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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楚不得不去揣测她是受了什么刺激才变得如此……
不然,朱宝珠何时这样丢魂过?
梁楚不想多问为什么,朱宝珠不会告诉他答案,他更怕知道答案后忍不住喷涌而出的火气。
梁楚头疼抚额,最近到底怎么呢?果真是吃大鱼大肉吃多了才会没完没了的发火,自打回到安水,至今没一件开心的事。
梁楚不想怀疑自己的妻子,更不想怀疑朱宝珠,上次明明坦白了,那么他选择相信朱宝珠对苏二少已经斩断情丝,她不会被那样的男人再次打击,不会因为那样的人而……
梁楚陡然想到另一面,双手紧紧拽住朱宝珠的胳膊,凑近朱宝珠低垂的脑袋咬牙切齿地问:“那姓苏的是不是对你做了失礼的事?恩?到底是不是,你不要不说话,他是不是欺负你?你告诉我,就算他会武功,我也要去替你出气!”一大对朱宝珠念念不忘的大男人三更半夜避开耳目拉着朱宝珠来到隐秘的地方,离去后朱宝珠便丢了魂……朱宝珠不会做傻事,那男人却大可以用强,那男人的人品在梁楚心里一文不值,所有的怀疑猜想都是理所当然可行的。
梁楚越想越是生气,手劲不知不觉大了,抓得朱宝珠浑身发麻。这男人生气的面孔,可笑的揣测,更是叫她心脏抽痛。
朱宝珠不声不响挣开梁楚的牵制,扭开身便朝屋里走,边走边道:“梁楚你今晚去睡书房吧。”
“…………啥?”半天没反应过来的梁楚拔腿追上,三两步便拦下了朱宝珠踉踉跄跄的身影,伟岸的身形将她挡在门外,明明她那么胖,在他的阴影下却显得那般柔弱渺小,像一只受伤的胖猫,梁楚一直深信女人就如优雅的猫,猫需要人去宠爱。而朱宝珠,她身再胖,心再坚强,也只是需要呵护的女人而已。
梁楚看着朱宝珠崩塌的坚强和隐忍,不禁懊恼自己的愚笨粗心,人说女人心海底针,甚是难猜。
“我到底怎么惹你了……凭甚要我去睡书房?”梁楚欲哭无泪,深深觉得自己很无辜,不甘的语气里包含几分委屈和无奈。朱宝珠这般一个女人,很少麻烦他这个丈夫,任性、撒娇、无理取闹,那些女人本性的东西她统统收敛。除了那次他昏睡不醒,梁楚还真没见她几时哭闹过,就连一个难看的脸色亦从不给他。
朱宝珠无力的仰起脸,冲着大孩子一样的男人狠狠道:“就凭你瞒着我最不该瞒的事!”
“……”梁楚愣住,一时没有反应。
朱宝珠别开泛红的眼眶,紧紧咬着嘴唇,等不到梁楚回应便狠狠一跺脚:“你不去睡书房那我去——”
朱宝珠跌跌撞撞的跑开了,凌乱的步伐踩在通往书房的廊道上,沉重的声音一下一下砸进人的心里。咚咚咚……心跳跟着飞跃跳动,慌乱不堪,梁楚不可置信地盯着朱宝珠远去的身影,浑身的力气似被抽干,他的样子看起来,一定不比受刺激的朱宝珠好多少。
最不该瞒着的事……
却偏偏拼命埋着最亲近地枕边人。
如果可以,他多么想瞒着她一生,烂在心里,带进土里。
这世上,所谓秘密,不过是难以启齿罢了。
它像长在一张好面皮下的毒瘤,主人藏着掖着,不是毒瘤多么宝贵,而是不敢示人。
那么难看的毒瘤被暴露在朗朗晴空下,他还能如何面对世人微笑……
那是梁家几代以来最难堪最丢丑的事,出自他梁楚,如今的当家主人之手。
他何其羞愧,何其难堪。
