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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衿瞬间被眼前的情景所冻住,刚下轿的元淇也愣愣地呆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宫中本就规矩大,若不是夜未央还能时时体谅,从不在她面前计较诸多小节,她真的要被那些缠死人的规矩捆得无法呼吸了。
本以为到了家里就不用守着诸多的规矩了,哪知第一眼见到的,却是面前这么一大群的人忽拉拉地跪了下去,还包括养育自己三载的父母。
二人缓了缓心神,赶紧伸手去搀扶,子衿更是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父亲,母亲,女儿不孝,外面这样冷,让你们顶风冒雪的在外迎接,女儿已是于心不忍,怎可再让你们在这寒凉的雪地之中给我们跪拜,快起来,快起来!”
季司鹏笑中带泪连连摇头:“娘娘不可,这是规矩。”说罢带着一家子又要磕头下去。
“有何不可?”子衿一急扯着鲁氏就将她扶了起来:“难道女儿进宫就是为了和父亲母亲这般生份吗?就算子衿现在身为昭仪之位,但却永远是你们的女儿,女儿尚无机会报答父亲母亲的养育之恩已是心中有愧,怎能再让你们为我弯膝,这不是折煞了女儿吗?”
“昭仪娘娘,祖上的规矩不能废啊!”季司鹏依旧跪地执着。
“这又不是宫中。哪有那么大的规矩,关上门来都是一家人,规矩再大也没有父亲母亲的养育之恩大!”子衿使了个眼色,水漾和随喜过去将季司鹏搀了起来。
季司鹏抹了抹泪,一脸欣慰:“我季司鹏没有白养这一对女儿啊!”
“父亲,母亲,外面冷,咱们回家说。”就如同没进宫的时候一样,子衿和元淇各搀着他们的一支胳膊,缓缓向厅堂内走去。一路上季司鹏夫妇不断拭着眼中的泪。欢颜也在身后紧紧跟着,目光至终锁在子衿的身影上,仿佛她一个愣神。子衿就会长了翅膀飞走一样。
子衿搀着季司鹏,眉色飞舞:“父亲这个时辰不是应该在宫中上朝吗?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季司鹏一笑,慈父的目光在她脸上略过:“龙恩浩荡啊,臣一早晨还在勤政殿前候着上朝时,就有内监来通禀。皇上说今儿娘娘和才人要回府过生辰,特地准臣早些回来恭候你们。”说着叹了叹:“看着皇上对你们两个不错,为父的我也就放心了!”
“我和淇妹妹在宫中一切安好,父亲母亲莫要过于挂怀就是。”说着一家人已经进得厅堂,子衿和元淇将季司鹏和鲁氏扶到上首处坐下,而且对视一眼在他们面前齐齐跪了下去。
“娘娘。万万不可!”季司鹏弯腰去扶,鲁氏也是一惊,从椅上弹了起来。
子衿膝行向前将季司鹏和鲁氏又按在椅上。抬头说道:“父亲母亲请允女儿将话说完,皇家也好,普通百姓人家也罢,孝敬爹娘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和淇妹既已踏入季府。现在我们不是宫中的昭仪,不是才人。我们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季家的女儿。女儿不能时时侍奉在爹娘身侧已是不孝,难道数月未见爹娘,连让女儿们拜一拜都不可以吗?若是这样让我们怎能安生回宫?”
一番话说得鲁氏已是泪流不止,季司鹏也挥袖拭着眼中的泪,虽然有些勉强,但终是点了点头。
如此,子衿和元淇恭恭敬敬地跪地对季氏夫妇磕了三个头。
磕罢,鲁氏起身一手挽起一个,三人相对喜极而泣。
而后皇上赏赐的东西,以及姐妹二人自宫中带给爹娘的物件都一样样地搬进了厅内。虽然季家不缺钱财,古董物件也是珍藏不少,但是对于皇上的赏赐,季司鹏还是十分钟爱的,一件件地拿在手中欣赏,更是高呼皇恩浩荡。
鲁氏则极为大方地给姐妹二人自宫中带出的人都打了赏,尤其是大大的赏了水漾一番。并命管家在偏厅摆了一桌子的菜,带着一干宫人过去用饭了,只留下欢颜一个人在近前侍候着。
花厅内的生辰宴席已经摆好,鲁氏亲自动手煮的长寿面,像征着走鸿运的红皮鸡蛋,剩下的全都是子衿和元淇爱吃的菜色。子衿走到桌前,心中一暖,垂眸说道:“父亲,母亲,我们还是先给明珠姐姐上柱香再用饭吧!”
