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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卡列宁娜(中)〔俄〕列夫.托尔斯泰-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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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 伊万诺维奇又微微笑了。“他也有自己的一套哲学呢,”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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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你还是不要谈哲学吧,”他说。“自古以来哲学的主要问题就在于发现存在对于个人和社会利益之间的不可缺少的联系。 只是问题还不在这里。 问题在于我不能不对你的比喻加以纠正。 桦树不是插上的,有的是播种的,有的是栽植的,并且必须细心保护。 只有认识到在他们的制度里什么东西是重要的,有意义的,并懂得怎样重视这些东西的民族才有前途——只有那样的民族才真正配称作有历史意义的民族。”

    这样,谢尔盖。 伊万诺维奇把话题引到了康斯坦丁。 列文不懂得的哲学史的范畴,一一指出他的见解的错误。“说到你不喜欢公益事业,我说句不客气的话,那全是我们俄国人的懒惰和旧农奴主的习气,我相信这在你不过是一时的错误,很快就将被改正的。”

    康斯坦丁沉默了。他觉得到自己在各方面都被打败了,但同时他感觉得他想说的话他哥哥并没有了解,不过他不知道没有了解的原因是他没有表达清楚他的意思呢,还是他哥哥不愿或是不能够了解他。 可是他没有追根究底,于是,不再反驳,他开始想到另外一件完全无关的私事上去了。谢尔盖。 伊万诺维奇收拾起最后的钓丝,解下了马,他们就乘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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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在与他哥哥谈话的时候萦绕于列文心中的那件事,也是件私事。 去年有一次他去看割草,对管家发了脾气,他使用了他平息怒气的惯用方法,——他从一个农民的手里拿过一把镰刀,亲自动手割了起来。他是这样地喜欢割草工作,从那次以后他亲手割了好几回;他割了房前的整个草场,今年春初以来,他就计划着整天和农民们一道去割草。 从他哥哥到来以后,他于是踌躇起来,不知道去割好呢还是不去割的好。整天丢下哥哥一个人,他于心不安,他又怕哥哥会为这事取笑他。 可是当他走过草场,回想起割草的印象的时候,他差点就决定要割草去了。在和哥哥激烈辩论之后,他又想到这个主意。“我需要体力活动,否则,我的性情一定会变坏了,”他想,于是他下定决心去割草,不管在他哥哥或是农民面前他会感到多么局促不安。傍晚,康斯坦丁走到账房,安排好工作,派人到各村去召集明天的割草人,来割卡立诺夫草场,他那最大、最好的草场的草。“请把我的镰刀送给季特去,叫他磨好了明天给我,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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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要亲自去割草哩,“他说,竭力装得非常安详的样子。管家微微一笑,说道:”是的,老爷。“

    晚上喝茶的时候列文对他的哥哥说:“我看天气开始好起来了,”他说。 “明天我要开始割草了。”

    “我非常喜欢这种田间劳动,”谢尔盖。 伊万诺维奇说。“我非常喜欢。有时候我亲自和农民们一起割草,明天我想要割一整天。”

    谢尔盖。 伊万诺维奇抬起头来,好奇地望着他的弟弟。“你是什么意思?像个农民一样,从早到晚吗?”

    “是的,这是非常愉快的,”列文说。“这当成运动好极了,只怕你受不了吧,”谢尔盖。 伊万诺维奇一点不带讥刺地说。“我试过的。 万事开头难,但是过后就惯了。 我相信我不会落后的……”

    “原来这样!

    可是告诉我,农民们会怎样看呢?

    我猜想他们一定会笑他们的主人是个怪物吧。“

    “不,我不这么想;但那是那么令人愉快、同时又是那样艰苦的劳动,人们无暇想到这些。”

    “可是你和他们一道,吃午饭怎么办呢?

    把你的红葡萄酒和烤火鸡送到那里未免有点儿尴尬吧。“

    “不,他们中午休息的时候我回来一趟就行了。”

    第二天早晨康斯坦丁。 列文起得比平时早,但是他为了安排农场上的事耽搁了一会儿,当他到达草场的时候,草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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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草已割完了一排。从高坡上他可以看到下面草场有阴影的、割了草的那部分草场,那儿有一堆堆灰色的草,还有割草人在开始刈割的地方脱下的黑乎乎的一堆上衣。渐渐地,当他驰近草场的时候,可以看见农民们,有的穿着上衣,有的只穿着衬衫,连成一片地在割草,用各自不同的姿势挥动着镰刀。 他数了数,一共是四十二个人。他们在草场上高低不平的低处慢慢地刈割,那里曾经是一个堤坝。 列文认出了几个他自己的人。 这里,穿着白色长衬衣的叶尔米尔老头弯着腰在挥着镰刀;那里,曾经做过列文马车夫的年轻小伙子瓦西卡把一排排的草一扫而光。这里,还有季特,列文割草的师傅,一个很瘦小的农民。 他在最前面,大刀阔斧地割着,连腰也不弯,好像是在舞弄着镰刀一样。列文下了马,把马拴在路旁,走到季特面前,季特从灌木丛里取出第二把镰刀,递给他。“弄好了,老爷;它像剃刀一样,自己会割哩,”季特说,带着微笑脱下帽子,把镰刀递给他。列文接过了镰刀,试了试。 当他们割完一排的时候,割草的人们,流着汗,愉快地、一个跟一个地走到路上来,微笑着和主人招呼。 他们都盯着他,可是没有一个人开口,直到一个高个子、满脸皱纹、没有胡须、身着羊毛短衫的老头儿走到路上,向他说话的时候,大家这才说起话来。“当心,老爷,一不做,二不休,可不要掉队啊!”他说,列文听见割草的人们中间压抑住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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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尽力不掉队就是了,”他说,站在季特背后,等待着开始割的时间。“当心,”老头子又重复说。季特让出地位,列文就在他背后开始了。 路边的草是短而坚韧的,列文很久没有割草,又被那么多眼睛注视着,弄得很狼狈,开头割得很坏,虽然他使劲挥动着镰刀。 他听见背后议论的声音:“还没有装好呢,镰刀把太高了;你看他的腰弯成那样,”

    有人说。“拿近刀口一点就可以了,”另一个说。“不要紧的,他会顺手的,”老头子继续说。“他开了头了……你割得太宽了,会弄得精疲力竭呢……主人的确为自己尽了力了!可你看草还是没有割干净哩。 这种样子,要是我们的话,是一定会挨骂的呀!”