朱宝珠不想看到梁楚,独自呆坐在书房中,却忍不住时刻去看紧闭的房门,那儿传来一点风吹草动都能牵扯她的心悸。只匆匆从外人嘴里得一句知府小妾便是当年的季语灵,梁楚的前妻根本没死。这种真相由别人告知,她不甘心,痛恨自己为何要因为这般简单的一句话而差点陷入绝望。这种事,凭什么要外人告诉她,她根本不应该相信,她要等着梁楚亲口告诉她。等着他追来解释,揭开尘封的往事。
她已经准备了足够的勇气去聆听啊……
紧闭的门嘎吱一声推开了,朱宝珠在这一时里开始后悔莫急,她几乎手足无措地撞开椅子站了起来,原来真的等到他,真的等到即将揭晓的真相,她会如此的害怕。何不彻底软弱一回,直接哭给他看,闹给他看。不准他提那个女人,不准他想那个女人,那不过是个死人,死人啊,死人比不过她的,她有血有肉,她可以陪他早起晚归,她可以陪他孝顺长辈,可以陪他赏花看月,闲话家常,抚养儿女,共担磨难,齐享富贵,携手白头。
这些,只有她朱宝珠可以做到。
那个美丽如天仙般的死人,不过一副落尽尘埃的枯骨罢了。
不管他曾经如何爱恋她,宠爱她……
朱宝珠的思绪无法继续,自己安慰自己是件及其困难痛苦的事,昭然若揭的胆小懦弱,不肯面对的现实才会那般巨大结实。
稍一妥协,她会被压垮。
前人说一山不容二虎,娘亲说一府不容二母,这世上,凡是贪心的人,都只愿做独一无二的那个。
“梁楚,你告诉我,活着的,你的女人,到底有几个?”没有燃灯的书房漆黑一片,她肆无忌惮懒懒靠着一墙书香,每一丝呼吸,风里都带来强烈的味道,这是独属于梁楚的书房,处处都是他活动的迹象。她看着黑暗的窗外,只能听见风声。
梁楚靠着门,黑暗里却有一双灼痛的眼眸,果然,真相揭露的时候,真正关心他的女人会伤心难过,会斤斤计较。女人很霸道,甚至蛮横固执,她们总是愿意想尽办法去得到自己最中意的宝物,譬如一朵头花,譬如一个男人……
梁楚在喷涌的不堪往事里捕捉到让自己快乐的那丝光线,暖暖地,缓缓地,流荡着,蔓延在整个寒冷的胸膛。
第一次去爱慕一个女人的心情比山还沉痛。
第一次被一个女人爱慕的心情比海更温柔。
这样的温柔,他可不可以不去伤害……
“季语灵没死,对不起,我一直瞒着你。”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打颤,像嗖嗖抖动的可怜树叶。
朱宝珠想平平静静无所畏惧的回一声哦,我其实早就知道了。
事实从苏二少嘴里吐出的真相只是真相。
从梁楚嘴里吐出的一字一句都是磨人的针,扎得她酸水翻涌,整颗心恨不得换掉。
梁玲说梁楚为那女子种上琼花……
梁玲说梁楚为那女子信笔挥洒……
梁玲说梁楚为那女子掌灯夜读……
梁玲说梁楚为那女子一掷千金……
梁玲说梁楚为那女子……肝肠寸断……
那是怎样的女子,她如今终于知晓,终于亲眼见到。
那是怎样的心思,她不想看到听到,无奈亲身见识。
她恨不得,自己为何不生成那样的女子,让他心甘情愿服服帖帖的去宠爱。
那样的女子,死了也罢,偏偏她还活着,活着出现在他的眼前,惹他的心为她跳动,她一颦一笑,都能牵走他的魂……
从此,她要和一个天仙般的女人去争抢一个男人的心?
从此,她要为守护的一世幸福步步为营累尽一生?
那通通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太累太易伤人。
如今,她还能如面对从文之那般潇潇洒洒留走一封休书毫不回头?
