所在方向转了转,没说话。
“哟呵,骨头还挺硬!”连语涵冷笑一声,“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话音还没落,男人忽然惊恐万状地大喊:“我说,我说!你别揍我!”
……喂喂!演得太假了啊!——其余暗卫抱着看热闹的好心情无声吐槽。
连语涵再次冷笑三声,真当她看不出来周围还有人?但是此时她不欲计较这些,此时这个暗卫的态度足以证明刘延没有对她下手的意思。既然如此,那她就好好陪这群蠢货演上一场!
“好,你说。”连语涵森寒地注视着他,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我……”暗卫的脑子都要纠结成一团毛球了,他可是体力劳动者啊!为什么老大不早点编好在被捕后用来应付的理由啊!!
暗卫头领默默叹了口气:当初可没想到会被这么小的姑娘捉住啊……
“算了,看你一时半会儿也编不出来,给你一天时间想理由,够不够?”连语涵嗤笑,手腕微动,银光一闪,一根极细的针瞬间没入暗卫肩膀。
暗卫只觉得肩头一麻,接着就浑身都麻了……
连语涵拍拍手,眯眼环视一周,忽然高声喊:“来人!有刺客!”
原本幽静的院落霎时从四面八方涌出人来,守在那头耳房的丫鬟嬷嬷冲过来,正好看到一个陌生灰衣人以单膝跪地的姿势立在她们姑娘面前,嬷嬷们奋勇冲上前将小主人护在身后,年纪还小的丫鬟们则放声尖叫——
“啊啊啊!有刺客啊啊啊啊!”
“来人啊!保护姑娘啊!”
“啊啊啊你要做什么!快放开姑娘让我来!”
“……”
安国公震怒,秦老夫人吓白了脸,搂着小孙女不肯放。
“岂有此理!”安国公狠狠一拍太师椅扶手,指着堂下跪着的管家护卫等,怒火滔天:“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让刺客混入内院!”
负责内院守卫的老陈头磕在地上都不敢抬,脸色惨白,冷汗甚至浸湿了里衣,被穿堂风一吹,嗖嗖的冷。他是安国公府家生子,家里好几辈人都在国公府里头做事,当然知道三姑娘有多金贵!今日竟然让刺客混入了内院,还差点伤了姑娘,这罪……
老陈的心都快从胸口跳出来了,他现在只求不要连累家人。
今天真是过得太丰富了,折腾了一整天,连语涵上下眼皮都快黏在一起了。窝在祖母带着檀香的温软环抱中,小姑娘昏昏欲睡,却在祖父教训下人的间隙勉强抬起眼皮插了句嘴:“祖父,那个刺客不要打他,就关起来,我要亲自审问他。”
安国公看到小孙女这般可怜的小模样,心软成了一滩水:“好,就关起来。”但是还是得打,要不难消他心头之气!嗯,这个就不用跟小丫头说了。
得到满意的答复,连语涵终于放心闭上眼睡去了。临睡前,她迷迷糊糊地想:小孩子的身体就是不好,这么能睡……呼呼……
是夜,负责守卫连语涵的暗卫召开了紧急会议。会议主要围绕“到底要不要把被捕的兄弟救出来”这个中心进行讨论,李邕身为暗卫里排得上号的人物,也出席了此次会议。
最终会议决定将被关在柴房(……)的兄弟救出。
对于这些训练有素的暗卫来说,别说普通的牢狱,就是天牢他们也有本事闯一闯。而连家祖孙三人此时所居的宅院只是普通四进大宅,原本属于一位富商,连地牢都没有,捉住了刺客自然只能关进柴房。
里三层外三层的侍卫在皇家暗卫眼中都是小意思,安国公手下也不是没有高手,只是数量不多,几乎都安排在安国公夫妇和连语涵院外保护着,没有多余的人手派到这里来。
于是傍晚才落网的暗卫甲就这样被同事们救了。
一晚安睡,精神饱满的连语涵拿起镶着红宝石的小皮鞭兴冲冲地奔向柴房,却在推开门后只看到了一堆堆的柴禾。
连语涵火冒三丈,鞭子狠狠抽在门上,响声清脆:“人呢?!”
老陈欲哭无泪,再次领着众侍卫跪下,深深埋下头。
“我%&%¥#@*&%¥#……”连语涵难得失了态,气得跳脚,将自己知道的所有骂人的话都骂了一遍,跪着的侍卫们纷纷垂下头极力隐藏自己的存在感,就怕这位祖宗一鞭子抽过来。
胸口起伏得极为剧烈,一连好几天的憋闷仿佛都在此时聚到了一起,连语涵红着眼,四下搜寻可以让自己发泄的东西。
正巧此时李邕缓缓踱步过来,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高人模样:“你今日的功课……”
“啪”地一鞭子抽了过去,连语涵指着他的鼻子大怒:“你他娘的给我闭嘴!”又转头对身后虚空处大喊:“快给我把他捆起来!”
两道残影掠过,还沉浸在被小主人抽鞭子的震惊中的李邕刚刚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制住,身上各处大穴被点,浑身动弹不得,连真气也无法流转了。
他惊讶地看向语涵,面上难得有了表情:“姑娘这是做什么?”
“哈,哈!”连语涵眼中满是阴鸷,“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派来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会儿连姑娘还不知道皇桑也是重生的,莫名其妙被皇帝监视,她又刚刚和祖父一起见过楚王,首先就往不好的方向想去了……
☆、孟雨晴番外
彼时孟雨晴正值二八年华,清新秀丽的少女挂着浅淡笑意,头也不回步入宫门,身后是碎了一地的芳心,和求不得的遗憾。
那个男人,她仰望了很多年。
直到终于长成自己期待中的模样,少女怀抱一颗忐忑的心吐露心声,却得到一个不啻于晴天霹雳的回答——
“雨晴,我已订下安国公府二姑娘为正妃。”楚王的语气淡淡,一如当年初见模样。
孟雨晴轻轻闭上眼睛,泪水顺着白玉般的面颊流下,抛下所有的自尊与骄傲,她泪眼迷蒙地望向楚王:“姐夫,我可以不要正室的位置。”
楚王一哂: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