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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廉连珠炮似的问题问了一个又一个。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肖简对答如流，无懈可击。威廉绞尽脑汁也丝毫没有占到一点上风，不由自主地感觉虚汗开始从里往外渗，心里压抑得好像进了高压锅，焦躁得快要爆炸。再这么和她耗下去他觉得自己要疯了！他决定抓住细节的问题速战速决！
“Ｔ－ｅｌｅｃｔｒｉｃ到现在为止ｔｏｔａｌ（总共）ｐａｙ（支付）了多少？ｓｕｂｃｏｎｔｒａｃｔ ｅｘｐｅｎｓｅ（转包费用）是多少？”威廉盯着肖简的眼睛问。这是一个任何人都回答不了的问题。ＳＨＰ换了几任总监，付出去的钱成了一笔糊涂账。连斯蒂文和王欣都说不清楚。要想知道这个数字只有一个办法：上财务部的档案库去一张张查几年堆积如山的原始凭证——谁能侍候得起？
“２３５６ｋ。”他话音刚落，女人就清脆地报出了这个数字。
威廉浓眉一挑，显得有些吃惊。她怎么知道的？他很好奇。但这个场合里他不得不把好奇暂时收起来。他双眉紧蹙，薄薄的两片嘴唇上下飞快地翻动着，连珠炮似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连口气都不让女人喘地砸出了几十个：“Ｔ－ｅｌｅｃｔｒｉｃ到现在为止已经ｒｅｃｏｇｎｉｚｅ（确认）了多少ｒｅｖｅｎｕｅ（收入）？”“这个项目的ｍａｒｇｉｎ（利润）是多少？”“Ｔ－ｅｌｅｃｔｒｉｃ迄今为止ｔｏｔａｌ ｅｘｐｅｎｓｅ（总费用）多少？”“去年ｔｏｔａｌ ｅｘｐｅｎｓｅ多少？”“Ｔ－ｅｌｅｃｔｒｉｃ的劳动力成本是多少？”“今年ｔｏｔａｌ ｅｘｐｅｎｓｅ ｆｏｒｅｃａｓｔ（总费用预测）是多少？”……
威廉希望看到女人在这种密集型攻击下手忙脚乱出漏出错出丑。只要一出漏一出错一出丑，他马上会陷她于无地自容。而这时经理们会一幕幕亲眼目睹女人的出丑窘迫和尴尬。在同僚面前出错出丑被老板奚落无异于奇耻大辱！更何况清高自尊的肖简。
在威廉把旧问题新问题以前问过和没有问过的问题都如同一枚枚连珠炮弹恶狠狠地向女人投掷过去的时候，他注意到身边的比利和会场上好几个经理都神色惶恐窘迫地低下了头。威廉暗笑。显然这些傲慢的经理也被这些“炮弹”炸晕了。恐怕他们连肖简能回答的百分之二十的问题都答不上来！因此他们心虚了！害怕了！这简直就是“一石击数鸟”！除了让肖简出丑，也让这些没有规矩的中国人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威廉斜眼看了一眼低着头的比利，心想他今天该明白了，没有威廉给他撑着，别说做总监了，连上海地区经理的职位都够戗！他今天该知道威廉给了他多大的恩惠了吧？
可恼的是这个女人的表现简直无懈可击！对威廉的每一个问题她都给出答案；每一个威廉的质疑都给了自圆其说的解释；每一个威廉对解释的反驳她都给了另一个他无法再反驳的解释……女人一两个小时忍耐平静得体的回答反而衬得锲而不舍鸡蛋里挑骨头的威廉“不可告人”和“无中生有”。渐渐的原本准备理性地扮演角色的威廉彻底不耐烦起来。他今天是想当众“审讯”女人羞辱女人的，根本不想听女人完美无缺的答辩。他只是想把女人推到悬崖边让她没有退路自己选择跳下去了事！但不料悬崖边的女人却稳稳地站住了脚跟面对推她的人沉着地“针尖对麦芒”。一时间威廉焦躁无比。无意中瞥了一眼比利，突然发现比利望着女人的目光中竟然带上了一种情不自禁的钦佩。威廉心里一恼，突然站起身，一把从文件夹里抓起一沓表格，走到肖简面前，狠狠地把文档重重地扔到了她的桌上。肖简震惊了！在场的所有经理都震惊了！大家屏住呼吸紧张地望着发威的老板。