她不能,身不能,心亦不能。
短短几月的夫妻幸福,她每一日都是掏空心去投入,生怕自己付出的不多,爱护的不多。永无止尽的往里投,最后啷当一声轻响,空荡荡的回音让人心凉。
“宝珠,活着的那女人早就不是季语灵,你要相信,我前妻已经死了。我亲笔写给她一封休书,随着她的身体一起烧成灰,如今埋在城外一棵茶花树下。”
“你如今看到的女子,是于锦绣的小妾,与我毫无关系。”
“我梁楚的妻子,只有你朱宝珠一人。以后,也只会是你一人。”
“宝珠,你过来,跟我回房。我看不见你,你快过来……”
朱宝珠早就无力支撑,顺着书墙滑倒在地上,梁楚每一声解释在她耳里都是强辩。他在撒谎,他在骗人,他比鬼都挂念那个女人。他恨透了抢走那女子的知府,他恨透了那女子的背叛,可是他依然挂念她。
如果那女子现在走进来,指着梁楚问他选谁,他会选谁?能选择的只有一个,赢家只有一个。那女子可以的,可以活生生的走到梁楚面前柔情似水,可以走到她面前耀武扬威,那女子最清楚,梁楚有多在乎她。
在梁楚和季语灵的幸福与不幸里,朱宝珠是个彻底的外人。
她甚至找不出去反驳那两个人曾经好过的资格。
脑袋里一出现那女子的身影,她便忍不住去计较,这美人曾经坐在我赏花的窗台,这美人曾经和我一样喊那个人相公,这美人曾经躺在我如今趟的床上,我每夜安心入睡的怀抱……
他们曾经和我们一样,像天下所有夫妻那般在夜里喘息缠绵,他抱着美人的感觉会不会比我好?他的动作是温柔的呵护还是粗鲁的激情,或者难舍难分时他会陶醉的抚摸她的脸,赞一声夫人你真美……然后拥着她到天明拂晓,嘴角还挂着散不去的笑……
忍耐到极限,痛苦崩塌而出。眼泪鼻涕捂都捂不住,如脱困的洪水猛兽,再也拉不回来。何必要闹得这般狼狈,她不想的,她想更潇洒一点,更淡漠一点,挥挥衣袖轻轻笑说事情都过去了,相公不提也罢,咱们还得继续过日子。
一时坚强,挺挺便没有过不去的坎。难的是坎儿一道接一道,想一世坚强,那除非换上一颗铁打的心,不为任何人事跳动。
梁楚觉得天都塌了,朱宝珠哭了,哭的稀里哗啦。
要怎么办?疑问还没反应在脑子里,脚步已经首先出现在她的跟前,他不知道为何粗鲁,直直拽着朱宝珠起身,扯着她走出漆黑的书房。
温暖的烛光照亮两人的视线,神奇地平缓了梁楚躁动的心。梁楚气喘吁吁站着,闭了闭眼睛,再张开时已经不那么无助。
他吐口浊气,径直拉着朱宝珠去床榻坐下,朱宝珠连骨头都是无力酥软的,他轻而易举便让她靠上自己宽阔的肩膀,任由她眼泪鼻涕乱流。
如果哭过以后才可以笑,那就痛痛快快的哭吧。
哭泣是女人出生便带来的力量。
哭泣是女人独有的特权。
为了谁人哭泣,为了谁人微笑。
那是个幸福的人。
她在伤心的哭,他却很想开心的笑。
大概什么时候起,他就病了,从此神志错乱。
“宝珠,你想哭就哭吧,哭够以后好好休息,明日早晨,我带你去扫墓。”
25 三哥来访
东方欲晓时刻,梁府大门前便隐隐走出对男女,一人前一人后,正是整夜难眠的梁楚和朱宝珠。梁楚手里拎着一篮果肉和纸香,一身深沉的衣裳衬得灰白的天空愈发压抑,朱宝珠则是一身素衣,清清淡淡,不疾不徐跟在梁楚身后头朝城外走,二人一路无话,唯有梁楚不时回头,或者停下步伐等朱宝珠靠近。最近安水城过关把守严格,难民没走,城外的生意人都无法轻易进城,这一大早晨街道上没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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