季司鹏闻声又欲阻拦:“娘娘不可,娘娘和才人现在身份尊贵,怎么可以屈尊为臣的小女……”
“父亲!”元淇扯了扯季司鹏的衣袖,“都说在家里没有那么多的规矩了,您就让我们去吧!”
“父亲,死者为大,您就别再执着了。”子衿这样说,季司鹏也就不好再反对了,终是拜过了季明珠之后,几个人才又回到花厅落了座。
饭罢将毕,元淇终是按捺不住小声问道:“父亲,怎地没见冷哥哥?”
季司鹏面上一耸,脸色挂了忧色:“木易他……”
元淇一阵紧张,脸上也有些微微变色:“怎么?冷哥哥他不好吗?”
季司鹏点了点头:“是有点不好。”
“冷哥哥怎生不好了?”子衿一听也接话问道。
季司鹏放下筷子说道:“前些日子山上刚刚落了雪,木易听说对青山上经常有黑熊出没,就想着猎了黑熊取熊胆来给我补身,哪知山上雪路难行。一个不慎竟从山上跃了下来。”
“啊!那后来怎样了?”子衿和元淇同时问道。
季司鹏叹了叹,“伤到了腿骨,正在静养。伤筋动骨一百天,恐怕要养上三两月方能见好。”
“那他现在在存书堂吗?”元淇脸上又是一阵泛白,满是焦急的样子。
鲁氏点了点头:“在呢,一直在存书堂静养,还不知道你们回来呢!”
子衿拉起元淇的手:“淇妹妹,我们一起去看看冷哥哥吧!”
“嗯”,元淇答应着慌忙站了起来。
一顿饭用完,外面的雪还是没停。虽然下得不大,整个天空看上去终是灰蒙蒙的。
子衿和元淇没有带任何下人,她们手牵着手。在曾经一起朝夕相处三年的地方并肩而行,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身后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
数月不见,存书堂一切如昨,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院内那两株红梅已经开了花。此时正傲立雪中,美轮美奂,清香扑鼻。
冷木易的习惯也没有变,他依旧喜欢清静,所以院内还是未有什么下人。走得屋前,二人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背影。只见他身着一件月白色长衣,高高束起的乌发随意摊在一侧,再一细看。他坐在那里似乎正在低头看着什么,很是专注的样子。
“云坠,你回去吧,午饭我不用了。”冷木易闻听门声响动,头也不回。声音沉沉地说道。
“不用饭身体怎么养得好?”子衿站在门边笑盈盈的接着话。
冷木易身子一僵,顿时抬了头。半晌他才扶着椅子吃力地扭转了身体。眼中顿显惊异之色:“衿妹妹,淇妹妹,你们,你们怎么回来了?”
二人向前两步这才发现,他的一条腿正被白布绑得紧紧的,直挺挺地搭在一个软凳上动弹不得。
元淇眼中似乎有泪闪过,走过去蹲在他身边,目视着那条伤腿颤颤说道:“冷哥哥,疼吗?”
冷木易有些不知所措地笑了笑,摇摇头说道:“不疼,只是不能起身给二位妹妹请安了,不知二位妹妹可会怪罪?”