    草渐渐柔软了,听着他们的谈话,列文没有回答,跟着季特,尽力割得好一点。 他们前进了一百步。 季特继续前进着,没有停步,也没有露出丝毫疲惫的样子;但是列文已经开始担心他要支持不下去了,他是这么地疲倦。他一面挥动着镰刀,一面感觉得他的气力已经使完了,下了决心要季特停了下来。但是正在这时,季特自动停下了,弯下腰拾起一把草,擦净他的镰刀,开始磨刀。 列文伸直了腰,深深地舒了一口气,向四周望了一眼。他背后走来一个农民,他显然也疲倦了,因为他等不及赶上列文就立刻停下了,开始磨他的镰刀。 季特磨快了自己的和列文的镰刀,他们又继续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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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次还是一样。 季特连续挥着镰刀没有停过,也没有显出丝毫疲惫的样子。 列文跟着他,尽力想不落在后面,他感觉到越来越吃力了;终于到了这样一个时候了,他感觉到无法再使劲了,可是正在这个时候,季特又停下来磨镰刀。就这样他们割完了第一排。 这长长的一排,列文觉得非常吃力;但是当刈割完了,季特把镰刀搭了在肩上,慢慢地沿着他在刈割了的草地上留下的足迹走回来,而列文也同样在他刈割的那块地面上走回来的时候,这时候,尽管汗流满面,从鼻子上滴下来,把他的脊背湿透得好像浸在水里一样,他还是感到非常愉快。 特别让他高兴的是现在他知道他支持得了。他那一排割得不好让他扫兴。“我要少动胳膊,多用整个身子,”他想,拿季特那看去像切齐了一样的一排,和自己那满地是草,参差不齐的一排比较着。如列文觉察出的,第一排,季特割得非常快,大概是想考验考验他的主人,而这一排恰巧又是很长的。 往后几排就容易些了,可列文要不落伍非得使出全部力量不可。他除了想不落在农民们后面,尽可能把工作做好以外,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希望。他的耳朵里只听到镰刀的飕飕声,眼前只看见季特渐渐远去的挺直的姿态,刈割了草的一片半圆形草地,在镰刀前面慢慢地像波浪一样倒下去的青草和花穗,以及前面可以休息的刈幅的终点。忽然,正在工作当中,也不知是什么或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一种愉快的凉爽感觉直侵入他的热汗淋漓的肩膊上了。他在磨刀的时候仰望了一下天空。阴沉的、低垂的乌云密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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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颗的雨点落下来。有的农民走去拿了上衣穿上;有的农民,正如列文自己一样,只耸耸肩,享受着愉快的凉意。割完一排,又割一排。有长排和短排,草也有好有坏。列文完全失去了时间观念,此时天色是早是晚完全不知道了。他的工作开始发生了一种使他非常高兴的变化。 在劳动中居然有这样的时刻,他有时候忘记了他在做什么,一切他都觉得轻松自如了,在这样的时候,他那一排就割得差不多和季特的一样整齐出色了。 可是他一想到他在做什么,而且开始竭力要做得好一些,他就立刻感觉到劳动很吃力,自然那一排也就割得不好了。又割了一排的时候,接着他便想,开始第二排,可是季特停下了,走到那老头跟前,低声对他说了句什么。 他们两人都望了望太阳。“他们在谈什么呢,为什么他们不接着割下去呢?”列文想,没有想到农民们已经刈割了四个多钟头都没有休息,现在是他们吃早饭的时候了。“是吃早饭的时候了,老爷,”那老头子说。“已经是时候了吗?好的,那么就吃早饭吧。”

    列文把镰刀交给季特,就和正要到放上衣的地方去拿面包的农民们一起,穿过一片被雨微微淋湿了的刈割了的草地,朝他的马走去。 这时他才想到他看错了天气,雨淋湿了他的干草。“干草会被糟蹋掉呢,”他说。“不会的,老爷;雨天割草晴天收嘛!”那老头子说道。列文解下了马缰,骑马回家去喝咖啡。谢尔盖。 伊万诺维奇刚刚起来。 列文喝完咖啡又回草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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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了,而谢尔盖。 伊万诺维奇却还没有来得及穿好衣服走进餐室里。

    五

    早饭之后,列文已经不在行列中他原来的地方了,却夹在那位爱说说笑笑、请求跟他并排的老头子和一个去年秋天刚结了婚、今年夏天还是初次割草的青年农民中间。那个老头儿挺直身子,两脚朝外撇着,跨着长长的、有规则的步伐,用一种在他似乎并不比走路时挥动两臂更费力的准确而匀称的动作走在前头,他仿佛在游戏一样把草铺成高高的、平整的一排排。 似乎并不是他在割草,而是锐利的镰刀自动地在多汁的草丛中飕飕地响着。在列文背后的是年轻小伙子米什卡。 他那可爱的、稚气的面孔,头发被新鲜的草缠住,因为使劲而抽搐着;可是每逢有人望着他的时候他总是微笑着。 显然他宁死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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