局中局 第十四章（4）
威廉盯着女人的目光透过镜片像刀锋一样地划向女人，声音低吼着像暴怒的狮子。
“你不是说没有旧账吗？这是什么？”威廉吐出这句话的时候，不知为什么血突然不可控制地直往脑门上涌。他紧抿着薄薄的嘴唇，强迫自己不要忘记今天的角色，不要在这个女人和经理们面前失态。他努力压抑怒火，但脸却憋得通红，燃烧的血还在血管里乱窜。
“威廉，这是财务部发给各部门的ＡＲ Ｍｏｎｔｈｌｙ Ｒｅｐｏｒｔ（每月应收账款报告）。”肖简无法理解这份财务月报告为何引起老板雷霆之怒？她压抑着一颗快要窒息的心，微微颤抖着嘴唇解释。
“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不告诉我有这么多ＡＲ（应收账款）！？这不是旧账是什么？！”威廉开始要让女人“示众”了。他把内心长期淤积的火不加控制地大声吼了出来。
看到刚才还披着羊皮假装温柔的狼，突然把羊皮一掀张开了血盆大口扑将过来，肖简愣住了！她看看比利，比利按照威廉的要求耸耸肩摆出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样子；再看看王欣，王欣似笑非笑地欣赏着面前的好戏根本不掩饰她的幸灾乐祸；肖简又用目光扫射了周围的同事们，所有的经理包括琳达都垂下眼皮好像什么也没有看见似的盯着桌上的电脑；肖简的目光突然碰到了刘小青的，小青双眸满含着震惊和无助……
这一切如此深重地刺激了女人。她望着威廉的目光充满愕然充满不解充满受伤充满冤屈。她的表情变得僵硬，嘴唇微微哆嗦。她把散乱的目光投射到前面的落地大玻璃窗外，努力调整着呼吸。渐渐地起伏的胸脯慢慢地舒缓下来了。等到她把身体和目光重新面对威廉脸上的时候，他发现她的目光和神情没有颜色也没有表情。她平静极了地说：
“我说过ｓｕｂｃｏｎｔｒａｃｔ ｐａｙｍｅｎｔ（转包付款）没有什么漏记的旧账！”肖简平静
地说。
“Ｗｈａｔ’ｓ ｔｈｉｓ？这不是旧账是什么？”威廉大声地翻动着报表，故意提高嗓门说：“１８０天！３６０天！还说没有旧账？你为什么不ｒｅｐｏｒｔ（汇报）给我？为什么不在年底清掉旧账！！”
“威廉，ＯＥＥ清账的审批程序非常复杂。没有老板同意我是不能做的。而且每一笔欠款都必须和ＰＭ（项目经理）确认，和客户确认，和Ｓａｌｅｓ确认。确定欠款的确是死账了才能清掉。并且清掉账以后财务部要扣除咨询部确认的这部分收入……”
“那为什么不做？！为什么去年不清掉？！”
看见威廉继续声嘶力竭地低吼，肖简脸上露出难以言状的难堪。她强迫自己声音不带颜色地说：“我上任以后发现光１８０天以上欠款的项目有１００多个。核账时发现很多项目的Ｓａｌｅｓ（销售）、ＰＭ（项目经理）甚至客户经理近一半走了。核账面临巨大的困难。詹森也没有精力管……”
“那你呢？你为什么不管？这是你的ｒｅｓｐｏｎｓｉｂｉｌｉｔｙ（职责）！”威廉生气地打断她的话。这些欠款足足有上千ｋ啊！如果去年底肖简帮他清掉的话，扣的是艾瑞克的收入；而现在来清账的话，扣掉的是我威廉的收入啊！詹森、艾瑞克欠的账却要我威廉来还，这个女人不是败家子是什么？！我不杀她如何能平我的心头之恨！想着想着威廉忘记了自己扮演的角色，也忘记了面前还坐着这么多的经理。他的脸因为生气开始抽搐。他狂怒地对女人咆哮道：“你为什么去年底不把这些账清掉？你忘了你的ｒｅｓｐｏｎｓｉｂｉｌｉｔｙ了吗？！”