“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思玩笑话。”子衿看着他“扑哧”一声乐了出来。
正在这时冷木易手上拿的东西突然脱手掉在地上,本以为他在低头专注地看书,再一细看那并不是一本书,而似乎是一张画。冷木易一惊,弯腰去捡,怎奈一条腿动弹不得,那纸张又飘得远了些,所以努力了两下终是没有摸到。
元淇一笑说道:“冷哥哥,那是什么画啊?让你这么宝贝着,掉在地上又摔不痛。”说笑间,她弯腰便将那幅画捡了起来了,想都没想便拿在手里观看。
“淇妹妹别看!”冷木易话还未说完,元淇已将画拿在了手里,只见她双目刚刚落到画上,双手却是忍不住微微一抖。
片刻,她再抬头看向冷木易时,眼中便多了几分复杂的神色,似乎那眼神中有灼热的痛苦与气愤,又有极力掩饰的平静与茫然,种种这般密密地交织在一起,为她遮上了一层神秘莫测的面纱,让人想猜也猜不透。
子衿站在一侧,并未看到画像上是什么,她看了看元淇,又看了看冷木易,深觉事情不对,于是一脸错愕地问道:“你们怎么了?画上画的什么?”
元淇缓了缓神色,嘴角飘着一丝深不可测的微笑,明明笑得很甜美,却又闪着寒光。她缓缓起身,婀娜迈步到子衿面前,眼角微微上挑地说道:“我要回房间收拾一下旧物,至于这画,姐姐自己看吧。”
她将那画纸塞在子衿手里,迈步出了存书堂。
第一卷 无可奈何花落去 第一零七节:暗语
子衿望着元淇略显僵直的背影离开存书堂,方才回过神来一脸疑惑地将画纸在手里摊开。
垂眸一看,心里骤然一阵抽动。那画上赫然画着一位女子,身穿一袭湖蓝色长裙,坐在一株桂花树下琴弹,纤纤素指柔软地落在一架七弦琴上。
那琴正是子衿的七弦琴,而那画上的女子不是她又是谁。
而最让她吃惊的却是画纸右下角处的几言题字:长日漫漫,抚琴城河畔。弯月皎皎,夜念翦云衫。别亦难,相聚难,苦思人未还;星斗转,隐秋山,夜夜盼昔颜……
子衿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起来,又是羞又是恼,刹时间百味杂陈齐聚心头,又似胸口赌着一块巨石般,压得她呼吸困难。她猛地转身背对着冷木易,虽然在极力地控制着情绪,但呼吸却是越发的急促起来,恨不得把满腔的怒火统统吐出来方才觉得畅快。
翦云衫是当时民间流行的一种定情衣物。在民间若是闺阁中的女子与某位男子许定终身,就可以亲手缝制翦云衫以做定情之用,或者在男女嫁娶之前,女方的嫁妆里必有一件为男方缝制的翦云衫,以示百年好合,富贵长久之意。
然而她何时曾与冷木易定过情,又何来翦云衫一说。心底慢慢滋生的只有难言无奈与苦涩,为自己也为冷木易。
冷木易看再也瞒不过去,眼中闪过一阵阵灼热的伤痛,坦然道:“衿妹妹,我的心意你是知道的,我,我只是太过思念于你。若是没有选秀。若是没有皇上,我们才是一对。即便是现在我仍旧对你无法忘怀……”
子衿“砰”的一声将画纸按在身边的木桌上,转身瞪着冷木易:“冷哥哥,你知不知道我现在已经是皇上的人,你私自画我肖像已是大为不敬,还在画上题这样的诗,若是被皇上知道不但我们的小命不保,就连我的父亲母亲,甚至包括元淇……”她顿了顿,语重心长地说道:“若是城门失火。定会央及池鱼啊!难道你和我都想成为罪人吗?何况,何况我真的只把你当做兄长,从无他想。”
她知道狠心说出这些话。他会很受伤,可是为了避免更大的错误发生,她只能这么狠心绝决一回。为了她自己,为了冷木易,也为了季家所有人的安全。
“衿妹妹……”冷木易怔怔地看着她。良久之后才脸色一变,似乎有有恼羞成怒之状。
许是子衿的语气过于凌厉,冷木易如望着一个陌生人一般望着她,双眼中锁着浓浓的惆怅与失望。半晌之后他才又摇了摇头叹道:“衿妹妹,我不相信我对你的情意你一点不知,我也知道你的心思不在我这。可是你一定要这样残忍的对我吗?留给我一个美好的梦不好吗?”
子衿怔了怔,方才查觉由于自己太过于心急而语气过重伤了他。她静静蹲于他的身侧,缓了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