威廉的蓄意挑衅如同惊涛骇浪似乎不把女人打入万劫不复的地狱不罢休，女人脸上终于露出决绝。她面无表情地说：“威廉，我解释过了，清账的事没有老板的批示没有Ｓａｌｅｓ、ＰＭ的配合这项工作我过去做不了，现在也一样！如果您想清账请正式指示。我会马上与相关经理全力以赴！并在两个月内完成！”
局中局 第十四章（5）
女人的不卑不亢好像迎头浇到威廉头上的一盆冷水，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把头往肩膀里缩了缩，垂下眼，暗暗调整了一下心态。然后抬起头，脸上重新堆上浓郁的笑意，慈祥地望着肖简，声音温柔得像变了一个人：
“简，我看Ｉｎｔｅｒｎａｌ Ｃｏｎｔｒｏｌ（内部控制）的事以后你让比利和王欣多帮帮你吧！他们经验丰富能力也强！小青也可以帮你嘛！哈哈——”威廉态度随和得好像在和朋友商量事。
肖简终于明白了“笑里藏刀”是什么意思。这把“温柔”的刀子比刚才的原始野性大暴露更让女人震惊混沌愤怒迷惑和痛苦。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自尊的花瓣在周围这一束束射向自己的怜悯诧异审视漠然观望无动于衷幸灾乐祸等等的目光中被一片片揉烂碾碎，她觉得自己快要失去理智了……
整整一上午了，自己仿佛掉入了难堪和屈辱的汪洋大海，身上每一寸土地都是无可遮拦的伤口。而对方却带着胜利的微笑往“猎物”的伤口中不紧不慢地撒盐。这种痛楚渗入骨髓，没有人能忍受，没有人愿意忍受。肖简几次欲摔门离去！但愤怒中一直有一丝清醒在提醒她这正是威廉最想看到的结局。脑海里不停跳动着威廉上任后对自己做过的林林总总，肖简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今天发生的一切似乎不是巧合。威廉夸张的愤怒变形的笑脸以及比利太过默契的配合都隐隐约约地让肖简嗅到一股阴谋的味道。而自己的自尊被践踏以后的本能反应似乎正是阴谋里的一部分……威廉夸张的愤怒的时候，眼神却始终充满理性的审视和期待。给肖简的直觉他似乎希望她情绪失控。所以他故意刺激她想激怒她。这两个小时的经历像是一个世纪的磨难，肖简的情绪从震惊愤怒迷惑现在已经渐渐苏醒……一个本能的意识就是：我必须冷静！我不能失控！带着一丝强弩的清醒，肖简以一个职场女性遇惊不乱的素质让自己的心暂时失去痛的感觉，思维清晰有条有理地继续应付着这个龇着獠牙的恶狼……
会议结束的时候，她疲惫不堪。一种要崩溃的感觉铺天盖地地袭来。她尽最大力量克制着晕眩踉跄的身体，继续以一个职业女性的沉着的身姿坦然地离开会议室。她快步来到卫生间，干呕了半天。恍惚间她闻到一股扑向自己的血腥味……
… 41 …
晚上简说要加班，天雄无聊地和几个酒友一起找了个重庆火锅店，刚吃了不到半个小时，突然接到“企鹅”的电话。“企鹅”的声音充满着压抑不住的快乐和兴奋。说她今天特别特别高兴，特别特别想和人分享。可惜男朋友回外地父母家了。于是想起了“猎豹”。问他能不能马上来她家。她今晚什么也不想干，就想发泄激情和快乐！
“企鹅”电话里火一般熊熊燃烧的激情像一把痒痒挠，勾得天雄就想顺着电线爬过去。认识“企鹅”几个月来他邀请她见面很多次了，“企鹅”一直拒绝。自从那次网上热恋以后，她开始有事没事给他来个电话，说话的口气也似乎多了几分亲昵。但他前天邀她会面她还是推脱太忙拒绝了。怎么今天什么刺激得女人如此热情如火地扑上来燃烧他？他瞬间感觉浑身上下燥热起来。辞职以后融资不顺很是晦气。而一直情意浓浓的静苑，因为不久前的一个不慎让老公看到了她正给天雄写的情书，一下翻了脸